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夕夕抹掉脸上的水,转过头来就看到陈遇端着饭菜,有些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就一个劲地往她这边瞧。
“喂!”乌夕夕三两步走过去,冲着有些发傻的陈遇大喊一声。
陈遇如梦中惊醒,手里的饭碗就往地上掉去,乌夕夕眼疾手快在摔在地上前给捞住了,她瞪着陈遇,斥责道:“我家里一共就只有三个碗,给我仔细点端好了。”
陈遇用力地摇晃脑袋。
乌夕夕皱眉,“不答应?那你别用我家的碗吃饭了!”
陈遇忙否认道:“额,不是、不是,我刚刚摇头只是脑袋有点乱,不是不肯把碗端好的意思……”
然而乌夕夕已经夺过陈遇手中另外一个碗,抓着两碗饭,再用力一夹,将菜碟子托起来,放到一块树墩上,径自吃起来了。
陈遇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他赶紧走过去,学着乌夕夕的样子,随便拖来一块木头当凳子,伸手去拿省着米饭的碗,被乌夕夕的筷子狠狠敲了一击。
“嗷!”陈遇痛嚎一声,缩回手,“乌夕夕!你还有没有人性,对你的救命恩人,连饭都不给吃,这饭菜还是我煮出来的!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他就低头服软了,手指一点点地探向碗的边缘,打着感情牌说道:“你看,你到我家耍横的时候,弄坏我家东西,我就从来没责、怪过你,还每天给你做饭,现在我到你家来了,不求热烈欢迎,但求一口热饭。”
深山野林里,叫不到外卖,陈遇他不服软不行,总不能像野人那般去打猎摘果子度日吧?
“耍横?”乌夕夕睨过去一眼。
陈遇立即改口:“玩耍,我说的是玩耍。”
乌夕夕这才让他捧起属于他的那一碗饭,还不忘提醒道:“你昨天还撕了我一件衣服,记得赔我。”
“一定,一定。”陈遇寄人篱下,只有点头应是的份,没有开口说不的权利。
吃着吃着,陈遇就问乌夕夕:“你一点都不急着去找我小叔?”
“不急。”乌夕夕神态自然,一点都不慌张。
陈遇就奇了怪了,“我小叔拿着九转龙祸,虽然是假的,来挖你家的坟,你就那么淡定?不怕家里的宝藏被我小叔给挖走了?”
乌夕夕把脸都几乎埋进饭碗里了,从碗内瓮声瓮气地答道:“他不在这里。”
“你怎么知……”陈遇突然就想起了那只跟他过不去的鹰,给乌夕夕送来了一张小纸条,当时他想看没看着上面写了什么内容。
现在看来,那纸条上面大概就是告知乌夕夕关于他小叔动向的消息了。
陈遇撂下空碗,擦一下嘴,问:“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等。”乌夕夕将剩余的饭菜都倒进自己的碗里,全部吃光,不浪费一粒米饭。
陈书杰没有按照陈遇的预期出现在这里,陈遇还觉得满困惑,疑惑地猜测道:“为什么小叔会不来呢?难不成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来挖宝藏?”
乌夕夕拍拍肚皮,打个饱嗝,才缓缓说道:“他几十年前就来挖过,还知道那么多事,很清楚我家祖坟里没宝藏这件事。”
陈遇瞄一瞄乌夕夕,故作不经意地打听:“所以你家古墓里没有宝藏?少骗人了,能吸引那么多摸金校尉来盗墓,怎么可能没有宝藏,他们又不是傻子。”
“曾经有过,再多的宝藏,几百年下来,十次里头总有那么一两次被人偷走一点东西,从我记事起,早就连根完好的骨头都找不出来了。”乌夕夕对墓里有宝藏一说嗤之以鼻。
陈遇若有所悟,点点头,“也对,如果有宝藏的话,你也不用去打工赚那几块钱了,随便拿一样东西出来卖掉,以你这边的消费水准来看,够你用好几百年,没有宝藏,九转龙祸又是假的,没办法起死回生,那小叔到底跑去哪里了呢?”
