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等饭后再说不迟，既是大年三十的团圆饭，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作为在座年纪最长的，我便倚老卖老地多说两句……”
众人将目光放在了这位一家之主身上，七十有二的年纪并未让他看起来饱经风霜，谷梁昌周身气场强大，是一位久居上位、贯会发号施令的独裁者。
接下来，他从谷梁家如何在老爷子手上创立，如何由他‘发扬光大’，今后又将如何由后辈来继承，发表了诸如“回顾往昔、立足当下、展望未来”的大课题，谷梁昌心满意足地举杯总结道：“值此合家欢乐的除夕佳节，让我们满饮此杯！”
“干杯！”
“干！”
尹萝起身时偷偷揉了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腰部，她举起桌前的茶水代替酒杯，企图蒙混过关，孰料眼尖的苑蔓娥一眼看穿，她略有些尖细的嗓音突兀地想起，“弟妹你这可不地道，大家都喝酒呢，你怎么能搞特殊，快，把酒干了！”
瞬间，一桌十八个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她俩身上，尹萝不好意思地对长辈们笑了笑，还没等婆婆主动帮她圆场就解释道：“是我的不好，我和阿松正在备孕，所以下意识拿了茶水，耽误时间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着便要重新端起酒杯，黄淑怡赶忙把酒杯拿走，嗔怪道：“怎么不早说，那今天松弟也要少喝点，备孕可是大事！”
“哎呀，真的假的，太好了！”
“来来，我们先干了这杯再说，蔓娥就是喜欢大惊小怪的，别理她。”
“坐吧，都坐下吃菜，小萝啊，这是你堂嫂特意给你准备的党参乌鸡汤，本想着给你补一补，没想到正好对上，也是巧了！”
“怀孕吃燕窝最好，我那儿还有不少新买还没吃的，等会都给你带回去，就是那玩意泡发、挑毛、熬煮有点费事，你和阿松没有雇保姆吧，要不把我们家阿姨也带去？她可是照顾过我们两个怀孕坐月子的老人了！”
“这俩孩子，什么事儿都不和我们说，我也是今儿才知道他们有这个打算的，回头怀上了你就住回别墅去，阿松哪能照顾好你啊！”
……
尹萝突然后悔自己嘴快了，看着眼前堆满了各式佳肴汤品的盘子，几个已婚女士此起彼伏的关怀叮嘱，以及殷殷期盼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可以喝下二斤白酒，真的！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解释，“我们只是备孕，什么时候有还不一定呢。”
女人们这边热热闹闹的，男人们那边调侃了谷梁松几句，一家之主谷梁昌感慨道：“当年我还抱过小松呢，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松也到了当父亲的年龄了，岁月不饶人啊！”
大家哈哈地陪着笑，心里无一不在吐槽：谷梁松出生时他爸刚被赶出家门，怎么就被你抱过了？就谷梁昌在老爷子面前的怂样，他敢私下去看他弟？呵呵。
众人心照不宣地揭过这个话题，谷梁钊主动提议，“我们这一辈好像还没怎么正经聚过，等过完年初三，找个时间我们聚聚吧。”
“这个主意好，”他亲弟谷梁灼应和道：“我和大哥平时也没时间和你们联络，也就过年过节难得能聚一聚，虽说我们几个年纪差得比较大，但好歹也是同辈，柯峤你也一起，你和阿松年岁相近，有话题聊。”
谷梁钊今年四十七，谷梁灼四十五，比还没满三十三的谷梁松大了不少，柯峤便是谷梁荣女士的小儿子，今年三十五，上头还有个大五岁的长姐柯岚。
柯峤年过而立却一直未婚，与他实验狂人的老实父亲完全不同，也不知是不是外甥像舅，他的脾性与谷梁毅最相似，风流多情、潇洒不羁。
他坐在谷梁珩——谷梁钊的儿子，刚满23岁——的旁边，不怎么参与“大人们”的谈话，他自认心态年轻，还是和小池、小珩他们比较聊得来，此时听到表哥们说到自己，立时笑了起来，“行啊，我过年期间都在帝都，随叫随到！”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我叫一些同辈的世家好友来，让你们熟悉一下，你一个人在外打拼，多认识些人对你有好处。”
谷梁钊说出这句话时，谷梁松极力抑制住了怀疑、警惕的神情，他和两位堂哥接触也不是一两年了，之前也不乏有讨好他的时候——为了塞人或者入股，但也从未有过带他见同辈世交的情况。
谷梁家的世交都是军政界的要员，谷梁钊脑子坏了才会愿意让谷梁松涉入他们的私人交际圈，何况谷梁松本人也无意。
然而从外人的角度看，这是对谷梁松的提携和施恩，是无上的荣耀！
