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七这才掏出袖子里的东西,却是一条苏绣的纯白丝帕,上面不知道用什么暗红色的颜料写了一些字,一想起李恪包着麻布的手指,立刻明白这所谓的颜料,肯定是那傻瓜咬破指头流出来的血写的!
含着热泪一字一句看完,某七喝了一碗黄连汁一样,整张脸都苦成了一团。
心头似涌动着滚烫的岩浆,某七拉过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起来,痛苦的惨叫道:“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要如此对我!”
虽然已经初秋,秋老虎的奥热也不是闹着玩的,把自己包进被子更不好玩。
猛然间,某七一脚踢飞了被子,满脸通红满头是汗的坐了起来,烦躁的拿起那块丝帕,恶狠狠念道:“一别之后,两地相悬,虽只有三四日,却难捱似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断,十里宫墙眼望穿,百般想,千般思,万般无奈盼妹垂怜。”
如此如此唯美的情书,用卓文君的数字赋巧妙修改,把李恪对她程小七的入骨相思表达的淋漓尽致。
这样一封书信,原本应该被美人拿在手里,满怀对心上人的痴爱,满脸含羞带怯,欲拒还迎,幸福甜蜜的表情,用温柔呢喃的语音一遍遍低语才好,却被某七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念出这般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千军万马血肉厮杀的气势,也真真是焚琴煮鹤,可惜之极了。
可恰恰是这番厚重如山的情意,唯美精雅的书信,让刚玩过火,试过情,这阵子尚分不清情感归宿的某七五内俱沸,羞愧难当,越是被情书感动,就越是又恼又羞。
恼自己难辨对错。
羞自己左右摇摆。
恼羞必成怒,程小七就怒了。
怒到忍无可忍之时,某七对着镜子破口大骂:“妈蛋的,程小七,这还是不是你了?你不是一向最崇尚爱情专一的吗?怎么还腻腻歪歪玩起劈腿来了?那兄弟俩看似好欺负,其实是两只霸王龙好伐?你就不怕把你自己玩儿死?靠!”
骂完了日子还得过,总不能因为分不清到底谁是真爱就放弃事业吧?
人家范爷有句名言说得好啊:“嫁什么豪门,我就是豪门!”
啧啧啧,多有气魄的宣言,就冲这句话,无论多少人攻击范爷是个花瓶,某七都对范爷高看一眼。
某七知道,李承乾跟李恪对她的情感都是真的,但接不接受,如何接受,必须经过好好沉淀才能清楚,既然如此,不如暂时放一放,安心搞自己的事业,赶紧先把自己变成一个豪门再说。
想的是好好的,可是某七实在是高看了自己的自控能力,只要她躺在吊床上,仿佛就能看到躲在树上的李恪那双下贱的桃花眼,正水汪汪看着她卖萌。
坐起来,仿佛地上还蹲着眉心紧皱的李承乾,用凄苦的眼神哀求她别赶他走,听他倾诉一下心里话。
气急败坏的回屋躺在床上,脑子里一会儿是那朵烂桃花,一会儿是那个臭灾星,兄弟俩仿佛上下两扇石磨盘,一点点的把某七的快乐磨的粉碎,一阵风一吹,就飘散的无影无踪,留下的,都是愈演愈烈的烦躁。
这天上午,程小七刚刚布置好一批订单的制作情况,侯怜儿笑嘻嘻来了,老远就叫喊:“姐姐,姐姐,想我了吗?”
程小七这才意识到,自从那天皇帝来后,好几天这妮子都没上门,这其实是挺奇怪的现象,只因她所有心思都被自己是否是个花心“荡”妇的忧患占据了,竟然没有发现。
“怜儿,这几天忙什么呢?”
侯怜儿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程小七跟前,端起她的茶杯“咕咚咚”喝了一气,兴高采烈的说道:“我进东宫去玩了几天,今日太子妃让我请你去东宫饮宴,我是接你来的。”
程小七一震,半天回不过神来,仿佛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就在脑袋里盘旋,却怎么都抓不住一样。
“姐,姐,你咋啦?”
侯怜儿看程小七听完“喜讯”就傻愣愣的,着急的摇晃着她说道:“太子妃请你吃饭呢,你怎么不回答我?”
“太子妃是谁?”某七戒备的问道:“我跟她又不熟,干嘛请我吃饭?”
侯怜儿带着几分蔑视说道:“嗨,就是苏大学士的女儿,嫁进东宫好几年了,她父亲是个穷酸腐儒,把她也养的温吞无用。承乾哥哥说了,日后我进了东宫,所有的事务还得我负责起来。”
某七心不在焉的敷衍道:“哦,那挺好嘛。”
侯怜儿急了:“姐,你到底去不去?你可不能让我丢面子,我已经跟太子妃打包票一定能请动你了!”
