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老旧的小街，穿过长长的暗巷，最终看到了一盏昏黄色的灯，两个大锅炉，一个热气腾腾的小面摊。
如果不是知道顾惜风的为人，吴雪绝不可能在半夜时分，跟着一个男人，走那么长、那么黑的路。
地方虽然偏僻，但人却不少。
小面摊上，全是熟客。
在黄色的灯泡下，再穷凶极恶之人，也会温柔得不像话。
那些喝醉了的大叔，把外套脱掉，撸起胳膊，露出左青龙右白虎，在这时候统统没了杀气，只是单纯的食客。
顾惜风一到，一股清冷的肃杀之气刮过小面摊。
所有的男人，都停下了筷子，风也停了。
所有的目光，聚集在了顾惜风身上。
吴雪的思维，有些戏剧化，她总觉得，那些人不怀好意，仿佛一个个武林高手，下一秒就从后背拔出双刀，要杀过来了。
“看什么看。”顾惜风上唇不动，下唇扯了一下，憋出一句话来，“不吃面的，都滚蛋，老子今天没功夫找你们麻烦。”
得嘞。
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所有人都服服帖帖，眼睛盯着面汤。
该干嘛还干嘛。
吴雪眨了眨眼睛，眼前画风突变。
所有的恶霸，都成了小白兔。
顾惜风浑身的正气，都快升腾到天上去了。
“呵，你来了？”老板懒洋洋地说着话，瞥了吴雪一眼，说：“还带了妞来！哼，吃什么？”
“你这儿，除了牛肉面，还有什么啊！”顾惜风吼道：“跟我在这儿装模作样，问个屁！”
他吼完了，发现吴雪用崇拜的小眼神望着他，就差没咬手指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低声说：“到那边去坐，那边暖和些。”
吴雪跟着她，坐到了锅炉旁的一桌。
这里原本有两个小青年，刘海盖住眼睛的那种，看到顾惜风走过来，端着自己的面，让开了。
顾惜风拉开椅子，让吴雪坐下。
他扯了一大堆的餐巾纸，很自然地给吴雪这边擦桌子。
动作很小心。
指尖也透着一股优雅。
唯有在这种时候，吴雪才能感受到他从小受过十分良好的教育，绅士风度这种玩意儿，只要有了，就一辈子不会消失。
面上桌了。
热腾腾的雾气，熏在人的眼睛里，再无神的眼眸，也会发出温馨的光来。
顾惜风拿起一次性筷子，打开之后，刮掉了倒刺，递给吴雪。
“吃吧，”他说：“看着不怎么样，味道还是很地道的。”
吴雪看他自然而然地做着这一切。
这家伙，真的没交过女朋友？
“你看我干嘛？”顾惜风已经开动了，挑起一大口面，吹也不吹，塞到嘴里，烫了嘴，他说话的时候，呼哧呼哧的，像是一个吞云吐雾的小妖怪。
吴雪饿急了，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大块的牛肉，泛着一层薄薄的油光，卤得很入味，带着扑鼻的肉香，让人食指大动。
别看老板那么高冷，不喜欢招呼人，牛肉真的很大一块。
是个老实的生意人啊，跟外面那些妖艳的奸商都不一样。
“这儿的老板，曾经因杀人碎尸，坐了二十多年牢，三年前才放出来，别说，切肉的手艺还真绝了。”顾惜风说完，招呼了一声，吼道：“老汪，再给我加点肉来！”
吴雪看着筷子夹的大块牛肉，有些愣了。
这会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了。
“姑娘，别担心，这都真的牛肉，不是别的。”老板在身后喊道：“你想吃点别的，也吃不到啦。”
顾惜风难得看到吴雪这样，哈哈地笑起来。
他肤色偏黑，笑起来的时候，牙特别白，牙床小小的，牙齿一粒一粒，很整齐。
“我跟你开玩笑的。”顾惜风说。
“没开玩笑，说的都是真的。”老板笑呵呵地把肉拿过来，加进顾惜风的碗里，他手里头拿着菜刀，问吴雪：“你也来点？”
吴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顾惜风很快把面吃光了，坐在那儿，跟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吃饭快，习惯了，你慢慢吃，别着急，别烫了嘴。”顾惜风笑着看吴雪，说话的声音很低。
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吴雪看着他的侧脸，笔挺的鼻子给五官加了许多分。
全脸，也就这鼻子能看了。
可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迷人的气息。
自己曾经那么捉弄他，他一点也没当回事。
跟老板说话的缝隙，顾惜风去拿了两瓶饮料，给吴雪打开了，放在桌边，看吴雪快吃完了，悄悄把餐巾纸移了过来。
看似他什么都没在意，也没怎么搭理吴雪，却心细如尘。
“吃饱了？”他看吴雪被烫得通红的嘴，有些懊恼，说：“我吃得太快了，都说了让你慢慢吃……”
顾惜风付账的时候，老板不收他的钱，推搡之间，顾惜风硬是塞了一张百元的大钞，也不等着找补了，拉着吴雪就跑。
吃过了面，奔走在阴暗潮湿的暗巷里，时不时听到醉鬼的一两声胡话。
吴雪的手，被顾惜风牵着，暖得发烫。
跑到了路边，顾惜风才注意到自己失礼了，赶紧把手放开，说：“不好意思啊，我一时心急，我……”
吴雪看着他，浅笑着。
顾惜风挠了挠头，说：“冷，快上车吧。”
“我送你去哪儿？”顾惜风问：“你跟肖战住在一个大院吧？还是去报社？”
“随便。”吴雪轻声说。
“嗯？”顾惜风摸不透她的意思。
送你去哪儿，怎么能随便。
“去报社是搪塞肖战的话，回家……这个时间回家，我免不了挨一通臭骂。”吴雪说：“随便吧，黑夜无望，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顾惜风盯着她的眼眸，心快跳出来了。
许久没休息了，总是心悸，感觉自己这样，活不长了呢。
“那是……去哪？”他像是个大木头，木木地问。
吴雪真恨不得给他脑门上弹一下，怎么那么不开窍呢。
顾惜风犹豫不觉，喉结已经往下滚了两次，还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死死地盯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不敢再看吴雪一眼了。
“你有朋友么？”他紧张得问：“我把你送到朋友家？”
吴雪半天没话。
顾惜风误以为这沉默就是默认。
他松了一口气，右手握在挡杆上。
他看也不看，直到手碰到了一个温暖的肉乎乎的手，才惊得转过头来。
吴雪抓住了他的手，看着他，轻声问：“顾惜风，我问你，你喜欢女人吗？”
顾惜风皱起眉头，点头说：“废话。”
“那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吴雪问。
她表情很严肃，要确认原则性的问题，顾惜风觉得自己的性向遭到了质疑，也很严肃。
他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关你什么事？没有就没有了，全国那么多单身狗，难道他们都喜欢男人吗？又不是我一个人没有女朋友，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以前跟我没关系。”吴雪说：“现在有了。”
“为什么？”
“因为……”吴雪捧着他的脸，凑过去，用双唇轻轻碰一下，柔软的唇，扫过他锋利的胡渣，有种痒痒的刺激感。
她放开惊呆了的顾惜风，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因为我喜欢上你了，所以，你的一切，都跟我有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