是以谷梁松即便心怀戒备，面上也不禁露出了感激地笑容，“那就先谢过两位堂哥了。”
谷梁钊二人相视一笑，话题借此延展开来，男人们聊天大多都是从吹牛，哦不，那叫炫耀能力开始的。
谷梁钊、灼两人说着自己在政界叱咤风云的壮举，时不时还吹捧一下他们老神在在的父亲大人；柯峤则和谷梁池、珩聊着各国见闻趣事，要不是看长辈们都在，他一定会大侃自己阅女无数的辉煌经历……
谷梁松全程端着酒杯做倾听状，不过他给人印象就是沉默寡言、严肃冷峻的，一桌人除了尹萝，愣是谁也没看出来他早就神游到天外去了。
尹萝也想发呆啊，可惜被两个精明的堂嫂夹在中间，能吃下饭就不错了，哪还敢走神？她暗瞪了老公一眼，愤愤不平地喝完了碗里的乌鸡汤。
“这汤味道不错吧，大厨煨了一上午呢，食材都熬化了精华全在汤水里了，对女人最补了，你得多喝点！来，我再给你盛一碗。”
“不用了堂嫂，我已经很饱，真的吃不下了。”
“才吃这么点儿怎么行，你现在可是要为两个人做准备！”
“我……”尹萝默默咽下了说了无数回的‘我还没怀孕’，叹了口气接过了汤碗。
让你为了一杯酒嘴欠！
一顿饭下来，夫妻俩一个是全程发呆无人发现的‘透明人’，一个是少吃一口都有人关心的‘万人迷’，而接受到的待遇与心情却截然相反。
谷梁松：“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没人理我真是太棒了。”
尹萝：“从没觉得备受关注是这么可怕，心累……”
***
午饭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三代人分为两批，年纪大的都回房休息了，中青年则开始自行打发时间，有的凑一桌打牌搓麻，有的相携着在大宅里散步聊天，有的搬出台球桌自娱自乐。
除了大姑谷梁荣一家要回柯家吃晚饭，尹萝要赶下午的飞机去柏林，其余人会一起共度除夕夜，自然不能先行离开。
谷梁松和长辈们打了声招呼，便开车送尹萝去机场，行李早就打包好放在后备箱，一切早在年前就计划好了。
要是换做往常，乔婉蓉不免要多说几句，但今天先有尹萝夫妻送的首饰讨她欢心，后有“备孕”这个重磅消息使她满意，此时见到尹萝大年三十还要赶飞机，她说了声“注意安全”、“到了酒店给我们报个平安”之类的话，就愉快地放行了。
现今整个谷梁本家就没有低于20岁的孩子，年龄最小的是谷梁灼和苑蔓娥的女儿谷梁琪，今年刚满20岁。
尹萝若是怀孕了，那就是三代里唯一一个小宝宝，多长脸啊！
想到这里，乔婉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她一边和侄儿媳妇们说着育儿经，一边抬手就是一张牌，“碰！”
另一边，远离谷梁老宅的尹萝夫妻均是松了口气，尹萝将副驾驶的座椅往下放，舒服地放松了全身的肌肉躺了上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缓缓地搓揉着略有些鼓胀的腹部，懒懒道：“窗户开一点，我怕等会要吐。”
“怎么撑成这样？”谷梁松无语地帮着揉了两把，放慢了车速，将车窗开了一条缝，“大冬天的，小心冻着，要不给你买点消食片吧。”
“就是水喝多了，在肚子里晃荡得厉害，我还从没吃这么多过。”
尹萝向来注意身体健康，吃饭清淡不说，也不会吃饱，不仅是为了身材还为了养身，这一回是真的大意了。
“我终于明白网上说的过年比上班累的意思了。”她过去五年的春节，不是在外工作，就是和罗女士、费爷爷他们一起过，轻松自在完全不会出现这种“盛情难却”的情况，“要不是我要去柏林，接下来几天串门是不是都是这样？”
谷梁松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对！你知道我以前的痛苦了吧，初一他们会来我们家串门，初二要回乔家，初三要去大姑家，初四……初七就上班了，原先初六还可以休息一下，现在看来，堂哥他们还要聚会，真是每一天不忙的。”
“天啊！”尹萝哀嚎一声，继而庆幸道：“幸好我不在国内，辛苦你啦~”
谷梁松听到自家媳妇幸灾乐祸的语气，趁着红灯转身狠狠掐了下她光滑的脸蛋，还没等她反击就一脸正经地启动了轿车，“别打扰司机开车，注意安全。”
“哼！”
尹萝不服气地撇撇嘴，躺回了座椅上休停了一会儿后，突然犹疑道：“你说初六堂哥他们要和你搞聚会？你们几个有什么好聚的，我看你一顿饭都在发呆，明显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啊。”
谷梁松勾起了嘴角，因着媳妇和自己心有灵犀的默契眼神一亮，“你居然看出来了？”
也不知在说他发呆还是谷梁钊的异常，或者两者皆有，他继续道：
“我也想知道他们想搞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