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程依按着陈阳给的地址，来到医院的宿舍。
她把车停在了楼下，拿出手机，给陈阳打了个电话。
很快，三楼的阳台上，陈阳笑着冲她挥手。
“程小姐，上来吧。”他说。
并不是她想那么啰嗦，是陈阳交待她这样做的。
让她来之前打个电话。
说是怕同屋的人说话不好听。
程依觉得这都没什么，不好听就不好听了，哪怕是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她自己也没什么感觉。
她从楼梯走上去。
这是很老旧的居民楼，医院集资建的，没翻修过。
楼道里倒是打扫得很干净。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总是听杨骁说，在医院宿舍住，还是第一次看到医院宿舍是什么样。
“请进吧。”陈阳知道她今天要来，特意把屋子打扫了。
“我们三人住在这一个套间里，杨主任是那间房。”陈阳指着朝西的房间说。
程依走过去，拿着钥匙，把房门打开。
“原本是我住这里。”陈阳说：“这房间西晒，现在还没什么感觉，等到了夏天的时候，热得喘不上气，杨主任为了照顾我，跟我换了房间。”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想惊动谁。
程依走进来的时候，发现另一间房门也是关闭的，应该还有人在。
她走进房间里。
很长时间没住人了，地板上积满了灰。
如果杨骁还在，绝不会让自己的房间这样……
“你忙吧。”她回头看着陈阳，说：“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陈阳愣在那儿，他觉得程依简直是有读心术。
他刚想开口说要不要帮忙。
房间很简单，就只是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陈阳把门掩上，坐在客厅里。
程依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一些衣物。
她伸出手，去触摸那些衣服，衬衣是冰冷的触感。
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行李箱里，每叠一件，就会想起杨骁穿这衣服的模样。
“嗯，这件没看他穿过。”她轻声说着：“以后可能也见不着了。”
只是可能。
对于杨骁的离去，她始终有种预感，并不是永别。
所以，看到婉姨收拾屋子，看到她时不时拿出杨骁的衬衣熨烫，把他的鞋擦好，把他的拖鞋摆好……
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程依也从来不会劝说。
就连她去超市买东西，看到杨骁喜欢的咖啡，也会拿进购物车里。
等到结算的时候，才会恍然。
啊，这个不需要了。
没人喝了，买回去会过期的。
整理衣物的时候，发现了球衣。
原来杨骁会踢球啊……
还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什么都会。
整理书桌上的书，发现了相册。
她坐在床边，缓缓地翻看，一张一张照片，记录着杨骁的少年时代，他还稚嫩的时候，就长得很好看了。
翻到中间，看到了在M国念书的他。
做无国界医生时候的他。
程依的手，在一张照片上停住了。
这是……
她看着照片里的少女，看着她的眉眼。
“乔安娜……”她轻声说。
原来杨骁做无国界医生的时候，就认识乔安娜了。
程依皱起眉头，这比她以为的要早。
他们不是在SR认识的么？
通过慕钧泽调查的结论，乔安娜的身份，很特殊，却对杨骁那么恭敬，是因为杨骁有恩于她啊……
那他们之前为什么装作不熟的样子呢？
程依回想起刚结束手术的那段时间，乔安娜跟莉莉天天守着她。
那时候，一点也没看出来她跟杨骁有什么关系。
这是刻意在莉莉面前保持距离么？
为什么要这样？
程依的思路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备注：阿波罗。
程依赶紧把相册放桌上，走到窗边，接了电话，第一句话就是：“你死哪儿去了？”
那么长时间没消息，以为你死了呢。
这个坏家伙，一声不吭，跑了个无影无踪。
“我刚回国，就看到你结婚的消息了。”电话那边，是林钺明吊儿郎当的声音，他严肃地问：“你没事吧？”
他带着整个阿波罗小组，在国外执行任务，任务圆满完成了，才回来。
“你没事吧？”程依也问道。
两人异口同声说：“还好。”
林钺明先笑了一声，说：“你在哪儿呢？一起吃饭？肥仔说想你了。”
他话刚出口，肥仔就在旁边嘟囔道：“自己想就说自己想，孬种。”
程依说：“今晚不行，我有约。”
“哎……”林钺明说：“算了，还说介绍我的爱人给你认识呢。”
“行啊，一个多月不见，你都有爱人了？”程依惊讶地说：“谁啊？”
爱人，这两个字，或许别人会随便说。
程依明白，林钺明绝不会随意说出口的。
这次他是认真的了。
“是个外国妞。”林钺明骄傲地说：“比你漂亮。”
“谁家姑娘那么倒霉？”程依问。
“你说什么啊……”林钺明不满道：“跟了我，就倒霉啊？按我说啊，你身边的男人才倒霉呢，你怎么跟了慕思凡？杨医生怎么办？他被你无情地抛弃了，搞不好会想不开去自杀！”
他才下飞机。
电话里还有机场的广播声。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程依问：“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这次的任务，是封闭式的，不骗你。”林钺明突然收起了玩笑，冷静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程依说：“就是……杨骁死了。”
林钺明半天没说话。
他愣了好长时间，才问：“谁干的？”
夕阳透过机场的落地玻璃，洒在他身上，原本是缓缓地朝“国内到达”的方向走，突然脚步就加快了。
阿波罗的其他成员，都只能跟着他飞快地走。
夕阳也照到了西晒的小房间里，落在程依的身侧。
她的后背，是一片金光。
“我也想知道是谁干的。”程依轻声说：“回来了好啊，帮我查清楚吧……”
她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把抽屉打开，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林钺明安慰道：“算了，你也想开点，人总归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样……喂，喂，在听吗？妞，你说话啊！你怎么了？”
这边，程依缓缓地把手机放下，她的大脑自动忽略了林钺明急促的声音。
只因为她翻开了一本书，那本厚厚的医学资料里，夹着一张诊断书。
那上面的字，很小。
打印的字体，在夕阳里，有些模糊。
程依拿起那张纸，强迫自己冷静。
她手指颤抖，定睛看着上面的字：A市第一人民医院……CT诊断报告单……姓名杨骁……
她只能看清这些。
其余的什么左上腹，什么密度肿瘤……
统统模糊了。
这是什么意思？
“程小姐，好了吗？”陈阳推开门，轻声问道。
程依脸色僵硬，转过头来，说：“你过来，帮我看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陈阳一脸疑惑。
程依的脸，有一半藏在光影里，显得很悲伤。
陈阳走过来一看，惊讶地说：“胃癌？杨主任得了胃癌？我怎么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
他下嘴唇没控制住，有轻微的颤抖。
程依指了指抽屉。
电话里面，林钺明还在吼：“喂，小妞，你怎么了？听到了么？他妈的吭一声啊！老肥，赶紧定位，看她在哪……就我现在的电话信号，麻利点！”
程依深呼吸，把手机拿起来，声音有些沙哑。
她说：“我没事，别忙活了，你说得对，人命可真他妈的贱，早晚都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