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尧在医院里待了足足有一个礼拜之久，这一个礼拜古鹤都没有上班，而是陪着她，虽然他没有说，但是杨若尧经常看到古鹤躲到墙角或者门外打着电话，不断地点着头，想来是被他的顶头上司在数落着。古鹤的上级是一个叫澹台骆的胖子，脾气性子都很差，常常会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小事情去为难自己的下属，而古鹤作为他的直隶下属，简直是动不动就被扣钱，更不要说是这次一下子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要不是古鹤在电话里千恳求，万恳求，还答应等照顾好杨若尧之后，送礼上门，他才没有被澹台骆开除。而这个澹台骆在杨若尧的梦里却是一个很好的，很和善的胖大叔，果然，梦都是反的。
提到梦，杨若尧现在已经不去做这些梦了，医生们说这是治疗的效果，包括她自己的恢复，这使得她的睡眠质量变好了，也越来越记不清她的那些梦和梦里的那些人了。她的生活好像重新步入正轨了，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笑，医生护士们在恭喜她，古鹤也笑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杨若尧觉得自己好难过，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不断地呼救，却没有人来救她。只是这些难过也终究被遗忘。遗忘这些东西情绪其实只要一瞬间，它们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处理。
应杨若尧的要求，古鹤带着去了萝芸出院后的她前往了萝芸阁，她想去吃一次饭，这样的要求，古鹤想都没有想就满足了。他们一起去了萝芸阁，这个他们相遇相知的地方，古鹤开的车，杨若尧坐在副驾驶上头靠着汽车车窗，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在里面还看见了一些熟人，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她真的认识的，还是她在梦里所见的。杨若尧靠着玻璃险些睡着，在困意要全部占据她的大脑的时候，车子停了，到目的地了。她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了这个在梦里占据了很多的地方。
萝芸阁，一样的牌匾，一样的布置，连那个在里面的宠物店这样的独特设置都一模一样，只是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萝芸阁生意惨淡的可怜，现在正值饭点，但是都没有什么客人在里面用餐。
古鹤觉得来这样的饭店吃饭总是不好的，没有人来说明不好吃，也有可能是不卫生。他拍了拍杨若尧向她询问道：“要不我们换家店吧，这家店看上去经营失败了。”
杨若尧盯着萝芸阁的牌匾，摇了摇头：“不要，就这家吧。”古鹤显然是极为愿意听他的妻子的话，杨若尧说什么，那么就是什么。他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牵着杨若尧的手走进了萝芸阁。
这家餐厅装修的很不错，大厅中是古色古香的，但是这个门好像年久失修了一样，打开的时候都咔吱咔吱的响，古鹤和杨若尧进了店面，发现不是没什么客人，而是一个客人都没有。柜台那边坐着个女收银员，只不过她在睡觉，没有人发现有客人来了。古鹤带着杨若尧坐在了一个较为干净的座位上，他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柜台，想要把那个收银员叫起来，敲了好几下，那收银员都没有醒，这让古鹤有些恼火了，他摇了摇收银员，嘴上还在说：“姑娘，姑娘，我们要点餐。”摇了好几下，那收银员才睁开眼睛，可能是睡得太熟了，她一下都没有成功睁开她的眼睛，一只眼睛睁着，一只闭着，这让古鹤更加恼火了。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从后厨走出来了一个身高不高，相貌平凡的男子，他笑嘻嘻地走了出来，赔着笑脸，对着古鹤说道：“客人您好，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我是萝芸阁的老板，我们小收银员有嗜睡症，不要同她一般见识，点餐就和我点好了。”
那收银员看见自家老板来了，也不管了，竟然趴着继续睡了，一点都没有把自己的工作当回事。
古鹤看着这个收银员这个样子，老板竟然都不管，他皱着眉，说道：“你们这里换老板了吗？我记得这家店以前的老板不是你啊！”
“是的，这家店的前老板做不下去了，就低价转给我了，客人请放心我们的厨师并没有换，他的手艺是很好的。”老板赔着笑脸，生怕把这来之不易的客人也吓跑了。
古鹤其实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杨若尧给打断了。
“可乐鸡翅！”杨若尧高声说道，她这是在点菜了。
在她的梦里，这道菜是她最爱吃的，那个叫沈丰的厨师经常给她做的。
古鹤回过头来，问道：“你还要吃什么吗？”杨若尧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回答道：“剩下的你点吧。”古鹤觉得她很累，但是又很有兴致，这样奇妙的情绪他第一次从他的妻子身上感受到，甚至有那么一刻，他都觉得眼前这个杨若尧不是他的妻子了，而是一个陌生人也叫杨若尧。
