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复嘴角微勾,坏坏的模样倒和秋儿有几分相似,他晃着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叶家长女就是我们这次的目标,而你……
“我要你去给她当丫鬟!”
“什么?”秋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紧皱眉头反驳道:“我给你当丫鬟那是装的,你以为我乐意啊,再说了,我能装一时还能装一世不成。”
邱复用扇子敲了敲桌沿,示意她稍安勿躁,才慢慢解释道:“你听我把话说完,这叶家长女虽然父母双亡,但其父叶引原是江南一带的官员,那可是肥缺!其母刘氏则是庄梁伯的嫡次女,十里红妆下嫁叶府,如今二人亡故,所留的资产和嫁妆全都归于这个独生女手中!”
“有人给我的可靠消息,其中包含的田产、商铺、金银珠宝和古玩字画,加起来至少得有二十万两!”
“怎么会有这么多?”秋儿再次惊呼道,“你可别匡我,这年头大户人家嫁女儿绝不可能给出这么多嫁妆,有个几千两就不错了。”
这个年代女子的嫁妆是私有物品,不归婆家管,若是与夫家和离嫁妆是要带走的,若是去世则留给子女,夫家要是动用妻子的嫁妆,尤其在大户人家,那是非常失礼且丢人的。
是以秋儿以为这二十万两主要是来自刘氏遗留下的那份嫁妆,邱复摇摇头,“叶刘氏的嫁妆虽然丰厚,却不至于有这么多,值钱的是叶引生前持有的江南织造干股,他离开江南之前将股书托给了心腹保管,并写明了留给自己的孩子。”
秋儿怀疑地眯起了双眼,“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别说干股的事情外人不会知晓,就说当年叶引才不过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吧,谁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托付后事?”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你只要知道,如果我们得手了能得到好处就行。”
“你想怎么做?”秋儿对此保留意见,赚钱是很重要,但也要有命在,对方可是侯府,又牵连到陈年旧事、内宅阴私,可不是骗点买画钱的小打小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富贵险中求,自打做这些下九流的勾当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只会越陷越深,最后要不是被人抓住蹲大牢,要不就是干上一大票后金盆洗手,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我想你也不希望一辈子干这种勾当吧,不说嫁个好人家,至少有田有地再找个人老实人入赘,还是可以逍遥一生的嘛!”
邱复的口才向来不错,又擅长蛊惑人心,秋儿和他合作多次也不由自主地被他带动了心思,嘴里却不饶人,“别废话了,先说说你想怎么做吧。”
“其实很简单,”邱复胸有成竹地再次打开折扇摇晃着,“勾引这位叶家小姐,让她愿意嫁我为妻,只要人一出侯府,我会借着远游的名义将人带离京城,届时自会有人帮我们处理好叶家小姐的归宿,二十万两白银我和那人一人一半,我再分你两成,足足两万两银子,你累死累活多少年才能赚来!”
如同邱复所说,他们卖假画的“生意”受制因素太多,有时候好几个月才能做一笔,而且时间久了京城就这么点大,早晚有骗光或被逮的时候。
没生意的时候秋儿会乔装外出和姐妹们一起做做小贼扒手,然而有钱人都有护卫随从,轻易近不得身,所以二妞“瞎猫碰上死耗子”偷了二百两才这般稀罕,平时一天能有个几两银子入账就很不容易了,还经常被追得满大街乱窜!
两万两银子,按照她们姐妹那个赚法,就是卖身为娼、日日为贼一辈子也赚不到。
“这大饼画得虽好,实际问题却很多。”
秋儿还未被金钱迷了眼,她质疑道:“你让我去给她做丫鬟,无非就是帮你们递递消息,说说好话,顺便怂恿她下嫁于你,但问题是这些都只有心腹丫鬟才做得,我一个陌生丫头,就算能进得侯府,也不一定能进她的院子,而且侯府小姐身边怎么可能少得了丫鬟?比起她们从小到大的情谊和信任,我一个外人哪儿插得进去?”
“山人自有妙计!”