两人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金乌沉山夜晚降临,明月爬上来了,两人的思考还没结束,坐在。
最终,陈遇首先按捺不住,他侧头看向乌夕夕,“你……”
“你洗!”乌夕夕先声夺人。
陈遇一愣,紧跟着回道:“你洗。”
“你住我家,得干活,你洗。”
“我是客人,你作为主人,有叫客人洗碗的道理吗?”
乌夕夕理直气壮,“你饭都做了,那就顺手再把碗给洗了。”
陈遇立即站起来抗议:“一点都不顺手!明明是我做饭了,吃完饭了,不应该是没做饭的那个人洗碗才对吗?”
乌夕夕以自己干过的活拒绝饭后洗碗这项工作,“我挑水了。”
陈遇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节节败退,被乌夕夕吃得死死的,任她使唤,就从洗碗这件小事开始自己的抗争之路,“那我明天起去挑水,你来做饭,包括洗碗。”
挑水跟做饭洗碗,这两个选择,乌夕夕更喜欢简单粗暴的挑水,可不想让陈遇给抢走了,她指着陈遇的腿说:“你的腿还没好,没办法挑水。”
陈遇撩起裤腿,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腿,“你不是说没有伤到筋骨吗,结痂就没事了。”
说罢,他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猛摇头,“不对、不对,一不小心就又被你带拐了,怎么莫名其妙就扯到洗碗上来,谁洗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小叔、秦漠、九转龙祸、你家祖坟,这四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就留在家里守株待兔,光等着就好?”
乌夕夕挑眉斜睨他一眼,“不然呢,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陈遇尴尬,“还真的没有。”
“那就去洗碗,再烧一锅水,我要洗个热水澡。”乌夕夕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乌夕夕一副毫不在意吊儿郎当的态度,陈遇说教不了她,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苦口婆心说了好几遍,也不知道她是压根就没当一回事,还是听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陈遇也很想甩手不管这件事,可是,小叔已经把他当做是跟乌夕夕一伙的“叛徒”,要是到时小叔再知道假九转龙祸是他搞出来的,估计还会认为是亲侄子针对小叔弄的这一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陈遇就算长十张嘴去洗脱无辜罪名,也不可能让小叔再相信他了。
他现在是有家也归不得,归不得啊!
再想一想小叔当时为了抢到九转龙祸,先是将乌夕夕囚禁起来,还说要对他六亲不认,怎么想都已经不存在可以讲道理的可能了。
陈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在磨叽什么,快烧水!”从屋内传出来乌夕夕的喊声。
陈遇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回道:“知道了!地主婆!”乌夕夕可不就是个地主婆吗,整天奴役他干着干那的,说好的淳朴善良,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过。
陈遇蹲在灶房里,烧好了一大锅热水,让乌夕夕洗个热水澡,自己也想洗一下,去去身上这两天爬模打滚的污迹。
问题是乌夕夕打晕他带进山,可只带了他的人,并没有把他的行李箱也一起带进来。
“乌夕夕,你家里有没有男人的衣服?借我一套。”陈遇只得找乌夕夕要换洗的衣物。
乌夕夕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反问他:“你看到我家里有男人?”
陈遇默了片刻,答道:“没有。”
他从未问过乌夕夕的家族人口问题,唯一知道的就是乌夕夕曾经所冒名的她姑姑,不用问也知道她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了,这男人的衣服自然不会有,就算是有,也只怕是故去父辈的衣服……他也不想穿了。
陈遇瞅着屋外黑漆漆的夜空,下山进村子的欲望便像暴露在狂风中的烛火,一吹即灭,只能退而求其次了,“那有没有大一点的毛巾什么的,让我裹一裹总行吧?一会洗完澡,我就把衣服洗了,风比较大,应该明天就能晾干了。”
乌夕夕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打开放置衣物的木箱子,翻了一下,抽出一件衣服丢给陈遇。
陈遇拎着衣服的两边一展开,嘴角抽了抽,“裙子?”