菜端了上来，可乐鸡翅散发着香气，这里的厨师手艺很好，菜的光泽香味都很好，杨若尧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鸡翅，细嚼慢咽，她吃的很慢，古鹤吃完两个之后，她才吃完一个。在吃完这个鸡翅之后，她就不再去吃这一盘可乐鸡翅了。古鹤察觉到了杨若尧的异样，他把头凑近自己的妻子，问：“怎么了？这个不好吃吗？不合胃口吗？”
杨若尧吃着其他的菜，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道：“是好吃的。”古鹤这就一脸疑问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吃杨若尧却不吃了，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反正他觉得很好吃，既然很好吃就要多吃一点。
很好吃，但是味道不对，不是那个味道。杨若尧有些失落，这和她记忆中的萝芸阁有很严重的偏差，不是和梦里，而是和现实中。她以前在这里兼过职，她也记得以前那个老板，虽然也是相貌平平无奇，但绝不是现在这个。杨若尧觉得自己还没有被治好，她的过去，梦境和现在交织在了一起，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复杂又具有规律，杨若尧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打破这张网，她只有顺着这网的规矩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往前走着。
杨若尧放下了自己的碗筷，去上了个厕所。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拿着手机，碰巧遇到了老板。老板笑着走了过来，向她询问道：“怎么样？杨老师，今天的菜可还合口味？”
杨若尧点着她的头，回答：“很好吃。”但是她没有说出她没有说完的下半句话——可是不合口味。可是现在的她也不知道她的口味是啥了，好像什么味道都没有办法合她的口味，挺奇怪的。
杨若尧跟老板点了点头，就向外走了，就在她快要走出这个卫生间的通道的时候，身后的老板突然叫住了杨若尧。她回过头，听见老板说。
“杨老师，你还记得我吗？”老板笑着看着杨若尧，问道。他的笑容拉的很开，所以看上去有点吓人。
杨若尧摇了摇头，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在梦里，她都没有见过老板这一号人物，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太过于平平无奇了，所以记不住了。
老板依然笑着摇了摇头，他的脸突然变换了，变成了另外一张脸，老板仍然笑着，这个时候，他的笑容是温暖而又阳光的。
“那么现在呢？”
平平无奇变成了平平无奇，但是这一次却是印象深刻，这个在梦里和她有着极为紧密联系的男人，此刻用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谁？我为什么觉得你好熟悉？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你的名字了？”杨若尧愣住了，而过了一会儿，这些话脱口而出。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啊。”那个变换出来的脸笑着，说着。
杨若尧的头突然又开始疼痛了起来，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里撕扯着她，企图将她拉回一个正确的轨道里面去。
“你到底是谁？”杨若尧嘶吼地问道，她的眼睛忍不住了，她突然好想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情到深处，她就该哭了。老板就这么笑着，也没有说话，只是干笑着。
问完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愣住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的问题好像有问题，她重新开口，问道：“我……我到底是谁？”
杨若尧问出这个问题像是抽出了自己全身的力量，她的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老板就这么看着杨若尧瘫在地上，他依然在笑着，他盯着杨若尧，杨若尧盯着他，他做出了其他的动作，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往心脏之处指了指。杨若尧的头又痛了起来，她晃了晃脑袋，当她重新看向前方时，面前却是空无一人。
刚刚是幻觉吗？不是，肯定不是。心？我的心？什么意思？他是谁？我好像和他很熟。我是谁？我应该是谁？我现在是谁？我是杨若尧？真的是吗？
杨若尧的心里开始浮现出无数种念头，她有些混乱，头也很痛，可是越是这样混乱，她越想深究，想要把那些在心里团团围住的迷雾给拨开，露出最里面的东西。
在外面等候的古鹤听见了杨若尧摔在地上的响声，他赶忙跑了过来，扶起了杨若尧，眼睛里满是心疼。
但是杨若尧只看到了虚无，她把头扭过去，看向刚刚那个极为熟悉的人站过的地方，把眼睛闭了起来，她的左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处，不知道是情不自禁还是自我控制的，杨若尧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