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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束发之年

春去秋来,秋去冬至。

光绪十八年,作为张宅的下人、周斌义的小童儿,韩长恩、韩金镛父子,已经在张宅整整生活了三年。

这三年,韩金镛在张宅的生活就如同王义顺所料,辛劳但却富足,唯独的遗憾是周斌义哪怕半招也没教过韩金镛。但好在韩金镛好学,几乎阅尽了周斌义书房内的藏书。

而韩长恩则更为知足,因为为人勤勉、老实肯干,他已经涨了身份,正式成为张宅的副管家,而且月薪也比过去增加了不少。

春又已至,韩金镛心里还有一个念想。书房里的书,他只剩一套崭新的《聊斋志异》没读过。于是,他花了将近一个月,读完了二十四卷本。

书既已阅尽,韩金镛的心里突然空落落的。除了悉心侍候周斌义,诸多的闲暇时间,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打发。

这一日清晨,韩金镛如常,又起了个大早。他四肢慵懒,伸了个拦腰,突然发现自己这三年除了每日读书、每日晨跑,外公传授的霍氏谭腿和宫廷谭腿,竟然忘了大半。

一时兴起,他这一日没有晨跑,而是在院落里打起了拳。

拳招已经忘了大半,但好在拳经仍然记得清晰。

“一路弓步冲拳一条鞭,二路左右十字蹦脚尖,三路翻身盖打劈砸式,四路撑扎穿撩把腿弹,五路护头架打掏心拳,六路仆步双展使连环,七路单展贯耳脚来踢,八路蒙头护裆踹两边,九路腰间碰锁分两掌,十路空中箭弹飞天边,十一路勾挂连环机巧妙,十二路披身伏虎反华山。”韩金镛一边默默背诵着这心法,一边慢慢的出拳。

即便印象已经不深,但好在外公王义顺给韩金镛打下的基础牢靠。韩金镛初一出拳,竟然凭借着肌肉记忆,把这一套拳完完全全的打了出来。

拳带风声,足带风尘。这样一时的忙活,似乎是惊醒了周斌义。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周斌义脸上仍有睡意,但他带着笑容,笑呵呵的站在了韩金镛的身前。

“哟!”韩金镛见周斌义起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连忙一揖到地,毕恭毕敬的说道。“周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一练武,把您老吵醒了!”

“哪儿的话啊,孩子!”周斌义看了韩金镛,却笑了,“你这套谭腿,练的熟、练的好,能耐不小啊!”

“哪里哪里,许久未曾练过!”韩金镛有些不好意思,“我外公曾经教诲我说,这功夫功夫,就是得勤学苦练,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师傅知道、三天不练大伙儿都知道了。”

“是啊,你外公说得对,你来张宅已经将近三年了吧,三年没练过,这现在再练,有什么感觉?”周斌义问道。

“您看出来了?”韩金镛听了这话,突然感觉和周斌义有了共鸣,他问道,“周先生,实不相瞒,三年了,今天我突然再打这拳,生疏之感倒是没有多少,但突然感觉耍不开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嘿嘿嘿嘿!”周斌义脸上露出了慈祥而欣慰的笑容,“孩子,你觉得呢?”

“我搞不清楚!”韩金镛说道。

“那我告诉你,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周斌义说道,“想想你十来岁习武,十三岁时进张宅的状态,还不明白么?”

“这个……”韩金镛微微有些龃龉。

周斌义的话,马上接了上来。

“咱习武的人经常说一句话,叫‘拳打脚踢卧牛之地’。过去,你是小孩儿,拳打脚踢的‘卧牛之地’,卧下的是只小牛。如今你长大了,筋骨硬朗了,个子长高了,你拳打脚踢的‘卧牛之地’,卧下的该是正常的大青牛、大黄牛啦!”

听了这话,韩金镛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采。

在张宅生活了三年有余,韩金镛营养跟得上,晚间得休息,身高确实是长了不少。过去,他和周斌义说话的时候,为了眼神交流,韩金镛得仰着头。但如今,他不需要仰着头了,甚至得周斌义微微仰头才行。

“孩子,我问你点事儿把!你来张宅三年了,为什么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练拳?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高明的把式么?你不希望我给你指点指点么?”周斌义微微拢了拢自己唇下的花白胡须,问道,“你心里不着急么?”

“心里肯定着急啊!”韩金镛说道,“但我知道您老不愿主动教,自然有不教的道理,我着急也没什么用。刚好我除了习武,也喜欢读书,又刚好您的书房里有这么多好看的书可供我读。我读书,也挺高兴!”

“孩子,你给我说说,你在我身边读了三年的书,最喜欢哪一本啊?”周斌义问道。

“我最喜欢的是刚刚读完的《聊斋志异》!”韩金镛笃定着表情,说道,“虽然经史子集我都背诵过一些,虽然唐诗宋词各有各的风采,但我最喜欢的,却是这蒲公所写的《聊斋志异》。”

“那你从中悟出了什么啊?”周斌义老人又问道,“你喜欢看鬼故事?”