“裹毛巾不就相当于穿裙子吗?”乌夕夕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没有那么大的毛巾,你就穿这个凑合一下。”
陈遇嘴角再怎么抽搐,也只能选择凑合了,他既不想洗完澡再穿回脏衣服,更不想裸奔。
乌夕夕家的条件简陋到不能再简陋了,洗浴间是用一排竹子搭出来的围栏,头顶上也没有个遮罩,就这样敞篷暴露在夜空下,没有灯光,全靠头顶上的星光照明。
陈遇一边脱衣服,一边感慨:“亏得这荒郊野外就这么一户人家,也不怕有流氓出没,不过,就算有流氓,也没人来敢偷看这暴力狂洗澡吧,没得被揍个半残不死,亏!”
简陋如此,自然没个挂钩挂衣服,他把脱下来的衣服随手搭在竹栏上,突然哐当一声,从他衣服兜里掉下来一样东西,滚落到黑影的角落里。
陈遇疑惑地蹲下去捡,黑灯瞎火的,摸了半天才摸到这东西,地上都是浸了水的泥土,这东西沾了一身泥。
他勺了些木桶里的水泼洗掉那些泥,再将它举起来,对着星光一看,一抹寒光隐隐约约浮现着。
“咦,我不是把它给小叔了吗,怎么兜里还有一个?”陈遇认出来这玩意就是九转龙祸,他当时在手工艺店制作了好几个,“我明明挑了最好的那个,怎么这个看起来更像真的。”
陈遇心想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自己手忙脚乱里,可能把制作的次品给了小叔,而最像的这个还留在手里。
“诶,不对,说起来,我原本打算是要送给乌夕夕的,骗她放弃继续找下去,为什么却给了小叔?”陈遇忽然感到脑子有点混乱,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脑子里,要将他活生生撕裂开一样。
他用力抱着脑袋,抽抽鼻子,“头好痛,肯定是昨晚在地上睡,还被野猪追着跑了一晚上,受伤又受惊,出一身汗风一吹就给着凉感冒了。”
意识到自己感冒的陈遇,再也不光溜溜地站着思考人生了,随手放下九转龙祸,勺起桶里的热水就哗啦啦洗起澡来。
很快地洗完澡,陈遇套着乌夕夕给的那件棉麻裙子,扭扭捏捏地回了屋,乌夕夕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了没。
陈遇用手压着局部有点凉快的裙子,这个时候才发现一个比穿裙子还要为难的事,这么一间小木屋,床就只有一张,更别说沙发之类的家具了,想将就着睡沙发都是奢望。
他也没办法像借住死党家那般,直接睡在地板上,乌夕夕家的地板直接就是十分接地气的泥土,再加上现在还感冒了,他可不想作死,小病作成大病。
陈遇走到床边,看了看乌夕夕,又看了看这张木床的宽度,嗯,还是挺宽的,睡两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他轻轻唤道:“乌夕夕,你睡着了没,先醒一醒啊。”
乌夕夕没睁开眼。
“我知道,你还没睡。”陈遇就又低声说道:“咱们俩这些日子共患难下来,历经各种困境,出生入死,早就超越一般朋友的关系,就不怕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把你当成最好兄弟了,所以,好兄弟有难同当,有裙同穿,有床也同睡,这不过分吧?你放心,在我心目中,你乌夕夕妥妥就是一条铮铮铁骨的好汉,我绝对没把你当成普通女人来看。”
乌夕夕依旧没睁开眼。
陈遇摸摸鼻子,衡量下强行爬床和刚洗完澡光着半个身子睡泥土上的接受度,他果断选择了前者。
“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许了。”他抬腿跨过乌夕夕,就往床里面爬。
当陈遇都睡在床上了,乌夕夕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这么“安静乖巧”,没有暴起揍人,都让陈遇感到不习惯了,他戳戳乌夕夕的胳膊,“喂,兄弟,你真的睡着了啊?”
乌夕夕没有任何反应,直挺挺地睡在那里。
陈遇一时不知道乌夕夕是睡死过去了,还是又病发昏迷过去了,不过两者对他而言都是“天助我也!”
