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达的那番话真起了作用,双方互相攻讦的人都住了嘴。邵伟春恨恨地一甩袖子,说了声:“我们走!明天再找他算账!”就带着老婆和自己的一干人等回家了。
陈英达见邵伟春的人走了,才算松了一口气。他连忙指挥自己的一些亲们近支,主要是几个侄子晚辈,让他们收拾一下院子。
“叔叔,他杀了我们这么多家畜,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陈英达的一个侄子说。
“不这样算了还能怎么样?你没看见邵伟春都像疯了一样!”
“疯了一样又该怎么着!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谁能说得明白,也当么是他家的邵小燕主动的呢,想要骗咱们老陈家的钱呢!”
“你就别瞎议论了。广民喜欢邵小燕,闹来闹去坏事当么会变成好事呢!现在我们得维护邵伟春,争取让他把邵小燕许配给你弟弟,这样,什么事不都没有了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要邵小燕同意和广民弟弟处对象,一切闲言碎语就煞戏了。”
“是啊,所以,我不在乎邵伟春砍死我多少家畜。二子,你爸爸爱吃狗,你就拖回一条去,焖锅狗肉吃。”
“行,我就带我爸爸谢谢叔叔了。”
“谢什么!只要你以后像今天这样多来帮忙,就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叔叔说的是。”
邵伟春回到家,愤怒和悔恨交加,眉头紧锁,坐在地上的椅子上不言语。他这个后悔,女儿不愿意去陈家送衣服,自己非要让她去,去了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是作孽啊!
邵母将晚饭盛上来,放在桌子上:“折腾了一个晚上了,我们都没吃饭呢。别想了,吃饭吧。小燕,出来吃饭。”
邵小燕的那屋中,传出微弱的声音:“妈,你们吃吧,我不饿。”整个晚上,邵小燕除了怨恨和痛苦以外,还牵挂着拿着菜刀找陈广民算账的父亲。他既不希望父亲摊上人命,把陈广民杀了或打残,也不希望父亲有什么闪失。父亲刚走不一会儿,邵小燕就让母亲去找自家的人,到老陈家去将父亲劝回来。现在父亲终于平安无事的回来了,邵小燕的心稍稍安宁一些。
人到痛苦或绝望的时候,总会想起最上心的人。此时此刻,邵小燕想起了谭全新。她知道,谭全新很早就暗恋着她,她也很喜欢谭全新,尽管她心中总会有那么一点自己说不出来的忧虑,但她始终相信谭全新是爱她的。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被陈广民强暴了,谭全新知道吗?他还会来找她吗?他还会像过去一样对她好吗?她相信自己的感觉,谭全新一定会同情她理解她的,一定还会像过去一样爱她的。她打开桌上的台灯,一遍又一遍地看谭全新给她的信:小燕,不管你将来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什么人反对我们相爱,我都会永远不放弃,永远爱你!
邵小燕仿佛看到,谭全新从信纸的一端笑容可掬地向她走来,替她收拢散乱的头发,用木梳为她仔细的梳理。谭全新用心地抚慰她受伤的心灵,用他那充满无限爱恋的热唇,吻开她的心结,吻得她心花怒放。邵小燕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沉沉地睡去。
稍稍吃了点饭的邵伟春两口子,怎么也睡不着。他们坐在炕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那颗红彤彤的心被人恶狠狠地揪住了,正在撕裂地揪扯着,好痛好痛。
“孩子他爸,明天怎么办呢?”邵小燕的母亲首先说话了,眼泪也不争气地流淌出来。
“告他去!”邵伟春恨恨地说,眉眼之间的杀气还没有全消。
“告他去?他陈英达是村委会主任,听说和乡长是拜把子兄弟,我们能告的赢吗?你忘了吗?陈广民将西头张海山的大黄牛用镰刀砍死了,张海山告到乡里,乡里让他们私了,张海山不服,又告到县里,县里还是支到乡里,最后张海山获得几百块钱的赔偿,而他打官司的钱就花了上千块,都没有还回本,你说,这官司不是白打了吗?”
“我咽不下这口气。”
“唉!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呢!可是,你想过没有,咱家的小燕终究要找婆家,终究要嫁人。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打官司,远近几百里地的人都知道了,我们的小燕还咋嫁人,还能找到好人家吗?再说了,这打官司就保证能赢吗?就是赢了有该怎样,能使小燕回到从前吗?考虑到孩子的名声,我看咱们就接受他那一万块赔偿吧!孩子他爸。”
听老婆这么一说,邵伟春陷入了沉思。
邵伟春真是不甘,但是,考虑到孩子的名声,又该怎么样呢?接受陈英达那一万块钱,是不是太便宜了他。小燕又怎么想呢?也得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吧。邵伟春下了炕,见邵小燕的房间台灯还在亮着,就推开门进了屋。但见邵小燕手中拿着一封信,已经睡着了。邵伟春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心头一酸,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孩子,苦了你了。”他替邵小燕盖好被子,从她手中拿过那封信,将台灯闭了,退了出来。
邵伟春重新回到炕上,展开那封信,知道是谭全新写给邵小燕的。
“谁的信?”老婆问他。
“小燕的信,是谭全新写给小燕的,原来小燕和谭全新搞对象。”
“怎么是谭全新,而不是刘冬冬呢?我不喜欢全新,听全新的同学说,全新在溪头中学乱搞对象,已经被开除了,下半年他就不念书了,帮他爹放羊了。”
“我也很不喜欢他。还好惹是生非,又没有什么能耐,和刘冬冬一比,他啥都不是。”
“唉!别说了,啥也不是了就啥也不是吧,只要小燕愿意就行了。我就怕谭全新那小子不把准,他要是听说了小燕的事,他要不理小燕怎么办?”