邱复得意洋洋地说罢,便低声与秋儿耳语起来……
***
几日后,恰逢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佛教也称盂兰盆节。
京城里各大府邸内时有仆人或女眷进出忙碌,祭拜祖先、烧香礼佛,是一年里的重要节日之一。寻常百姓家有条件地捧着香烛祭品上坟扫墓,没条件的也会在路边烧两张纸钱,告慰亡灵。
无论是富过还是穷过,崇尚迷信、重视祖先的古人们只会尽其所能地度过这个特殊的节日。
叶知雯也只有在每年的这个日子,才能走出封闭古旧的侯府大门,去往就近的寺庙里为已故的父母上柱香、做场法事。
叶家的祖籍在西北,家庙她们女人又进不去,这样的节日她连祭拜都不方便,侯夫人开恩才让她得以去寺庙里略尽孝心。
这一日清晨,天还没亮叶知雯就起身了,她简单打理好自己,唤起了睡在外间的丫鬟,在她迷迷糊糊地抱怨声中,拿上准备好的香烛供品便往外走去。
“唉~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啊,我还没穿好衣服呢!”
小丫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手忙脚乱地披上外衫就追着叶知雯出门了,嘴里还不停说着,“我知道小姐你心急,但这天还没亮呢,我们到了门房也是等,他们那些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行了,别说了。”
叶知雯打断了小丫鬟数落的话,软绵绵的语气带着一丝清冷,“这话要是被人听见,我又要换个丫鬟了。”
这话果然吓住了小丫鬟,她赶紧捂住嘴巴冲着叶知雯死命摇头,表示自己再不乱说话了。
两人一路无话地穿过侯府后院盘杂交错的回廊,先去侯夫人那里拜见,等了半晌、得了几句叮嘱后,才在两个仆妇的簇拥下缓步走去二道门。
到了内外院交接的门口时天刚蒙蒙亮,门房因着节日的关系早早就等在那里,专门侍候着侯府女眷们来往进出。
他听到动静远远看了过来,发现是侯府如同隐形人般的叶大小姐,下意识地撇撇嘴,懒散地站在原地没动弹,等到了近前发现侯夫人身边的仆妇时才赶忙上前问安,“大小姐这是要用马车吧,小的一早就和侧门说过了,您现在去正好。”
说着他瞧了眼两个仆妇,没见有不满意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叶知雯似是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对着门房点点头,便继续向侧门走去,侯府累世为家,前后院修建得十分婉约精致,三步一廊、五步一景,即便是在此生活了十七年的叶知雯也很少来前院。
她微微低着头,眼睛却不时朝着四周打量,比起去年,前院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青砖绿瓦显得愈发陈旧了。
四人沿着回廊走到侧门、上了准备好的马车,一行向着城郊的寺庙而去,循例完成一年一度地祭拜,在寺庙用了午饭,叶知雯几人避开大殿里聚在一起聆听主持宣讲的信徒们,沿着寺庙后院的林间小道漫步离开。
甫一出寺门,迎面就撞上来一位小姑娘,她冒冒失失地拽住挡在前面的仆妇衣角,语速极快地求助道:“贵人,贵人求求你们救救我,他们要抓我卖去青楼!他们是人口贩子!”
闻言等在门外马车旁的几个随从也围了上来,一同看向小姑娘身后跟来的三个大男人,他们见有大户人家家眷在,不敢妄动,只道:“见过贵人,这女娃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被发卖给我们的,她趁我们不备跑了出来,我们这就抓回去严加看管。”
“不是,不是这样的!”
小姑娘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家乡遭了天灾,我和爹娘不得已逃往京城贵地投靠亲戚,结果爹娘不幸意外去世,徒留我一人在京城漂泊无依,却不想遇到这群土匪,硬是把我绑了去说要卖去青楼换钱,那是清白女子待得地方吗?我宁愿撞死!
“好在父母在天之灵保佑,让我侥幸逃了出来,遇到贵人!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我今生为奴为俾、来生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德!”
小姑娘面色饥黄、形容狼狈,五官倒极为隽秀,虽然语气慌张失措、措辞却像是个知事懂礼的,叶知雯细细打量了片刻,才出言问道:“看你像是读过书?”
“小女只认得几个字,家父是位教书先生,擅长作画,小女也跟着学过一点儿。”小姑娘缓了口气,逐渐镇定了下来,她跪在叶知雯面前仰头哀求地望着她,“小姐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叶知雯柔柔地笑了,她抬手扶起小姑娘,又问:“他们可有你的卖身契?”
“他们将小女绑去后硬逼着小女签的……”小姑娘愧疚地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那…她值多少钱?”叶知雯目光清澈地望向三名陌生男子,“我问你们买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