只要他明天赶在乌夕夕醒来之前起床,那就一切安然无恙,何况他只是单纯的睡觉,没抱有任何龌龊的心思,更不会做出非礼之事,特殊情况下,睡在一张床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大家都是现代人,不必那么大惊小怪。
床上就只有一张被子,陈遇犹豫了下,还是将被子盖到乌夕夕的身上,他自己则又爬下床,从木箱里找了一件厚实点的衣服,女人的衣服太小穿不上,只能搭在身上,将就着这么睡了。
山上的夜里,气温都比较低,原本搭着衣服缩在木床最靠里的陈遇,哆哆嗦嗦地,衣服从身上滑落下来,在无意识中,他开始慢慢向身边温暖的热源靠近过去。
陈遇的算盘打得响,就是没算好,第二天天亮之后,自己没能赶在乌夕夕之前醒来。
乌夕夕睁开眼,听到耳畔的呼声,还有胸前横陈的一条胳膊,她刚想动一动,她的腿上就又一沉,某人把腿搭到她腿上了。
陈遇还不知死活地将怀里的人又搂紧了几分,嘴里嘟囔着:“不要走,让我抱抱。”
乌夕夕深吐一口气,抬起一只手,掀开身上的被子,光着大半个身子的陈遇像只八爪鱼一般缠在她身上。
乌夕夕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她二话不说,抓住陈遇搭在她身上的那条胳膊,就是一个用力一拧!
“嗷!”陈遇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乌夕夕推开陈遇,从床上下来,双手环抱,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抱着胳膊在床上打滚痛嚎的陈遇。
陈遇嚎了几声之后,才泪眼汪汪地看向乌夕夕,“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残害兄弟的手足。”
“呵呵。”乌夕夕冷笑,“谁让你随便爬到我的床上来?”
陈遇委屈道:“我把你当兄弟,但没想要睡你,谁让你家里就只有一张床,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我没很随便,上床之前有问过你,我能不能到床上去睡觉,你当时没反对,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陈遇裸着半个身子,缩在床上委委屈屈的样子,如果在场还有第三者,真让人怀疑,被占了便宜的人是他才对。
“你当我是兄弟,居然还想睡我,你丧心病狂!”乌夕夕指着他痛骂。
陈遇被骂得狗血淋头,无比委屈地控诉道:“我……我怎么就想睡你了……我丧心病狂,那你告诉我,不睡在床上,那要让我睡在哪里?”
乌夕夕指着桌子旁的几张木凳子,说:“你可以用凳子拼一拼应付一下就行了。”
陈遇脸一黑,“……不好意思,我没有小龙女的功夫,一根绳子就能当床睡,这么高难度的杂耍,我应付不来。”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相对无言。
乌夕夕揉揉眉心,简直想上脚去踹他了,喝道:“赶紧给我起来,把衣服穿好了!”
陈遇从床上爬下来,跑到屋外面,摸了摸他昨晚洗完晾在竹竿上的衣服,还是湿着的,他又跑回屋内,对乌夕夕说:“我的衣服还没干,要不,你去村子里,帮我买两套没人穿过的衣服回来。”
乌夕夕向他伸手。
“什么?”陈遇不解。
乌夕夕抖抖手掌,“钱,没钱怎么买?”
陈遇脸上一窘,“我没带钱,这事要怪你,把我打晕带进山,怎么就没把我钱包也一并带来?你先借点钱给我,把衣服先买了,等我回去后再还给你。”
乌夕夕却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陈遇没太明白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为了借到钱,也应声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道理,我会还给你的,还给你算利息,一天十块钱。”
乌夕夕眼风一撇,“你还没还过钱给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还钱,还是不要借给你好了。”
“你这是什么狗屁逻辑,钱都还没借到我上,就管我还钱了?”陈遇差点被乌夕夕的强盗逻辑给打倒。
乌夕夕一向我行我素惯了,对陈遇的不满听而不闻,继而提出自己的要求,“你现在没钱还没关系,只要你签个字,我就出钱给你买衣服回来。”
陈遇一脑门疑问,“签字?签什么字这么值钱,能让你愿意给我掏钱?”
“你等一下。”乌夕夕说着就走到床边,从底下拖出一个箱子打开,拿出纸和笔放到桌上。
乌夕夕摊开一张纸,再把笔递给陈遇,指着白纸说:“来,在这里,把你的名字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