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顾西楼轻唤。
“阿瑶，把酒端走吧，太子殿下已经喝过了。”陆雁回没理他，只对阿瑶吩咐着，然后转身重新回到凉亭。
顾西楼冷冷的看了屈奕一眼，紧随其后。
阿瑶一把将托盘从绯樱手中夺过来，冲着屈奕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就气冲冲地走了。
“这下子，你算是把阿瑶彻底得罪了。”绯樱感叹，“你说你呀，真是个榆木脑袋，太子殿下怎么吩咐的？怎么能当着阿瑶的面试毒呢？”
屈奕抿着嘴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绯樱问道。
“领罚。”
“太子殿下没说非要惩罚你，更何况雁回姑娘已经帮你求情了。”绯樱劝着，“三十六断魂鞭，搁普通人身上鞭鞭致命，就算你能熬下来，也得去半条命。”
“是我该罚，你好好守在这里，不用管我。”屈奕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顾西楼出门，身边不可能只带着屈奕和绯樱两个人的，四面八方隐藏着不计其数的暗卫，平时不出现，只有再最危险的时候才会出现。
而顾西楼身边犯了错的人，也会由这些暗卫来执行惩罚，鞭刑三十六下，看似不多，可每一下都是暗卫运足了内力打的，每一鞭下去，都是皮开肉绽的结果。
这一切，陆雁回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也不知道屈奕耿直到自己又去领了罚，现在她正坐在凉亭里，和顾西楼面对面，一时间有些沉默无语。
石桌上还摆放着顾西楼没下完的残棋，黑子白子势均力敌，白子渐渐成型，已成潜龙腾渊之势，黑子四处散漫，却连成一个困局。
陆雁回从袖中掏出荷包，放到顾西楼的面前：“你的东西，完璧归赵。”
看到荷包，顾西楼便知道陆雁回说的是什么，他已经听绯樱讲过一遍了。他打开荷包拿出玉佩，又取下自己腰间的那一块，将残局的棋子全部拨到一边，然后把两块玉佩拼在一起。
凤凰扣，终成圆满。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另一半玉佩。”顾西楼看着两块玉佩，感叹着。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陆雁回咬了咬牙，问着，“我看的出来屈奕的态度，他在怀疑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在故意接近你，别有所图？”
顾西楼闻言，淡淡一笑：“雁回，我说过了，我相信你。”
这话他不止对屈奕和绯樱说过，刚才喝酒的时候也说过。陆雁回想起他刚才毅然决然的态度，心里的难过稍微减轻。
“那我跟你说实话，当初在相府碰到你是个意外，但是在去风波亭的路上，我无意间看到了你腰间的玉佩，才有心与你接近。”陆雁回解释着，“你本来是我最大的怀疑对象，但这一路走来，你爱我护我，我也不是那种不分好歹的人，我知道你可信，本来还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坦白，没想到阴差阳错提前了。”
陆雁回的眼神很清澈，像顾西楼这种经常浸淫在朝堂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自然看得出她眼中的隐忍和压抑。
顾西楼因为陆雁回那一句“可信”而心情愉悦，当他在毫无条件相信她的时候，他也成了她最可信的人。
不过，顾西楼却没有遗漏陆雁回话里的重点——最大的怀疑对象。
“雁回，你刚才说怀疑，到底是什么事？”顾西楼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素，他隐隐有种预感，陆雁回要说的事情，跟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太子殿下，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姓什么？”陆雁回轻笑，“我姓陆，来自幻舞族，是幻舞族天赋最高、灵力最强的幻舞师。”
“幻舞族，姓陆……”顾西楼喃喃自语，而后问道，“我记得宜国皇宫的藏书楼有典籍记载，承安帝之皇后张氏，孕期被鬼魇缠身，鬼魇吸食胎儿元气，承安帝命幻舞族陆青源大师施灵咒，杀鬼魇，保全皇嗣性命。这陆青源……”
“陆青源，是我太祖母啊。”陆雁回说道，“幻舞族男子灵力不强，不足以修习幻术，唯有女子才能成为幻舞师。”
“张皇后所出的孩子，是后来的天宁帝，也就是我的祖父。你们幻舞一族是我宜国皇室的恩人，可你为何隐姓埋名，在见到我的时候，不肯对我表露身份？”顾西楼问道。
“因为……幻舞灭族了。”
陆雁回的声音轻柔地像是从远方飘来的一样，幻舞灭族四个字，看似轻飘飘的，却如同一记重锤打在顾西楼的心上。
“我身为灵力最高的幻舞师，自幼被放出山谷历练，那个晚上也是我运气好，恰好带着阿瑶离开山谷。可没想到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幻舞山谷尸横遍野的场景。我的家人，我的族人，包括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全都遭到了屠杀。”
“杀手手段残忍，一击毙命，没留一个活口，而我在幻舞灭族的现场，捡到了这块玉佩。我当时就觉得，这应该是凶手不小心留下的。”
陆雁回并没有讲太多关于幻舞族的事，也没有说自己孤苦无依多凄惨，可是顾西楼却从她平静的声音中，听出了她藏在心中的痛。
灭族，这是何等残忍的字眼。
对于一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姑娘来说，本该是最天真快乐的年纪。京城的世家贵女在这个年纪，都已经憧憬着该嫁给什么样的夫婿，该享受什么样的生活了。
可是陆雁回，却背负着满门被灭的血海深仇，一个人踏上了这条查找真凶的路。
她爱笑，爱闹，也爱胡说八道，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眼前女子看似笑意盈盈的面具下，承载着怎样的痛苦和隐忍。
纵然顾西楼自诩洞察秋毫，可今天若不是陆雁回自己坦白，他从来不觉得，这个在他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姑娘，用她孱弱的肩膀承担了这么多。
“我记得你曾画了一些伤口的图给我看，让我帮忙认兵器，那些伤口就是留在你族人身上的？”顾西楼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是，那些兵器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虽然外出游历，却不涉足江湖，对那些伤口和兵器一窍不通。当时不能暴露身份，便只能拐弯抹角地求助。”陆雁回笑着开口，“也幸亏是遇见了你，你帮了我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