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顾棠请顾西楼和陆雁回在房间里坐下，不出片刻，静明从外面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面放着三杯热腾腾的香茶。
茶香四溢，一闻就知道是好东西，在这地方偏僻的庆安镇慈云庵里，若非对方身份是皇家的郡主，是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好茶喝的。
静明奉了茶之后，便关上了门，走到顾棠的身边站定，垂眸低首的样子，安安静静的，一如多年前在宫里一样。
喝过了茶，顾棠才又开口问道：“小楼这次又是出宫游历么？怎么会想起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
京城在北，庆安镇居南，二者之间隔了不知多少千山万水，顾西楼和陆雁回也不知走过几个日月才到达这里。这么远的距离，加上庆安镇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也难怪顾棠会好奇了。
“想着早些年没来过这边，所以一时兴起就来了，没想到会遇到小姑姑。”顾西楼说道，“不知小姑姑，又是为什么会幽居在这庵堂之中呢？”
话音落下，顾棠的手微微停顿，脸上的笑容也沉寂了片刻，随后才说道：“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些年看透了某些事情，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大错特错，无法接受现实，便也只能避世而居了。”
陆雁回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姑侄两人说话，而就在她低头端起茶杯的瞬间，她看到了手腕上的玉环，发出一圈若隐若现的光。
这下子，陆雁回不得不认真打量起这位小姑姑了。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皇家历来的优良基因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绝色的容貌，优雅的气质，即便一身素衣，也难掩其绝代风华。
而那张与顾西楼有一两分相似的脸上，似乎藏着许多许多的秘密，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肩头。
似乎是察觉到陆雁回的视线，顾棠转过头看她：“不知雁回姑娘，在看什么？”
陆雁回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她知道有些话顾西楼不好开口，毕竟是他的亲姑姑，所以这个黑脸还是由她来扮演比较合适，于是开口说道：
“我在看一颗心。将心比心，不知郡主心中可曾有过半点后悔？”
此话刚落，顾棠脸色大变，手中的佛珠手串在她无意识地用力中，顷刻间断裂，佛珠哗啦啦地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脆响。
圆润的珠子从陆雁回的脚边滚过，可是她却没有看一眼，只是定定的看着顾棠，想听听她是怎么回答的。
顾西楼看着顾棠这种反应，心中最后的一点期待也慢慢消失。
在陆雁回问出这句话之前，他甚至还在想，会不会是他误会了，也许李慧娘的事情跟小姑姑没有关系，小姑姑只是恰好在慈云庵避居而已。
但是他亲眼看到，当陆雁回提到“一颗心”的时候，顾棠眼神中的慌张，怎么也掩饰不住。
果然……还是跟小姑姑有关系么？
“雁回姑娘，我们郡主念你来者是客，又是太子殿下带来的，对你万分客气，但是你刚刚那话实在对郡主太不恭敬。”静明此时插嘴道。
陆雁回没有说话，目光打量着整间屋子，从左到右，一寸寸扫过，最终落在了另一边的佛龛上。
顾棠住的房间里，也供奉着一个观音菩萨，菩萨金身很小，是专门放到房间供奉的那种，但有一点却不是很和谐——观音像面前摆放的香炉，却大的有些不正常。
陆雁回走到香炉的面前，慢慢地伸出手，眼看就要抚摸上香炉了，静明此时又开口道：“雁回姑娘，不可对菩萨不敬。”
听见这话，陆雁回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静明，说道：“我不过想看看这香炉，就是对菩萨的不敬；那不知你们把人的心脏用镇魂符镇压在这里，又算什么？也不知道菩萨看到此等残忍的事情，还会不会保佑你们？”
在陆雁回的心里，等级观念从来就不太森严，她是幻舞山谷里长大的姑娘，从小接触的就是要利用自己一身本事，帮助有需要的人。
她在初见顾西楼的时候，便没大没小，不曾害怕过，对于一个与皇家隔了一层亲缘关系的郡主，而且还有可能是杀害李慧娘的凶手，她真的无法尊敬。
哪怕，这个人是顾西楼的血亲，是他的姑姑。
顾棠的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她苦笑着看向顾西楼：“你们今日前来，不是偶然吧？”
顾西楼沉默片刻，点头说道：“小姑姑，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调查一桩陈年旧案。受害者魂魄被镇压封印十多年，日日挣扎煎熬，无法投胎转世，请小姑姑念在我佛慈悲，若是知道内情，不妨如实相告。”
“哈哈，瞒了这么多年，愧疚了这么多年，懊悔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终揭开这真相的人，竟然会是你。”顾棠绝望的笑了，“也罢，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的命数吧。”
陆雁回看着顾棠脸上的神色，像如释重负，像是解脱，也像是挣扎过后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忽然间有种感觉，也许这位郡主并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
只是，这世间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可杀长生不死之命，可伤万物不破之体。即便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她的心也有可能因为一念之差，从佛坠落成魔。
“郡主……”静明看着顾棠，脸色哀戚，似乎想劝她什么，可最终也没能说的出口。
顾棠挥了挥手，让静明下去，到门口守着，而对于这桩十多年的往事，既然是被自己的侄子撞破，那么也该由她亲自了断。
等静明出去之后，房间门再次被关上，顾棠这才淡淡的开口：“你们要问的人，是李慧娘吧？十几年前，是我将她杀人分尸，并且让人用五行镇魂术，镇压了她的魂魄，让她一直无法转世投胎。”
“为什么？”顾西楼追问。
虽说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当他亲耳听到顾棠口中说出“杀人分尸”这四个字的时候，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记忆中那个活泼明媚的小姑姑，会跟他一起调皮捣蛋一起接受父皇惩罚的小姑姑，会照顾他护着他的小姑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为什么？”顾棠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地问题，不由得轻笑出声，随后才回答道，“当然是因为，我看上了她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