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约定好了不是嘛，我会等你的。”
***
翌日清晨，连日来阴霾的天气终是被和煦的阳光驱散，露出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昏睡了两天的顾朗也缓缓睁开了双眼，似乎有所感应般突兀地转头向一旁看去，眼前出现的却是正在给他量体温的小护士。
顾朗失望地收回视线，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啪嗒——”
开门声响起的瞬间，顾朗再度转头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对方看到他清醒了快步走到床边探了探他的额头，“不错，已经不烧了，医生说你醒后就可以出院了。回去后不可以再胡来了，听到了没有？”
“队长，”顾朗犹豫了一下，还是遵从自己的感觉问道，“我昏睡多久了？唔…有没有人来看过我？”
PAY战队的队长大人借着转身放下早餐的功夫，掩盖了自己欲言又止的异样神情，既然那位小姑娘不愿意让顾朗知道自己来过，他们也不好贸然插手两人的感情问题。
队长大人语气淡定地回道：“你睡了两天了，这里是帝都，又不是江城，除了我们这些队员，谁会来看你。”
顾朗“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睡梦中那道熟悉的女声和温柔的抚摸，大约是自己太过想念曼曼的幻觉吧……
此后的日子里，顾朗与队友们继续为冬季赛做准备，努力奋斗的时光总是紧张又短促，一晃眼，《荣耀战场》闻名电竞界的冬季赛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帷幕！
随着《荣耀战场》的普及与推广，冬季赛逐年递增的观看人次以及国际影响力，赛季直播如今已不限于仅仅在游戏界面播出，还在各大视频网站甚至体育频道享有播放权，越来越多的人们认可了电竞比赛是一种体育项目，并得到了民众广泛的喜爱。
程曼此时正坐在老家的客厅里，一边调着电视，一边帮奶奶剥鹌鹑蛋。
她回老家好几天了。
顾朗忙碌着事业，几乎很少与她联系，眼看着快到年底，圣诞节、元旦、春节，别人休假的时候正是她接到演出邀请最繁忙的时节，所以她趁着旺季来临前回趟老家，算是提前回来和奶奶过年了。
“别换来换去的，就刚才那个不是很好嘛。”
饱含沧桑与慈爱的嗓音无奈地抱怨着，程曼吐吐舌头，“我想看体育频道嘛！”
“……下面，让我们来介绍这次的八强战队中最大的黑马——PAY战队！”
女孩灵敏的耳朵动了动，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啊，找到了！”开心得像是得到全世界最美味糖果的孩子。
程奶奶从女孩手里接过剥好的鹌鹑蛋，看了眼主持人激情洋溢的解说，奇怪道：“这什么体育项目？怎么都在玩手机？”
“这叫电子竞技，也是我们平时玩的网游或者手游，您看到PAY战队了吗？我有个朋友就是那个战队里的。”
女孩带着小小的炫耀心理，骄傲地对奶奶解释着这一新增的体育项目。
“小伙子不错嘛，都能上电视了啊！”
什么电竞、手游的程奶奶听不懂，但在她眼里，能上中央台就是很厉害的人物了，她啧啧有声地感叹了两句，才施施然地走向厨房，“囡囡，我给你卤了些鸡蛋和蹄膀，回去记得多带些，哦，还有昨天刚包的饺子……”
面对程奶奶絮絮叨叨的话语，程曼一边嗯嗯啊啊的应着，一边用心听着电视发出的声音，马上就要介绍到顾朗了！
同一时间，站在舞台上的顾朗嘴角微微抿起，目光直视前方，不骄不躁的沉稳形象深入人心，实则本人早已神游到了天外，她…会在看电视吗？
队长和他私下里聊过，说是这次只要战队挺进四强，海外进修名单里肯定会有他的名字，而这一趟至少要半年，时间和空间从来都是隔断情感的要素，他的小姑娘迟早会忘了他吧？这样很好不是嘛，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从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得知残酷真相后每当想起程曼，他总是进退维谷，他不敢告诉她实情，又不愿用龌龊的手段让她心伤，只能寄希望于长久的冷落可以让他们从容地退出彼此的世界。
然而，分开后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顾朗清楚地记得他们已经119天没有见面了。
这漫长而孤寂的119天里，他仿佛置身在千米以下的深海之中，身躯被四面八方的海水包裹着，在无边无际的海洋深处沉浮，阳光雨露、花香鸟语均隔着层层海水如同镜花水月般掠过眼前，留不下一丝痕迹，经不起半点波澜。
