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知道所长要会见刚才送礼的那个人,就知趣地退了出来。来到门外,看见枣红马甩着尾巴,正在迎接海子出来。海子不由得心头一热。他走向枣红马,将头贴在枣红马的脖颈上,想起孙丽惠将枣红马牵给他的那一刻。孙丽惠的那双妙手,白嫩而华润,她动过的地方一定保留着芳香和温柔。海子情不自禁地抚摸着马缰绳,像是牵着孙丽惠的手,产生了无尽的遐想。
海子轻轻用鼻子擦吻着枣红马身上的绒毛,心想,我不能让枣红马白跑一趟,一定要完成任务,将偷树贼捉拿归案。但是,他一想到“斜眼”所长待人的态度,又有些沮丧。“这个所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海子自言自语地骂着,“给他送礼就高兴,找他工作就烦恼,看来,他也不会秉公处理,牛庄乡怎么摊上这么个狗屁所长!”
正在海子心里暗暗骂着“斜眼”所长的时候,所长家的大门开了,“斜眼”所长热情地将刚才送礼的客人送了出来。
“回去就放心吧,你的那件事情包在我身上,过了年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斜眼”所长满面春风地说。
“那我就太谢谢所长了。过几天,我再打发家人给你送过几只鸡来,山笨鸡,肉香着呢!”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斜眼”所长的眼睛眯成了缝,他喜欢这样的承诺,“怎么来的?”这是主人送出客人后最后的一句话,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坐拖拉机来的。拖拉机放在供销社院内,顺便捎回一些年货。所长,再见!”那人向“斜眼”所长挥挥手,就要离开,向前刚走了三两步,他机警地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人,就又踅回来,冲刚要转屁股的“斜眼”所长说:“所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上次你到我们村子抓赌,我小舅子的罚款已经交上了,该没有什么事了吧?”
“放心,我都处理了,以后叫你小舅子不要再干那事了。”
“谢谢所长,一定转达,一定转达。”说完,点头哈腰地走了。
“斜眼”所长目送着渐行渐远的送礼者,自言自语地说:“最近也没有报告有聚众赌博的,我的手头上又有些缺钱花了。”突然,他看见海子还在吉普车后面,没有走,眼睛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立即指着海子说。
“你怎么还没有走,你过来。”看样子,他对海子报告的偷树案有了兴趣。
“所长,我知道您肯定要过问此事,就在门口等您。大过年的,还来打扰您,太不好意思了。所长在过年期间还为全乡的治安工作奔波,真是一个好干部啊!”
“嗨呀,小伙子很会说话啊!”“斜眼”所长的眼睛开始一眨一眨的,对海子的表现似乎很满意,“说吧,谁偷了林场的树?”
“是杨树沟村的郭建超,他在夜间偷走了风水沟村南山沟里的一棵大杨树,就放在他家的房后,您派人去了就取到赃物了。”海子描述的很具体。
“嗯,抓不到赌,抓到偷树贼也行。狠点罚他,又有钱花了。”“斜眼”所长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然后提高嗓门对海子说:“好了,你先回家吧,我这就派人去抓他。”
海子算是报案成功了,郭建超这个偷树贼就要被抓了,海子心里却高兴不起来。郭建超偷树固然可恨,但是你“斜眼”,身为所长,怎么处处都往钱眼里钻呢!如果郭建超偷树成为社会的祸害,那么你这个派出所所长呢?收受贿赂难道不是比偷树贼更可恨吗?难道就不是社会的祸害吗?在海子看来,后者比前者更可恨。
海子一刻都不愿意在牛庄停留,他拍了拍枣红马,亲切地对它说:“活计,现在就看你的了,我们快点回家。看你的主人在家里等急了。”海子飞身上马,枣红马认准大路,驮着海子向杨树沟奔驰。
海子骑着马走了十多里路,突然发现后面一辆吉普车疾驶而来,卷起路上的烟尘将吉普车的车身都被烟尘罩住。枣红马向外一趔,将路心让给了吉普车。吉普车超过了海子,在前面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衣着整洁的民警,站在路边,冲海子问道:“你是刚才向肖所长报告偷树案的那个小伙子吗?”
“是的。”海子才知道,原来那个所长姓肖,海子在马背上答道。海子从吉普车的玻璃窗看到,吉普车中,一个司机,还有一个民警,算上路边站着的人,一共三个人。
“我现在就去抓捕郭建超,我们希望你不要让我们白跑。”站在路边的民警好像是这次行动的头,所以,事情问的还挺详细。海子知道他要问一些事情,就从马背上下来。
“郭建超他们家位于村子的中央,他偷得树就在他们家房后放着呢!你们去晚了让他藏起来,就没有证据了。”海子对那个问他话的民警说,“要不要我给你们带路?”
“你骑着马怎么给我们带路,马再快也撵不上汽车轮子。算了,这大过年的,我想郭建超不会有所察觉,我们先走了,今后有事我们再找你。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谭海子。”
“谭海子,记住了。”
那个民警钻进吉普车里,吉普车闷哼一声,卷起烟尘,急驶而去。
海子又行了十多里地,来到了杨树沟村以东约十里多地的宽甸子村。在宽甸子村的街上,迎面碰上一个老头,大概五六十岁,脸上皱迹纵横,手里还拿着一个旱烟袋,一边赶车,一边抽烟。车上坐着一个和老头岁数相仿的人,一定是他老婆。看来老两口是走亲戚或是串门回来。拉车的是一匹青马,耳朵老是一耸一耸的,头始终昂着,一惊一乍的样子,这样的马没有安全感,好眼岔。
海子和马车打个照面,刚想提醒“旱烟袋”注意他的马,突然,一个二踢脚在马头上方炸开了,那匹马一惊,立即就踅了起来。那匹马恢复了野性,四蹄搂地,猛烈前冲。赶车的老头措手不及,狠狠拽住马的缰绳,由于速度极快,马车被颠起老高,坐在车里的老婆恐怖地叫着。眼看老头就要拽不住了。海子大喊一声:“不好,枣红马,我们救人。”
枣红马好像通了人性,迅速转过马头,以百米冲刺的姿态,向惊马掠去。海子除了十二岁时,冒险骑过一次大种马,其速度有这么快以外,还再也没有骑过像枣红马这么快的马,只见枣红马将腰身一压,像离弦的箭,直弹过去。
枣红马追上了那匹拉着车的青马,和那匹青马并列地跑着。海子冲那个赶车老头喊:“将缰绳甩过来,给我!”
“旱烟袋”一看有人救他,急忙将手中的缰绳向海子一甩,海子接住缰绳,将缰绳系在枣红马的脖子上,枣红马用身子靠住那匹青马,并使劲往后拽青马。青马踅车,是因为听不得异常声响,再加上它孤孤单单哥一个拉车,没有其它牲畜陪伴着它,所以才恐惧而踅车。现在有自己的同类和它在一起了,它就不害怕了,渐渐地心情平静下来,脚步也放慢了。
海子喊了一声:“吁!”枣红马首先站住了,那匹青马也停住了脚步。车上的老两口被刚才的阵势吓傻了,半天才互相搀扶着,下了车。
海子也从枣红马上跳下来,用手爱抚地拍打枣红马的脊背:“谢谢你了,枣红马。”
老头将老婆搀扶到路边的石块上坐下来,就过来谢海子:“哎呀,太谢谢你了,年轻人,没有你啊,我们老两口啊,就算交代了。”老头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老人家,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不挑一个老实马拉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