程小七瞟一眼侯怜儿,似笑非笑的说道:“是吗?既如此,为了你的面子,我也一定要去东宫走一遭了。”
侯怜儿跳起来笑道:“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不会忍心我失望的,走走走,这便出发。”
程小七被扯着就走,却听到阿九弱弱的说道:“小娘子初次去东宫做客,不能太过草率,还是让婢子帮您打扮一下,陪您一起去才是。”
程小七原本最怕麻烦,但想到这个宴请太过诡异,心念一转,就听从阿九的建议,回屋梳洗打扮了一番。
半个时辰后,一个崭新的程小七火爆出炉,身穿一条被她改良过的浅粉色长裙,将繁琐的唐装做了简化,显得格外苗条修长,头发也被阿九梳了一个好看的发型,看上去娇俏可人。
腮上薄扫一抹胭脂,唇上轻涂一点嫣.红,很素净,却也如同雨后含姣带露的丁香花一般楚楚动人,跟丰腴艳丽浓妆艳抹的侯怜儿站在一起,恰好是燕瘦环肥各擅胜场,倒也相得益彰。
姐妹俩上了侯家马车,侯怜儿一路叽叽喳喳,讲述东宫的情形,言下之意,目前李承乾的女人都是没用的货色,只要她侯怜儿嫁过去,那些人统统都得靠边站。
程小七依旧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她自己也搞不懂,侯怜儿明明在耳边讲话,为什么听起来感觉隔了好远好远一样朦胧,脑袋总是被流星般来回闪烁的东西所打扰,聚不拢焦距。
阿九小棒子跟侯怜儿的丫头一起,坐在程家的马车上,马车在朱雀街某处经过时,阿九撩起车帘丢下去一个东西,以她的身手,其他兴奋的小丫头谁都没发现。
皇宫到了。
唐代的皇宫,是在秦汉皇宫的架子上做了一些改建,建筑风格没有大的改变,依旧是高大宽阔,但颜色上有很大变化,秦汉尚黑,是白墙黑瓦,而李世民却喜欢朱红色,所以现在的皇宫,就是标准的碧瓦红墙了。
守门军士看过侯怜儿手持的东宫牌子,立刻就放行了,马车沿着甬道一路东行,越过一重重宫殿,终于到达了东宫。
若是往日,爱看热闹的程小七从进宫起,眼睛就得不够使,可今天她一直乖乖的坐在马车里一动没动,连掀起车帘看一眼都不曾,侯怜儿说到了,她才缓慢的钻出马车。
台阶前面,站了一大票花红柳绿的女人们,为首的一个温婉柔美,乃是李承乾的正妻,太子妃苏瑾,她身后的那群莺莺燕燕,都是李承乾的侍妾。
程小七双脚刚落地,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拉住了,抬起头,苏瑾的笑容就让她如沐春风,一阵轻柔的声音响起:“小七妹妹,久闻你的大名,惜乎姐姐不能轻易出宫,至今方才见面,妹妹莫怪。”
投桃报李,程小七赶紧万福说道:“太子妃说哪里话,原该小七上门拜见您的。”
正主打完招呼,那群侍妾们簇拥过来,一起给程小七打招呼,浓浓淡淡的脂粉香气,五颜六色的首饰衣衫,高矮胖瘦的身材相貌,粗粗细细的说话声音,喜怒哀乐的神情态度,闹哄哄的让程小七一阵阵眼晕,脑子里飞旋的流星闪烁的更快了。
好容易走进东宫,在苏瑾的带领下来到凉亭里,宴席就摆在这里,亭子下面是一个荷塘,分宾主坐下了。
苏瑾看出程小七仿佛不太舒服,体贴的让人抬来两个大冰盆放在她身后,吩咐两个宫女对着冰盆冲她扇风,冰盆的凉气缓缓吹来,程小七的头晕果然好了许多。
侯怜儿没有吹牛,虽然未曾过门,但她在东宫的确很牛,往席上一座,直接无视了苏瑾,喧宾夺主的吆五喝六,宫女太监被她指派的团团转,程小七都觉得过逾了,但看苏瑾脸上依旧柔和的笑着,仿佛这一切原该如此。
那帮姬妾们是连侧妃名分都没有的,看侯怜儿的眼神当然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内涵,表面上却都恭谨的很,很显然,无论是侯怜儿自身的强势,还是侯君集在朝中的权势,都不是她们可以与之抗衡的。
一餐饭下来,程小七说话不多,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态,也冷眼旁观一群女人因为拥有同一个男人的奇特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