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天界与妖族的旧恨新仇,彦昭心中泛起一阵寒意,好在乔青是个明事理之人,没有将往事迁怒于彦昭和朝勋。
不过彦昭也说不清楚,他向来不会一棒子打死所有的妖魔,是否因为他的身体里一直存在另一种声音。
那个被他称之为怪物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人?而他被怪物所影响,自己又到底算不算一个真正的天神?
一念及此,彦昭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扶桑察觉彦昭若有所思,于是问他:“你在想什么?”
彦昭怔了怔,随即侧过身子刮了刮扶桑的鼻子:“在想你。”
“我就在你身边,有什么好想的?”扶桑眯起眼睛笑了笑,“不过你若真是片刻都离不开我,随时想我也说得过去。”
彦昭仰望星空,长出了一口气:“你独自进入妖圣谷之后,我的确很担心,若是乔青仍然如同当年一样冲动,得知你是天族人,一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妖圣谷的。”
扶桑疑惑道:“乔青很不喜欢天族人吗?”
彦昭摇了摇头:“天族与妖族之间的仇恨太深,如今的妖族溃不成军,都是拜天帝所赐,只有妖圣谷之中还有一群像样的族群,所以我很担心乔青为难你。”
扶桑挑了挑眉毛:“我自然不会一上来只说自己是天族人,我先告诉乔青前辈,我是澄观大师的徒弟,她自然就不会为难我了!”
彦昭勾起唇角,颇有些宠溺地揉了揉扶桑的头发:“你最聪明了!”
月光如水,静静地挥洒在大地上,妖圣谷之中忽然响起一阵笛声,那笛声略显悲凉,却又分外动听。
扶桑一听便知道这笛声是乐承昀吹响的,想到乐承昀,又不知不觉间回想起彦昭在幻境中的那幅画面。
扶桑不知如何向彦昭开口问他个究竟,只是坐在格桑花盛开的草地上,默默听着乐承昀的笛声。
彦昭忽然揽住扶桑的肩,声音有些疲惫,却又十分坚定:“等长生门的事情一过,我便去求天帝赐婚,扶桑,我要娶你为妻。”
扶桑靠在彦昭的肩头,脸上露出的笑容之中既有欣慰,又透出些许无奈。
天帝是什么样的性格,扶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她知道天帝一心想让彦昭娶了柳如是,却不明白天帝为何如此执着。
难道只是因为柳如是身份高贵,而她身份卑微?
彦昭看出扶桑的心事,于是对她轻声呢喃:“你不用担心柳如是,我说过要与你一同面对所有困难,绝不会动摇。”
话毕,扶桑坐直身子,与彦昭四目相对。片刻,彦昭微微上扬的唇靠近扶桑的嘴唇,星辉斑斓之下,她与他旁若无人地相互亲吻。
直到不久前扶桑见过的那只小兔妖一时好奇,出现在扶桑和彦昭中间,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们的嘴巴里有糖吗?”
这句话说完之后,扶桑和彦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开,两人尴尬地注视着一脸天真的小兔妖,彦昭脸上的红竟蔓延到了耳后。
扶桑从衣袂下拿出一粒糖,递给小兔妖:“小兔子想吃糖了是不是,快拿着这个去吃吧!”
小兔妖拿了糖却还不走,竟直勾勾地看着扶桑和彦昭:“我想吃你们嘴里的糖,一定很好吃,你们才会吃那么久。”
彦昭无奈地扶额,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蒙上。
扶桑倒是极有耐心地将小兔妖打发走,过后才看着彦昭发笑:“我好歹叫你一声叔叔,以为你与我相比怎么说也要老成许多,想不到你居然被一个孩子逼得无处可逃。”
彦昭委屈地撇了撇嘴:“我接触的小孩子可不比你多。”
那夜,彦昭虽然意犹未尽,却实在不敢继续在一群小孩子面前与扶桑卿卿我我,生怕带坏了这群小妖怪。
深夜,半山腰的相思楼外夜风微凉,乔青披着一件雪白的斗篷伫立于楼下,澄观大师就坐在一旁默默饮酒。
乔青缓缓走到澄观大师身旁,语气带着嘲讽:“我早该看出你心智如此不坚定,没想到当年一别,你竟成了这副模样。”
澄观大师仰头灌下一口酒后,抹了抹嘴巴:“如果在我遇见你时,便看清自己不适合做僧人,或许一切也都不会像今日这样。”
“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认识彼此呢?”乔青冷冷问道。
澄观大师神情一滞,嘴角挤出一丝逞强的笑:“何必说得如此绝情?你忘了当初说喜欢我的人,是你。”
乔青放慢了步子,走到澄观大师对面,纤纤玉手抚过澄观大师的脸,一双冷艳的眸中泛起湛湛秋波。
乔青抬起澄观大师的下巴,仔细注视着他,仍然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当年的俊朗,然而他的眼睛里,多了无尽风尘。
“你真的把佛门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乔青压低了声音问他。
澄观大师猛地握住乔青的手,正色道:“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愧疚,你娘是为了救出你我,所以丢了性命。”
“那日你娘过世,我曾说过要照顾你的,我知道你因为你娘的死深受打击,所以拒绝了我。也怪我当时懦弱,不敢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他的眼瞳中复又流泄出从前的温柔,他的容颜在乔青眼里也逐渐与从前一模一样,话语如同一缕春风。
“离开你之后,我没有去寻找证据,世道如此黑暗,清不清白对于我来说再也不重要了。”
“我忘不了你,只能忘记我自己,忘了我曾是一个僧人,所以每日喝酒吃肉,去到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
他这一世,终归逃不开这一场情劫。
就在澄观恢复青春容貌的同时,乔青那一头银白色的发也恢复成黑亮的青丝。
澄观大师那一番话,令乔青湿了眼眶,此刻,两人一如百余年前初次相见时的青涩模样,只可惜彼此的眼中却不再天真。
乔青含泪问澄观:“此番你去长生门作证,若是证明了你的清白,梵界要还你身份,你是不是就要回去做你的僧人了?”
澄观大师哂笑道:“自从离开长生门之后,我离成佛这一条路已经越来越远,你要是不喜欢,我便不去长生门。”
“我们就留在妖圣谷,或者你想要离开这里,我就带你走。”
能听见澄观这一番话,乔青已经格外满足,可是人不可以那么自私,从前乔青也见识过,她与澄观在一起后果如何。
伤过一次的人永远忘记不了伤口撕裂的痛,所以即便如今故人归来,乔青还是不敢坦然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