“不理更好,我还希望他不理小燕呢,咱们小燕闭着眼找一个,也比他强。”
“小燕这几天在他们家练什么节目,说是搞什么大年三十演出。我估摸着,他明天一定来,我不让小燕见他,试试他是不是真心。”
“试也白试,那就是个熊包一个。”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谭全新果然来找小燕了,被邵母奚落一顿,只好退出了邵家。
而邵伟春也早早地来到了陈英达家。这回没有了那三条狗,陈英达院子里寂静多了。陈英达的大门开着,好像是专为邵伟春开着的。从大门口往里看,院子里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那些血迹好像已经专门清理过了。邵伟春站立在大门中间,还是用手敲了敲门。
院里听见敲门声,露出个头来,又缩了回去。这个缩回去的人是陈广民,他已经随母亲一大清早就赶回来了,正在听他父亲跟他和他母亲讲昨天晚上的事,陈广民听的心骇,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心想,如果自己不逃走,自己就会被邵伟春剁了,好险啊!听见敲门声,他一伸头,吓的“妈呀”一声,喊了一声“邵伟春”,就急忙钻进厨房隔壁的空隙里藏了起来。
陈英达迎了出来:“邵老弟,来得好早啊!”
“你那个龟儿子回来了吗,你要是不好意思教训他,我来修理修理他,然后再把他送到监狱。”邵伟春的气还没有全部发泄出去。
“好好好!他是晚辈,你是他的长辈,你怎么修理他都不过分。来来来,别说气话了,进屋。老婆子,烫上一壶好酒,这隆冬数九的,为邵老弟暖暖心。”邵伟春被陈英达迎进屋,为了表示亲热,还抓着邵伟春的胳膊。
“老弟来了,嗨,这老邻旧居的住着,就像一家人一样,打过骂过也就过去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尽量弥补你们,绝对让你们满意。”陈英达的老婆笑容可掬地一边让邵伟春进屋,一边说。
邵伟春紧绷着脸,也不说话,进了屋。陈英达也不让邵伟春在地上坐沙发,直接挽着邵伟春的胳膊,把邵伟春拥到炕上,自己也盘腿坐到炕上。二人坐定,陈英达的老婆早将沏好的茶摆在炕桌上,分别为邵伟春和陈英达倒上茶:“邵老弟,喝茶。”就满脸堆笑地退了出去。
“来,邵老弟,我们先喝点茶。这是我专门从路云市买回来的上等的碧螺春,是中国最好的茶,你喝喝。嗯,香!”陈英达一边让着邵伟春,一边品着,吧嗒着嘴,称赞着茶好。
“陈主任,我不是来你家喝茶的,是来解决事情的,请你将昨天的事情给个说法。”
“好说,好说。邵老弟,这几年你经营拖拉机耕地发了家,是不是,那么,你的家是怎么发的。当然了,你有手艺,你懂那一行。可是呢,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我将大队闲置的拖拉机无偿的借给你,你能挣着钱吗?咱不要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了,咱就说这人得够意思。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清楚,就凭我们的关系,至于你死我活吗?就是我们打得你死我活又有什么用,这日子不是还得过吗?小燕还得嫁人,我儿子还得讨老婆,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就不要再叫什么真了。”
“你说怎么办?”邵伟春的语调终于缓和下来了。
“我就知道邵老弟是一个聪明人,也快人快语。这样,咱们喝两盅,边喝边谈。老婆子,上酒。上我从市里买回来的最好的酒,就是那个路云老窖。将菜端上来,热热的。”陈英达见邵伟春软下来了,心里高兴,心想,只要再喝上酒,再说话就好说了。
“来了。”陈英达的老婆将酒菜利索地上来,又劝了劝邵伟春吃菜喝酒,就退了出去。
邵伟春心里难受,端起酒盅,一口气喝了六盅。
“邵老弟,你吃口菜。”陈英达将菜向邵伟春跟前推了推,也一口气干了三盅。
邵伟春也不说话,一口气又干了六盅。
陈英达见火候到了,不能再让邵伟春多喝了,一旦他喝多了,还不利于事情的解决。就将邵伟春端着酒盅的手摁住:“好了,邵老弟,咱们别再喝气酒了。这样,我家呢,先拿出一万元钱,算是对你家小燕的补偿。然后呢,我跟你去,到你家去,当面向小燕赔罪。当然,我是带着心意去的。广民呢,是浑了点,但是,他是喜欢你家小燕的。为了给小燕还回名声,也为了小燕的未来着想,我亲自去为儿子到府上去提亲。”
“妄想!痴心妄想!陈广民是个什么东西!”邵伟春用手拍了一下桌子,但是已经有些酒意了。
“邵老弟,你问过小燕的意思吗?也许她会比你明事理,爽快地答应我的提亲呢,你,我,都当不了孩子的家,我要去问孩子,问小燕,我不问你。你也应该试一试,我也应该试一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这样,老婆,将一万元拿来,让邵老弟点一点。把那五千块准备好,放在我的公文包里。”
陈英达的老婆答应着,将打好捆的一万元钱送到邵伟春面前。邵伟春无奈地接过钱,眼泪从眼角里浸了出来。
邵伟春和陈英达吃完饭,一起去见邵小燕。躲在厨房里的陈广民听说爸爸要为他提亲,高兴地在厨房里坐不住了,几次想出来,都被他母亲推了回去。邵伟春和陈英达前脚刚走,陈广民就打扮起来,穿上那身黑色皮衣,骑上他新买的自行车,到大街上招摇,正好碰上谭全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