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第322场,开拍!”
王冉是吉庆班班主的独子,因其生母早逝而溺爱非常,可惜身为贱籍无法科考,否则父亲绝对不会允许他跟在戏班后面跑。
“到底还是下九流的行当啊!”年幼时,父亲的话总是在耳畔响起。
那时候,王冉被娇惯的有些小女儿态,见天儿去戏班里看着学徒们操练,那群瓷实的皮猴儿总是趁着师傅看不见的时候欺负他,只有大师兄苏故护着他,王冉也就喜欢跟在他身后玩儿。
王冉很羡慕会唱戏的师兄们,他的嗓音细软柔和,再高的技艺也唱不出那股子铿锵气势,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趁着夜色跑出了戏班,意外地遇到了外出的父亲,一路跟随着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属于成人的世界!
白日里清澈如处子的环城河水,在夜幕下露出了妩媚的妖娆,河面上泛着厚厚一层脂粉香气,灯红柳绿间曼妙的肢体晃动,男人的粗糙庸俗,女人的精致柔嫩,鲜明的对比下,却不是好得愈好、差得愈差,反而是水和泥般搅成了一个污浊又惑人的天上人间。
王冉第一次见识到了真正的女人,仅仅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能让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好奇的观察着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那如雪般的肌肤仿佛镀上了光芒,让他移不开视线。
后来,王冉总是偷偷跟在父亲身后,直到有一天他忍不住自己的渴望,在白天就跑去了花楼,那个女人刚刚起床,带着有别于夜间的慵懒散漫,见到莽撞的孩童也毫不惊讶,一边对镜梳妆,一边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你知道我?”
“唔,是王班主的小跟班吧?”女人眼带笑意的瞥了男孩一眼,“是班主有事儿要吩咐吗?”
“我才不是他的跟班!”
小小少年不服气地说道,他紧紧盯着女人乌黑柔顺的长发,伸出手想要摸一下,又生怕玷污了一般收了回来,王冉软软地请求她,“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成为女人吗?我,我是说,我没法成为像大师兄那样的生行*,他可是下一任‘须生’的候选人,可厉害了!我就怎么也做不到。”
女人闻言来了兴致,她转过身面对着不过十来岁的少年,“所以,你是想成为青衣、花旦?”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男孩,将他拉到身前捏了捏肩膀和手臂,“唱戏的事情我不懂,不过想要知道何为女人,可以来找我。”
此后的相处中,女人告诉他,“我叫锦绣。”
锦绣会帮他细细的上妆,会给他穿上戏服,教他如何优美的转身、挥袖,如何眼眸流转间顾盼神飞、灵动妩媚。
王冉会为她唱戏,说些戏班里的故事,教她识字算术。
偷来的时光总是短暂,王冉从懵懂少年,成长为身姿挺拔的伟岸男子,也不过须臾几年,年岁相差不过十年的一对男女,在几年的相处中情愫渐生,王冉将锦绣当作恩师、母亲、长姊、恋人,感情复杂而内敛。
锦绣自幼便被逃荒的家人卖入青楼,从懂事起就接受着各种调教和训练,她们不是高等妓女,不会那些琴棋书画、附庸风雅,唯一会做的、需要做的只是如何讨好男人。
她阅人无数,明白男人们喜欢什么,“他想要什么样子的女人,我就能变成什么样子的女人。”这是锦绣私底下曾对王冉说过的话,带着些倨傲和不屑。
而在这个少年身上,锦绣什么都没看到,或者说,他除了常来观察自己,竟是别无所求!
对她动了情,却未产生情欲,既没有求财,也没有索要感情上的回报,连日常谈话也多是说些趣事哄她开心,仿佛自己不是低等下贱的妓女,而是他的亲人、朋友。
这样纯粹而含蓄的感情,是锦绣从未接触过的,她不可抑制的心动了!
深埋在冰封的内心深处,是如火焰一般热烈的情绪,她愿意为这个男人付出自己的一切,然而,王冉却退缩了……
“是因为我曾是你父亲的女人吗?”
锦绣哀伤地看着这个无情又多情的男人,是的,他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男人了,少年时矮小纤弱的身材抽条似的发育成了如今的高大挺拔,也正因此,王冉的戏子梦彻底破碎,他唱不好“生行”,现在连“旦行”也唱不了了。
他只有子承父业,拉扯起吉庆班,在父亲的教导下成为一个合格的班主。
“还是王小班主看不上我这个妓子,要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娇小姐?”
“你都没有尝过我的滋味呢,就这么退却了多不划算?要不睡一晚再走吧,嗯?”
“冉郎,带我走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在锦绣的步步紧逼下,王冉仓皇逃脱,与苏如馨一模一样的脸庞此时充满了怨恨和不甘,她如咒怨般阴郁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中,“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后悔的!”
王冉确实后悔了,时隔多年,他早已忘记当年的自己是出于责任还是懦弱才逃避了这份感情,但是锦绣的报复影响了他们的一生……
长大成人的除了王冉,自然还有那一群猴崽子们,最为出众的就是大师兄苏故,他为人仗义,喜欢喝酒,有时兴致来了,就会在酒馆里即兴来一段戏,很受周围人的喜爱。
王冉被大家当作下一任班主后,戏班里的人对他多有巴结,只有大师兄始终如一,“你当班主,我唱戏,再好也没有了!我们可以唱一辈子!”
重情重义的苏故,才刚刚开启他的名角儿生涯,就彻底葬送在一个女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