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站的两大阵营此时正堵在检测室的门口,以美利坚的詹姆斯博士、华夏的周友康教授为首,分列两侧,中间簇拥着的是身量高挑纤细的华夏女子。
两方对于“实验品”的归属问题,争执不下,已有好一会了。
詹姆斯这方咬定了尹萝脑电波的异常是詹姆斯博士这边先发现的,所以按照规定必须由发现方来完成接下来的实验;
周友康这边则认为尹萝是他们先招待的、又是华国人,没道理让给别人。
这般僵持了良久,尹萝看得很是无奈,好像没人把她当回事,她就是个“实验品”没有任何发言权。这要换个人估计得气死,好在她心态良好又有底气,被一干人包围着宛若身处暴风圈中心般稳如泰山,就差端个小板凳嗑瓜子看戏了。
眼看着争吵毫无进展,詹姆斯那位能言善辩的助理先生愈发不耐烦了,他慢条斯理地搓揉着尾戒,仿佛这样就能排遣烦躁,语调也跟着缓慢下来,他道:
“我最后一次强调,我们这里是跨国联合科研基地,不是社交场所,不兴外面你来我往那一套,按照站点规定,谁先发现问题就由谁解决问题,这是站长制定的‘首问负责制’,这位实验者确由我方检测时发现了线索,是无可争议的,等会我会向站长汇报,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着,似是不愿意再维持表面的客套平和,直接下了结论,助理先生略微抬起了下巴,对着尹萝道:“这位…女士,请和我们走一趟吧,我们按规章制度和您签署实验合同的。”
跟随在周教授身后的何蕾凑近尹萝,低声劝道:“你先去配合他们工作,我和老师会向站长争取,你不用担心。”
尹萝想起之前詹姆斯的态度,觉得这句“不用担心”太不走心了,她当时踹他一脚不光是情急之下的应激反应,还考虑到若是被詹姆斯带着离开了,怕是难以得到应有的尊重。
这里是完全封闭的军事化管理,与外界不沟通,到了詹姆斯那边的地盘,她便是想呼救也无法,正应了詹姆斯博士说得他在科研试验上可以为所欲为。
尹萝没有理睬两边的助理,而是好奇地问周教授,“周老师,站点的规定我不太懂,是所有实验者都必须按照那个什么负责制的规则吗?”
“当然!”
詹姆斯的助理先生插言道。
尹萝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她继续问道:“连国家公职人员也必须接受外国团队的检查吗?”
詹姆斯一方均已愣住,不明所以,周友康最先反应过来,他笑容和煦地推了下眼镜,尹萝分明感觉到镜片有一瞬的反光,“如果是我华夏的公职人员,自然不好交给外国查验,虽说研究站提倡科研无国界,但毕竟你们不是这里的人,身体数据怎好流露出去。”
詹姆斯的助理不可思议地望了过来,“你…你可有证明?”
尹萝想了想,“去年我接受了我国计算机科研中心的邀请,挂了个顾问的头衔和职称,在官方系统里是可以查到的。”
“哦对了,”尹萝指了下检测室一直开着的电脑屏幕上,“我刚发现你们用的是A.Y系统,那是我帮着编写的。”
这回换成周友康愣住了,他以为尹萝说的公职人员是谷梁家给的空闲职称,没想到她自己挣来的,他向来记忆力超群,看过一遍的东西很难忘记,此时听闻尹萝的说辞,不由得惊疑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英文的那个!”
“我是阿比盖尔.尹,很高兴认识各位。”
尹萝微微弯腰致意,笑容温和有礼,简约大方的衣着为她增龄了不少,看上去已有成熟妩媚的风韵。
刚一介绍完,周围便传来一道道吸气声,同为科研界的领军人物,不知道“国际影后”尹萝很正常,不知道“计算机天才少女”阿比盖尔的可不多。
更何况,A.Y系统就是核心创始人Abigale.Yin的简称,他们只听闻过对方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华国女孩,竟没想到人就在眼前!
一时间,两方人马齐齐被镇住,四年来首次默契极佳地露出同一副表情:
(⊙o⊙)?
还是周友康最先反应过来,他啧啧惊叹了两声,就自然地将尹萝拉到了自己这一边,“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正好正好,来帮我看看这个系统,怎么我每次申报优化系统都没人理我?”
