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对自己拥有的“新东西”总会比较爱惜，但当他“旧”了以后，多数人都会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如果是自己那辆车龄久远的小乐风，杨瑞自己在车里抽烟什么的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自打买了新车，一些小细节上，杨瑞就比较注意了。
为的，多是让自己的车子“旧”得慢一些。
当然，如果一开始那俩乘客的态度好一点，没有引起杨瑞的反感，杨瑞甚至都懒得去提醒他。
“别的快车都没说的，就你毛病多。我就抽烟怎么了？”
“你这服务真是白瞎，连个水都没有屁事儿还那么多，开个破车出来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听着俩人愈发难听的说辞，杨瑞的眉头越蹙越紧，吸了口气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杨瑞告诫自己，只当自己拉了俩垃圾，不要搭理他们就好。
杨瑞不说话，不接招，后座抽烟的那人依然我行我素。但是在言语上没有了对手，俩人也算消停了一会儿，转而相互闲扯了起来。
只是……言谈间渐渐就有些阴阳怪气了。
“你说现在有些伙计就乐意装逼，那天打了个车，司机和我吹牛逼说什么干这个就是为了不受人管，老子一句：前面左拐。他还不乖乖的往左拐？”
“就是，一个个和在充气娃娃厂装逼流水线上干活儿的似的。”
“今天晚上你还找那个谁？”
“昂，我是个念旧的人嘛。”
“狗屁，你念旧带走就不用给钱了？”
“那可不？你以为我为什么只点那一个？”
“牛逼，那娘们儿活儿怎么样？”
“还行吧，不过肯定比不上洗浴中心的那些。”
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谈笑，杨瑞暗自摇头，不过却可以肯定他们是要去老郑的夜总会了。
这样也好，省的自己迟到的太久老郑这货又借题发挥灌自己酒。
从城阳到市区，最快也得半个小时，杨瑞看了看导航，提示自己走青银高速直接从C城东下高速。
这也是最快的路线了。
“欸？伙计，你这是准备往哪走？”
不过，当杨瑞把车子开到黑龙江路上，准备上高速的时候，副驾驶的青年忽然问了句。
杨瑞回道：“走高速啊，这样快。”
“谁叫你走高速的？”
“导航提示走高速。”
“不走高速，走下面。”
“下面可能会堵车的。”
“我叫你走下面，你就走下面，别那么多屁事儿懂不懂？”
杨瑞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调转了方向。
“你这是绕路你知不知道？”后座的青年又点了一根烟，见他调头了，戏谑地说着：“我投诉你昂！”
“随便。”
“哎呦？你还挺有脾气？”
“……”
杨瑞叹了口气，要说不生气，那绝对是假的。
这种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他忽对当年上学时，老师总是告诫他们“人一定要努力，一定要向上”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
在当时的杨瑞看来，可能老师会对每一个同学这样说，希望他们都能出人头地，有一个好的前程。
人努力进取了，拼搏了，总会有结果。最直观的，就是经济上的。
但现在杨瑞的理解却是，当你努力了，拼搏了，达到一定高度时，这个高度甚至不用很高，就可以避免碰到类似眼前的这俩傻逼。
依稀记得网上有个段子，说是一对情侣去吃大排档，有小流氓见女孩漂亮就对她吹口哨，出言调戏。
女孩见男朋友没什么反应，气不过就说他没骨气。
结果就是男孩跟流氓打了起来，被捅成重伤不治身亡。
故事悲剧的。
但是换个角度去看，如果男孩够努力，在经济上承受力更强一些，为什么不带女朋友去高档一点的餐厅呢？
那里没小流氓，因为他们消费不起。
“自己还是修行的不够啊。”杨瑞自嘲地想到。
如果自己不是开的迈腾，而是开的BBA，一般的乘客坐上来总会收敛一些吧？
不走高速，虽然晚上路况要好一些，但毕竟红绿灯多。
九点一刻左右的时候，杨瑞的手机响了。
是老郑打来的电话，很显然，他等急了。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杨瑞习惯性地跟乘客交代一声，就点了接听。
“瑞啊，你到哪儿了？”
“我在路上……”
“谁叫你接电话的？开车不能打电话你不知道？我投诉你昂！”
杨瑞还没说完话，后座那青年又开始了。
电话是连着音响的，车里的人都能听到杨瑞电话里说的什么，同样的，车里的声音，对方也能听到。
老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先是一愣，旋即幸灾乐祸地说道：“拉着傻比了？”
杨瑞一听他这话，就知道坏了。
果然，那青年直接炸毛，喊道：“你特么谁啊！”转而对杨瑞道：“你等着，我今天肯定投诉你！妈的，还反了你了。”
“别搭理他，你什么时候到？”老郑才不吃那一套，问杨瑞道。
杨瑞苦笑道：“最多二十多分钟吧，目的地设的正好。”
“这么巧？”
“可不就这么巧？”
杨瑞这么说，老郑也听出了他说话不方便，俩人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相互之间该有的默契一点都不缺。杨瑞能设的目的地，肯定是老郑的店，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杨瑞说的“正好”，老郑说的“这么巧”，就是他知道了杨瑞车上拉的人，是他们店的客人。
“行了，我知道了，给你安排安排。”老郑嘿嘿一笑，说着。
“不用了吧。”
“哪儿能啊，不能少了理数。”
他俩在这儿说话的当口，那青年依然在一边骂骂咧咧。
到现在，杨瑞差不多也明白了，这俩货估计是不想付车费，这才各种闹幺蛾子。
滴滴有个判定条件，如果乘客有理由投诉成功，是可以免除车费的。如果之前俩人只是言语上想要激一下杨瑞，那么他现在开车打电话就是百分百违规的。