思念的潮水汇成海洋漫过他的身与心，乃至灵魂。
窒息而亡，是他唯一的归宿。
如果他还能看见色彩，听到歌曲，发出声音，那必然是因为他与心上人仍旧活在同一片星空下。
赢得又一场胜利，奠定了PAY战队四强之路的顾朗，正站在酒店23层高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霓虹闪烁的夜景，略带文艺地想着他心心念念的女孩。
被他思念的人儿，此时刚拉完今晚最后一支练习曲，听到奶奶催促她休息的声音，程曼清脆地应了一声，收拾好大提琴，不自觉地走到了庭院里，夜景对她来说太过奢侈，但冰凉的夜风送来的阵阵梅花香气，清冽而惑人，足以弥补视野上的空白。
她享受地闭上双目，仰起白净的脸庞，全身心沐浴在皎洁的月华下，像是正在回应男子远在千里之外的凝望。
心有灵犀的一对男女，在同一片星空下一俯瞰一仰望，镜头切换下，他们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站在彼此眼前，咫尺天涯，却也天涯咫尺。
又是一年的平安夜，顾朗所在的PAY战队夺得了冬季赛的冠军，已返回江城筹措下一步训练计划与部分队员的海外进修事宜；程曼也在奶奶殷切嘱咐中踏上了返程的火车。
他们几乎同时回到江城，前后脚迈入小区，却因方向不同而交错而行，接下来，一个要为出国做准备，一个要忙于年节期间应接不暇的演出，与那一晚相比，他们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
相同的是，顾朗与程曼都在等待，不同的是，一个等待最终的分离，一个等待最终的相聚……
***
新年伊始，江城机场大厅
PAY战队队长正在送别此次海外学习的三名队员，他本人由于年龄问题今年就要退队了，没有占据进修的名额。
“多的我就不说了，多看多听少说话，出去了别给我们华人丢脸！”
队长言辞犀利又精炼，说完就催促他们登机，老虎沉稳地点点头，年纪最小的阿星却东张西望，他用手肘撞了撞发呆的顾朗，好奇地问道：“喂，你的漂亮女友怎么没来送行？不会还在冷战吧？你这一去可就小半年啊，你们不会分手了吧？”
队长和老虎双双抚额，这蠢货！
堪堪回神的顾朗愣了一下，紧接着猛然转头抓住阿星的手臂，“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她的？”
“哎？”阿星被他抓得瞪大双眼，“啊！我忘了那个女孩不让说了！”
“哪个女孩？不让说什么？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顾朗一反常态地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阿星有点被吓到的半天说不清，还是一旁的老虎帮着解释道：“是那个叫程曼的女孩，你上次高烧昏迷后她从江城赶过来看你，住了一晚就回去了，她，让我们不要告诉你她来过。”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
老虎回忆起当时女孩临走前柔和明媚的脸庞，以及那些他虽然不明白也仍旧动容的话语：
“阿朗现在大概还不想看到我，不过我们约定好了，我会等他的，一直等下去。”
为什么曼曼会以为自己不想看到她？
为什么明知自己不敢见她仍然愿意等待？
显而易见的答案浮现在顾朗的脑海里，让他震颤又不敢相信，他神经质地抱住脑袋原地蹲下，所有被他有意无意忽略的细节冲刷着他的记忆——
他诉说心事的那个雨夜，女孩的颤抖与脆弱；
他出现在墓碑前，女孩下意识地遮挡；
他突然的冷落，女孩无言的接受；
他故作敷衍的电话与信息，女孩如常的回应。
从来没有质问、怀疑过他，哪怕是一句要求解释的话语都没有！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因为她早就知道了事实，甚至比他还要早！
而知道了真相的女孩选择的却是默默守候着他——这个害她家破人亡的间接凶手！
她愿意遵守他们的约定，相信他，等待他。
在他沉浸在绝望无助、自我挣扎中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却企盼着他这个混蛋放下旧日伤疤，希翼着那场残酷的阴差阳错逐渐被时光掩埋，渴求着他们能破除阻碍走向美好未来。
看，他们是如此不同，他沉沦黑暗，她心向光明，仿佛连思念都是耻辱，触碰都是玷污。
但是，但是！
这道生命中唯一的救赎之光，顾朗绝对不会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