程依清冷的嗓音在深夜回荡，带着侵蚀人心的力量。
慕思凡浑身的血液，也随着她的这句话，冷却下来，他动作僵硬了，第一时间是想反驳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卡在喉头，居然一句也没说出来。
听起来，自己真的是这样，有什么可反驳的呢。
他低下头，看着程依惨白的脸，额上还有未擦干的冷汗。
每次见到我，就会痛苦。
所以把我想得坏一些，你就会好过一些，下次再见我，也就不会躲了，不会逃了，是这样的吧。
“你说得没错。”慕思凡冷声说：“你以为你这样的姿色和家世，能让我真的爱上你吗？不管是我，还是我哥，都不可能真心爱你！”
“挺好的。”程依也抬头看着他，看到他利落的下颚弧度，看不到他的眼睛，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就这样吧，挺好的。
能明白是这样，也就不必去想过去的那些了。
或许也是自己会错了意。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什么，就当各取所需。
凭心而论，能跟你这样的肉体滚床单，我也不算亏的。
“你要是对我不满，对慕家不满，觉得慕家抢了你爸爸的心血，你想报复的话，冲着我来，别去招惹我哥。”慕思凡把枕在她脖子下的手抽出来，盯着天花板，缓慢地说出这些话。
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为什么要说这些。
原本想的都不是这样。
说完，他立刻就后悔了，还想说些什么来补救。
可程依已经清冷地回了一声：“好。”
这就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原来她真的对慕家怀恨在心。
慕思凡暗暗地想着，睡意全无。
“程依……其实……”
他再次开口的时候，程依已经睡了，蜷缩在他的身旁，像一只受了伤，独自舔伤口的小兽。
他翻过身，把被子盖在程依身上，自己却躺在被子外面，静静地看着程依的脸。
其实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我说那些话，并不是真心的。
这些话，怎么放在心里那么轻松，说出口，却难如登天。
其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把你放在心尖上了，知道你出事的那一刻，我几乎觉得明日的太阳不会再升起了。
我在病房里等你的时候，心里笃定着你会回来。
没想到，你没回来。
我等到了新一轮的朝阳，却再也等不到你。
好不容易再见了，我不会再放开你了，纵使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慕思凡叹了一声。
他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为了不吵醒程依，早已经调了静音。
有电话打进来，他看到老爷子三个字，神色立刻严肃起来，轻柔地迈下床，仔细观察着程依的情况，生怕吵醒她。
他拿着手机，蹑手蹑脚，把卧室的门轻轻的带上。
一直走到窗边，确认自己的说话声不会影响到卧室熟睡的人，他才按下了接听。
“董事长。”他说。
“怎么那么长时间才接电话？”慕霓军似乎有些不满。
“这边是深夜。”慕思凡说。
慕霓军停顿了一会儿，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责备没有道理。
“您有事吗？”慕思凡问。
父子二人的谈话，比跟客户谈合约还要客气，任何人听了，都会怀疑是不是亲生父子。
“我的电话吵醒你了？直接说不就行了？”慕霓军语气软了下来，“你怎么总是跟我那么见外？”
“我跟谁都是这样。”慕思凡说，“夜深了，董事长要是没什么别的事……”
“见到你哥了吗？”慕霓军没好气地问。
他好不容易软下来，慕思凡一点台阶也没给他，真是气得要死。
手里的笔，已经被他扔掉了。
“见到了。”慕思凡说。
“你问问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在他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是不是要把我气死，他才舒服。”慕霓军一口气说了许多，突然咳嗽起来。
慕思凡皱起来眉头，本想问问，身体是不是不好。
可话到嘴边，却没说。
“你哥在外面，究竟搞些什么玩意儿？”慕霓军问。
“参加学术研讨会。”慕思凡实话实说。
“明天立刻把他带回来！”慕霓军说：“要是不能把他带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慕思凡把电话挂了。
没有多一句的废话，冷冰冰如同机器人一样的语气。
慕霓军在电话那边，气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转眼一看屋外已是清晨。
妻子白玉琴端着早餐进来，看到他咳嗽得厉害，赶紧走到身边，给他顺气。
“在跟思思打电话？”白玉琴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怎么气成这样？哎，你又是一夜没睡，这样下去不行，身体会垮掉的。”
“都是你教的好儿子，一个两个都像是捡来的，跟我不是一条心，难成气候啊！”慕霓军气道：“从小被你给惯坏了，你瞧瞧那脾气，都像谁啊？”
白玉琴脸色一变。
“什么叫捡来的，这话可真难听，思思的脾气像谁，你自己不清楚吗？他那张脸，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什么呢你！”她掐着嗓子说。
“嫌我说话难听，你就出去吧！”慕霓军吼道。
白玉琴忍下脾气，好声好气地劝：“你最近怎么老是咳嗽，是不是身体不好？前段时间，我给你预约做身体检查，你去了吗？”
“行了，出去吧！”慕霓军看了她一眼，说：“我还有文件要看，别烦我。”
白玉琴看他脸色不大好，也不敢多说。
她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又瘦了，最近吃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该不是身体……
她合上门，赶紧回到房里，给慕霓军的秘书打电话求证。
“小张，上次我给董事长预约的身体检查，董事长去了吗？”她问。
张秘书圆滑地说：“去过了。”
“结果呢？”
“董事长的身体状况很好，一切正常，只是血压偏高，医生说了，在可控的范围，夫人不用担心。”
“小张，你不要骗我啊。”
“夫人要是不信，等一会我去接董事长上班的时候，把体检报告送过去给您。”张秘书说。
“不必了，没什么就好，我也是担心董事长。”白玉琴说。
她把电话挂了。
怎么想都觉得张秘书的话有问题。
她这边电话刚挂，慕霓军就接到了张秘书的电话：
“董事长，夫人询问了您体检的情况。”
“你是怎么说的？”
“我按照您的吩咐说的。”
“嗯……医院方面打点好了吗？”慕霓军知道，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董事长放心吧。”张秘书说着，语气充满了担忧：“还是请国内的专家做个会诊，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必再说了。”慕霓军烦躁地挂了电话。
他拉开一个上锁的抽屉，飞快且熟练地倒出一些药片，吃完了，再把抽屉锁起来。
他往后转，看着自家的花园，看着郁郁葱葱的绿树，清晨的光落在他脸上，他脸上的皱纹更清晰了。
不一会儿，到了上班的时间，张秘书和司机都到了，白玉琴将慕霓军送出门。
慕霓军看着小自己那么多岁的女人，依旧光鲜亮丽，他烦躁地说：“有点时间就知道打牌逛街打扮自己，你要是没事干，去给你儿子选个好姑娘，等他回来，尽快把婚事给办了。”
“宇凡要回来了？”白玉琴眼睛亮了起来。
她心想着：要给宇凡找对对象，成家立业，岂不是让他接班的意思？
怎么突然间……
她盯着慕霓远去的车尾，脸上的惊喜消失了，脸色沉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