“要不你们换个车？”挂了电话，杨瑞对他们说道。
“哎哟？你还想甩客？”
“我觉得我没办法继续给你们这样的服务了。”
“你是不是想挨揍？”
“哎，我车上有记录仪，录音什么的都不缺，你确定想现在动我？”
杨瑞说完这句话，俩青年不说话了，而是各自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有道是咬人的狗不叫。
如果他俩一直那么吵吵嚷嚷，一脸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杨瑞是真不会把他们看在眼里。虚张声势而已，谁看不透谁呢？
反倒是这俩货突然不言语了，杨瑞心里有点好笑，敢情他们还真是想动手啊？不过也好，省的在车上聒噪的让他心烦。
正如杨瑞所想的那样，俩人是存了动手的心思。
在不说话的同时，他们就开始用微信交流了。
晚上去夜总会玩的，自然不会只有他们两个人，否则也不需要从城阳跑到崂山。
跟晚上一起玩的几个小伙伴知会了一声，说是路上碰见一个需要“教训一下”的滴滴司机，让他们去夜总会门口等着“迎接”一下。
去夜总会玩，极少有直接去的，哪个不是第二三场了？
喝了点酒，加上朋友一撺掇，哪有不上头的道理？
接下来，自然就是对细节上的一些“规划”了。
少了人聒噪，杨瑞甚至觉得车速都快了不少。
二十分钟之后，他的车子已经到了老郑那灯火辉煌的店门口了。
“青年，今天给你涨个记性，装逼是要遭雷劈的。”还没下车，后座的那青年直接把烟头摁在了后排的座椅上。
看了看被烫坏的座椅，杨瑞摇了摇头，他的嘴没有人家快，同样的话，他又没法说，只能看着一身范思哲的亮子指挥四五个小弟把俩人从车上拖了下去。一起被拖走的，还有另外四个青年，至于去了哪里，杨瑞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亮子，你这也是没谁了，一身范思哲能让你穿出地摊货的感觉。”
拍了拍亮子的大肚子，杨瑞跟他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亮子龇牙一笑，朝着那几个人被拖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杨哥发个话，打成什么样你说。”
杨瑞对此是毫无兴趣的，指了指自己被烫坏的座椅，说道：“叫他们给我赔。剩下的你看着办。”
亮子抻头看了一眼被烫坏的座椅，蹙眉道：“手挺贱的啊。”
“谁说不是呢。”
“那我知道了。”
“老郑人呢。”
“在楼上看景呢。”
“得嘞，你忙你的，我自己上去。”抱了抱亮子，把车钥匙丢给他，杨瑞直接上楼了。
他的车号在老郑店里从上到下没有不认识的，随便交给一个服务生就能给他停妥当，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楼下发生的事情，老郑站在楼上早就看了个清清楚楚。
见杨瑞推门进来，哈哈一笑对他说道：“今天中奖了吧？”
“那可不，傻比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杨瑞撇撇嘴说道。
顺带着把今天那俩奇葩的事儿给老郑说了下。
“不会影响你买卖吧，怎么说也是你店里的客人。”
老郑听完，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对兄弟不敬的，那就不是客人了。不过……我看你吃瘪，心里还是蛮爽的。”
杨瑞笑骂一句：“你大爷。”
“你最近怎么样，技术那边我听说……”
“你先别打岔，我今天晚上还碰见个人。”不待老郑说完，杨瑞就把“枪手”的问题抛了出来。
反倒是听的老郑一愣一愣的。
想了想，老郑才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你没事儿吧？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个来了？”
“我就是觉得有意思，你们店有枪手不？”
“这个肯定啊，这个不就是跟咱搞的这些项目里的宣传一样嘛。我们比饭店更麻烦，饭店还能印个小广告，我们这种店更多是靠口口相传，现在抓的也严了，谁敢明目张胆地给夜总会做广告。”老郑说道。
“那你们跟枪手的分成怎么算？”
说起这个，老郑也有点懵。
有枪手的事情他知道，但至于怎么跟枪手结算，这特么跟他一老板有关系么？
摇了摇头，老郑道：“这个得把我们负责营销的几个经理喊过来问问，你等等啊。”
老郑打了几个电话，十来分钟后，三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在她们来之前，老郑就告诉过杨瑞，他们每个人手底下都有至少三十个小姐姐，说是营销经理，实际上就是妈妈桑。
“你们杨哥，都认识吧。”指了指杨瑞，老郑说道。
“哎哟，这哪儿能不认识呢，怎么？什么时候杨哥换口味了？”
实际上他们都不能算陌生人，杨瑞又不是没来过，总是脸熟的。
“少扯没用的，你们杨哥也是文化人，想问问你们和枪手怎么结算的，知道的跟他说说。”
老板发话了，几个妈妈桑也很配合。
“我们店提成低，枪手不太爱送的。”
跟杨瑞想的不太一样，每天都有出租车或者网约车司机过来送名片，但是因为他们店是新店，正处于打口碑的阶段，就算是外地来的游客他们也不会提价，价格都是写在菜单里的，但枪手能往这儿送，也算是增加客源了。所以，他们会拿出客人总消费的5%作为提成返给枪手。
这个提成比例放在C城任何一家KTV都是很低的。
所以，老郑的店名片接了不少，但真正由出租车或者网约车送来的游客，就不是很多了，更多的，是常驻本地的人，这里档次还行，价格又合适……
“看来，任何事情也都有例外哈？”
“这不是废话么？你今天这又是抽什么风，怎么寻思起来研究这个问题？”
“我这边也是突发奇想，你说我要是把这规则写在我小说里，会怎么样？”
“你还是别了，有些东西，大家虽然心知肚明，但毕竟在台下，要不然怎么叫潜规则，你要是拿到台面上来，那就有点不好看了啊。”
“嘿，我就是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