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停车场，程依就感觉不对了。
她的胳膊被婉姨挽着，只能是稍微往两边看。
原本欢乐和谐的气氛，完全消失了。
她脸上的笑收了起来，神色变得很凝重。
“婉姨，我突然看到一个熟人，你先推着杨骁到车那边去，好不好？”
程依尽量表现得正常。
婉姨却早早地感受到了她的变化。
“不行。”婉姨摇了摇头，脸色也变了，郑重地说：“一家人，必须一起走。”
一家人。
程依有些感动，望着婉姨的眼睛。
人到中年，眼睛还是如小姑娘一样明亮，眼尾的皱纹，是生活折磨的痕迹，但是眼里的坚定，却随着岁月的洗礼，更加浓烈。
“程依，你别想撇开我们，自己去面对。”杨骁也冷声说。
程依握着轮椅，手心里全是汗。
她心里暗暗地算计着，周围有多少人。
“婉姨，你听我的，先把杨骁推走，我不会出事的。”程依凑到婉姨耳边，轻声说。
婉姨一身傲骨，就算是再艰难的时候，也不曾弯一弯腰。
别说老了，就算是死了，也是铮铮铁骨。
“逃跑这种事，我不爱做。”婉姨拉紧了程依的手，严肃地问：“有多少人？”
程依闭上眼，深呼吸，说：“你的五点钟方向有四个，我的四点钟方向有六个，车子旁边还有，暂时就知道这些。”
“你惹了什么人？”婉姨皱眉问。
在机场这样的地方，总不至于直接跑出来抢人吧？
程依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宁愿惹的是街头恶霸，拳脚说话还好说，现在惹上的，是一群衣冠禽兽，不仅费拳头，估计还要费脑子。
“别管我了，”程依挣脱婉姨的手，“你知道，我最不愿连累别人。”
他们是慕家的人。
得到了机场地面的消息，早早就赶来这里等着了。
“小程，我认识你之后，打过的架，比之前半辈子的都多。”婉姨已经在放松手腕了。
既然对方是不怕死的，在大庭广众公然来挑衅，那就看看谁的拳头硬吧。
婉姨停了下来。
整个停车场空无一人，只剩下车，像是被清场了一样。
程依也只好停了下来，她蹲下来，看着杨骁，说：“如果有危险，别管我，好么？”
杨骁的轮椅是电动控制的，其实很灵活，能跑很快。
他不是目标，没人会为难他，只要他自己肯走，一定是没事的。
“这就是我让我妈来接机的原因。”杨骁坚定地说：“我不会走，被打死也不会抛弃你。”
话音刚落。
他就自己控制着轮椅转身了。
婉姨也转身面对着五点钟的方向，朗声喊：“出来吧，鬼鬼祟祟祟的，老阿姨看不起你们。”
程依跟婉姨背对背站着，摆出了架势。
她心里，还回荡着杨骁的话。
这就是我让我妈来接机的原因。
原来他知道。
他什么都不问，也不打听，其实心里都清楚。
程依像是一个定时炸弹，给这两母子带来了灾难。
本该是被嫌弃的灾星，现在却拼了命护着。
我程依何德何能……
“婉姨……”她出声道。
“什么都别说了，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婉姨说：“我从来都把你看成是自己的孩子，把自己孩子撇下，独自求生的是禽兽，别把我当外人。”
程依深吸一口气，冷静地看着冲出来的职业打手。
她没时间去感动。
危险如一只猛兽，已经咬住了她的裤腿。
不能不反击。
婉姨的拳也已经挥了出去。
三两个回合，就把几个打手干趴下了。
婉姨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这回这些，才是够格跟我过招的。”她累得不行了，却英气十足地笑了。
意思是，上次在慕霓军病房外面那些，不过是些尾数，这次真的是高手了。
一群倒下，又有一群涌上来。
程依也累得双手撑着膝盖。
“婉姨，听我的话，带着杨骁先走，你们因为我而受伤，比我自己伤了还难受。”
她跟婉姨背对背，虎视眈眈地看着围住她们的人。
“我不走。”婉姨倔强地说：“我就不信了，他们敢大庭广众打死我。”
婉姨体力跟不上，拳法渐渐出现了漏洞，吃了一拳。
只是一拳，就趴在地上了。
“婉姨！”
“妈！”
杨骁跟程依双目通红，咬紧了牙关。
程依被几个人缠着，过不去。
杨骁控制着轮椅，想过去扶起母亲来，却被人拉住了。
“慕霓军，你还不出来吗？”他大声地喊道。
听到这话，婉姨脸色大变。
程依却没什么好惊讶的。
果然，从远处的黑色保姆车里，慕霓军走了下来。
“不许伤人！”
他脸色苍白地喊着。
喊完之后，还控制不住地咳了几下。
他身边的张秘书扶着他，不停地说：“董事长小心啊。”
慕霓军看到婉姨倒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阿婉，你怎么样？”他想把婉姨扶起来。
却被婉姨甩开了手。
“别碰我！”婉姨皱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我信任你，所以才跟你说我今天来接儿子，你竟然……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霓军本想装作此事与他无关，只是安静地躲在暗处，并不打算露面。
他万万没料到，杨骁就这么喊出了他的名字。
“我不想伤人。”他承受不住婉姨怨恨的目光，移开眼，只大声吼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张秘书担心得抓着他的手臂，不停地劝：“董事长，您不能动气，医生说了，血压升高对您的病情没有任何的好处。”
程依快步过去，把婉姨扶了起来。
“没事吧？”她心如刀割。
这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母亲被人欺负了一般。
她看到那一拳是谁打的，飞快地走过去，给了那人一拳，把他门牙打掉了，还顺带踢了裆。
“混蛋！没人性的狗东西！”程依骂道。
敢欺负婉姨，简直是不要命了。
慕霓军眯着眼，对张秘书说：“下次不要让我见到他。”
张秘书应了一声。
婉姨失望地瞥了一眼慕霓军，拉着程依的手，对杨骁说：“我们走。”
“阿婉。”慕霓军几步上前，拦住了他们。
“你想干什么？”婉姨质问他。
“她不能走。”慕霓军指着程依，斩钉截铁地说：“她不能跟你的儿子在一起，不能成为你的儿媳妇，我只要活着一天，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你死了算了。”婉姨气急败坏地喊：“除非你给我说出个理由来。”
“把程特助给我抓起来！一个女人都抓不到，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慕霓军说不出所以然，也不敢直视婉姨的眼睛，只知道冲张秘书吼。
“慕霓军！你敢！”婉姨挡在程依面前，没人敢上前动她。
“阿婉，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当年你就是这样，说走就走，今天你还是这样，全都由着你想干嘛就干嘛，一把年纪了，能不能改改你的性子？”
慕霓军也没有任何要让步的样子。
空荡的停车场，有风刮过。
一股寒凉而浩大的北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程依看着他们二人的对峙。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
在这短短的距离里，浓缩着一生的爱恨情仇。
程依有一种错觉，仿佛看到了杨骁的笑意。
这才是他把婉姨叫来的目的。
不是为了充当打手，是为了拦住慕家的人！
突然生出感慨：好厉害的攻心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