“孩儿不敢戏言,但孩儿读《聊斋志异》之时,除了被里面的鬼故事所吸引外,也是为蒲公忧国忧民的情怀所折服。”韩金镛说道,“我感觉蒲公写这故事,固然有离经叛道的地方,但更多的,却是教育人们挑战那些传统腐朽的陈规旧俗,我很喜欢读这里面的故事!”

“好孩子,你能看到这一步,我十分欣慰!”周斌义说道,“既然我书房里的书,你都已经读完了,那从今日起,你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练拳上吧!”

“是,钟先生!”韩金镛点点头。

点点朝阳歇着照进了跨院,韩金镛仰头,朝着阳光的方向望去,他丝毫没感觉到刺眼。

“对了,周先生!”韩金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周斌义喊道,“我差点忘了,今天应该是我十六岁生日。”

“哦,那好,十六周岁了,你正式到了束发之年!”周斌义听了这话,笑着点点头,“我一会儿跟厨房的大师傅说一声,让他们晚上多弄几样菜码,加上你爹和其他工人,咱爷们儿们一块儿,吃一顿丰盛的打卤面!”

“我是个小孩儿,过什么生日啊,周先生您这就折煞我了!”韩金镛听了这话,赶忙推辞。

“错了,孩子你错了!”周斌义却执意而行,“我告诉你,孩子,虽然男丁到了束发之年,仍然尚未成年,但你想想看,如果你现在是在青凝侯村,你这岁数已经能说亲娶媳妇啦!这个生日得过!”

“哟……”听了这话,韩金镛不自觉发出声感叹,“还真是!估计在乡下,我那些小伙伴已经有成家的了!”

“那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成家?”周斌义问道。

“周先生您说什么呢?他韩金镛,一个十六岁的小毛孩子,哪里到成家的年龄?”跨院门口,传来一阵清幽的声音。

三年来,韩金镛对这声音早已经熟谙于心,不望可知,说话的是张海萍。

“小姐,您起得早!”韩金镛赶忙上前,毕恭毕敬的说道。

“我当然得早起了,得去学校上课呢!”张海萍说道,“行啊,韩金镛,你长本事了,打算过了十六岁生日就娶媳妇是么?”

“哪里哪里,我年纪尚小,暂时不考虑这事儿!”韩金镛羞红了脸,话虽然如此说,这颗心却已经飘回了青凝侯村。连韩金镛自己也没料到,此时,他竟然满脑子都是钟芸。

“不考虑最好,我告诉你韩金镛,我们张家对待你们父子不薄,虽然说这些年你们父子爷俩儿攒了些钱,在乡下也堪称是个小财主了,但你在我家老老实实做工,不能有辞工的想法!”张海萍说道,“人言‘伙辞东一笔清’,但你要想走,可没这么简单。”

张海萍这话,说到了韩金镛的心坎里,让韩金镛没法子反驳。生活在张宅三年,虽然侍候的是周斌义,也没少给张海萍帮忙。但说实话,韩金镛亏欠张海萍的。因为张海萍除了时不时给韩金镛弄些好吃的解馋,还时常从自己的零花钱帐目里支一些小钱,给韩金镛买鞋、买衣服。

其他的家丁,非得到了逢年过节,才能有新衣新鞋穿。但韩金镛几乎每个月都能从张海萍的手上接过新衣新鞋子。更不必说天冷换季时,当年新棉花刚刚絮好的厚棉被、厚棉衣。

“小姐哪儿的话啊,韩金镛做梦也还没这想法!”韩金镛看了看周斌义,然后又把目光对准了张海萍,脸上露出了羞赧而又憨厚的笑容,“小姐还没出门子出嫁,焉有我这下人辞东回家娶媳妇的道理。”

韩金镛这一句话,倒把张海萍给弄脸红了。

韩金镛是男人,虽说十六岁可以娶媳妇了,但也能以“先立业后成家”的说辞迟办。可张海萍也已经十六岁了,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这些年,她可没少因为出嫁的事情,和父亲张汝霖使小性。

因为这张宅一家,包括张汝霖,再到他那几房姨太太,甚至这几十个下人里,只有韩金镛知道张海萍的心思:张汝霖早就惦记着把这性格有些直爽、像男人一样的女儿嫁出去了,可张海萍就是不嫁。以至于,每当有媒婆登门说媒,张海萍就要照例犯几天脾气。

“周先生,您用得着韩金镛么?您要用不着,先暂时让我用用!”张海萍不理韩金镛,抬头看了看周斌义,问道,“我准备去上学了,今天不想坐轿马车,想溜达溜达,可时间尚早,我怕路上不安全,让韩金镛送我几步行不行?”

“这自是没问题,小姐,可别误了上学的时辰,吃早餐了么?赶紧出发吧!”周斌义笑容可掬,回答道。

“早点好解决!”张海萍的脸上露出了笑模样,“那我们这就走了,我到学校后,就让他回来,您算算时间,可别给这小子开小差的机会!”

“哈哈哈!”周斌义笑了,“放心吧,谁开小差,韩金镛也不会开小差!”

这一对青年男女走出了张宅的大门。

周斌义望着这俩孩子的背影,摸着自己的胡子,却有些惆怅。

他暗自叨念着:“哟,这孩子……韩金镛还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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