说着,便将尹萝带着往回走,先前谷梁松和飞行员检测都无异常,才使得他们这边松懈了,没想到让詹姆斯那边占了便宜,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带走尹萝的借口,周友康巴不得立时就离开此地。
尹萝很配合地随着他略带急切的步伐前进,“我之前也不知道你们用的是AY,刚才恰巧看见了,我只是在机研所挂了个职称,系统是按照所长的要求临时编写的,所以很多地方还有待完善和改进。
“可惜我事务繁多一直没多少时间抽空去优化系统,所以您的申报才遥遥无期。这次也是巧了,正好给您升级一下。”
两人撇下一帮人越走越远,留下的人们慢半拍的醒悟过来,连忙跟了上去,哪怕知道尹萝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撒谎,但詹姆斯博士这方仍旧抱着侥幸的心理,助理先生恨恨地低声骂了一句。
等到一众人挤在电脑桌周围,亲眼看着小姑娘毫无阻碍地进入了核心系统,才不得不承认,人不可貌相。
要知道,核心系统除了站长和负责人拥有权限开启,其他人都只能使用其子系统的。
眼见着对方手下飞快地敲打着键盘,目不斜视,一道道指令被修复完善,一条条代码被更新优化,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这一番折腾下来,已近深夜,热闹看够的人匆匆回房歇息,徒留下詹姆斯几人不甘心地来回徘徊走动,最终不得不在华国人鄙夷嘲讽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何蕾满目唏嘘地盯着尹萝纤瘦的背影,低声和周教授交流着,“中午那会尹小姐同我说起过可以在计算机上帮点忙,我还不信,没成想竟是个大神,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周友康拍了拍学生的胳臂,宽慰道:“你们又不是一个领域的,各有所长罢了。不过人家小姑娘年纪轻轻就结婚了,你这……”
何蕾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熟稔地转移话题,“老师,我看她这儿还有一会,升级系统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何况还有实验要做。
“我先去和站长汇报今天的情况,整理一下这两天的安排,回头发给您。”
“对对,还有实验要做,好不容易把人要来了,可不能再耽误了!”
周友康转眼就忘了“催婚”的事情,让何蕾赶紧去安排,自己守在“实验品”的身边,准备等她写好一段代码就带她先去检测一下,生怕再出什么纰漏。
尹萝听到二人的谈话,加快了手下的速度,片刻之后,她完成了部分代码的重置,保存好数据,这才转过身来面向着周教授。
此时整个电脑房只有他们二人,尹萝开门见山地问出了纠缠她大半天的疑惑,“周老师,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实验?我制作的AY系统,对于数据的分析整合都是偏向天文物理、通信工程这些,和生化实验完全不同,但若不是生化实验,怎么又要扫描人体呢?”
周友康显然已经把尹萝当作自己人看待,闻言神秘地笑了笑,不答反问道:“小萝,你知道平行时空理论吧?你相信这个宇宙中有无数个平行空间吗?”
什么?!
尹萝用尽两辈子所有的演技,才堪堪让自己不露出除了震惊外的其他异色!
平行空间?她当然知道!
不仅知道,她本身就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意识体!
顷刻间,短短半天来搜集到的零碎片段猛然席卷了脑海,四年前组织起来的研究站、跨国联合科研目标、飞机事故后与豆豆突然中断的链接、仪器扫描时自己脑电波的异常、AY系统数据库的信息……
什么才能促使那么多国家放弃界限之别,共同探讨研究?除了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大事,只有对地球以外新世界的探索了。
想的越多,尹萝心底越发颤栗,背后更是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的检测被两方的争执打乱,并未得出什么结论,如若进一步研究,发现她的异常,哪怕是“阿比盖尔”、“谷梁家媳妇”这样的附加身份也会完全失效。
真真是应验了詹姆斯助理的那句话,但凡尹萝在试验中的重要程度高于一切,那便是中央领导来了也无济于事。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她最大的秘密就要揭露于人前,这让她脑子有点懵。
恍惚间,她听到教授还在用充满激情的声音讲述着科研站的来源:
“四年前,发生了一件震动全球的大事!各国用于探测外星信号的仪器都出现异常,尤其是华夏的信号尤为明显!
“是以,我们组建了这个科研站点,专注于破解和研究信号的来源和内容。而这四年来,这个信号竟然断断续续地一直出现,这让我们十分兴奋!
“这个科研站是总站点,我们在华夏还特设了一个分站点,因为那里的信号采集最清晰……”
一番解释下来,尹萝也渐渐恢复了镇定,她疑惑地问道:“不是外星生命吗?怎么又是平行空间了?”
周教授喝了口水,摇着头继续解释,“这几年我们反复测验了信号的来源节点,发现它并非如我们想的那样来自宇宙中遥远的星球,而是近在眼前!
“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信号来源错误,那么就只能用平行空间来解释,你知道平行空间折叠……”
后面长篇大论的论述平行空间理论,尹萝都没有再听下去,她脸上尤带着微笑,心里却在想着,如何才能逃脱下次的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