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只有这么一身旧衣,从他第一次见她时,便一直都是这般装束。
瞧着她额头微微曲卷的碎发,和那双淡漠着不肯视人的黯眸,戚乐不觉因怜多看了两眼。
见她似乎打算离开,戚乐也起身,佯装着几分困意朝她走去,还未靠近,便见王惠珍将阿初拦了下。
“好歹来了,一口饭不吃就算了,我哥哥敬的酒也放在那儿不喝,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王惠珍的声音不小,引来几人围观,不过也都是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子。
“说不了话跟喝一杯酒没什么关系吧?再说还是米酒,又醉不倒你!太不给面子了!“
戚乐环顾四周,宋尧松早已离开,周遭也没有宋家的人,这阿初口不能言,确需帮上一帮。
可他正要上前解围,却见那阿初头也不抬地将面前酒杯里的甜酒一饮而尽,而后立刻起身往外而去,却又被王惠珍拦下。
戚乐见这情形,索性走近了些,找了个更看得清的位置,环臂瞧起热闹来。
这时,王小成也来了,刚刚靠近阿初便二话不说一脚踹了上去,正踢在她左腿上。
旁几人居然毫无反应,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叫戚乐想起在村头遇见阿初被欺的那夜。
“阿尧哥哥叫你来你就来啊?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就敢进来!还敢喝我们的甜酒!“
这姐弟俩一个逼着喝一个不让喝,阿初顿也露出无奈的表情,欲绕过他们出去,又被王小成推了回来。
“我还没叫你走呢!我家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啊!“
戚乐嗤笑,这王小成说话尾首不一的,着实是无理取闹。
“怎么说话呢!“放任王小成嚷嚷了半响,王惠珍这才开口教训,“阿初是跟着阿尧哥哥来的,人家嫌弃咱们的饭菜不动筷子,怎么还不能喝一杯酒了?两杯三杯都可以!快再倒上!“
阿初闻言伸手阻了下,微微摇头,王惠珍却已端了一壶子酒过来倒满酒杯。
“来!阿初,这是我敬你的,得谢谢你给面子肯来,可不能不喝呀!“
举了半刻仍不见阿初去接,王惠珍立刻沉了脸,却在见到戚乐走近时又瞬间变了脸。
“不喝算了。“她许是也感觉到方才都被戚乐看了去,装也不愿装,只是让道放那阿初走。
“啊?“王小成摸着脑袋不知道他姐姐是怎么个心思,也只能由她说了算。
按姐姐的意思,自己成天往宋家跑还不是去替她看着阿尧哥哥的?一个月前来了个阿初,这个阿尧哥哥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对他姐姐爱搭不理的,老是在阿初身边打转,就差寸步不离了,莫说村子里的女孩子,就是王小成自己都看不惯,更何况她还是个哑巴!
阿尧哥哥可是村子里最能配得上他姐姐的人,怎能叫旁人抢了去?
想着想着,王小成越发觉得心里头不得劲。好不容易阿尧哥哥又不在她身边,不欺负一下就是心痒痒。
于是,王小成去召集了几个院中正在玩儿的小伙伴,打算待阿初离开时偷偷跟上去...
戚乐将这些看在眼里,默默叹息。
对待这些生来便有缺陷的人,为何不能报以同情和怜悯之心呢?
我们的完整,也并不是一个欺辱轻看他人的理由。
“孩童之时,所言俱为孩童罢...“
找了这样一个借口,戚乐迈步上前,只见阿初突然伸手取了方才王惠珍拿来的那一壶酒,大口饮过之后用袖子擦了擦尽湿的下巴,然后快步离开。
戚乐淡淡一笑,为防王小成带着那些孩子胡闹,便避开了人,远远跟在她身后。
方离了王家的热闹转入捷径小道,前头近乎跑着的阿初便逐渐放慢脚步了。
她扶着额头,将面前的一条直道硬生生走成了蜿蜒曲折的山路,每一步迈得似乎都很艰难,没过多会儿,那个倔强的身影便开始东倒西歪跄跄踉踉了...
这倒真叫戚乐哭笑不得。
他慢慢地紧跟了几步,以为她还可以坚持到宋家,没成想这想法刚刚飘过脑袋,前面的阿初就突然倒地不起。
戚乐忙过去搀扶,却发觉她脸颊微红双眼迷离,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不过一壶米酒...竟能醉成这般...“
对他而言,显然不可思议。
他自言自语着。这阿初如今倒地不起,纵然她再是男子装束,却也还是个女孩子,男女终究有别,况他们并不算太熟悉,如何带她回去,还真是个问题。
若没有王小成在后,扔她在此,叫宋尧松来背走便是,可若自己去宋家的这会儿子功夫,正叫王小成钻了空子呢?
戚乐为难起来。
正处长夏,再这样躺上半刻,该是要中暍了。
他打开折扇为阿初遮着头顶的烈日,额间密汗冒出。
“这也不是办法...“戚乐朝脸上扇了几丝热风,收了折扇,无可奈何地朝阿初道:“失礼了!“
虽然她是听不见的。
说罢,扶着阿初的胳膊起来,打横将她抱在怀中,欲送回宋家。
才走了没几步,忽闻耳边传来女子低低的呻吟声。
“爹...娘...“
戚乐闻之先是环顾四周,并未见有人,又闻那声音一次,这才猛地低头看向怀中人。
那干涩的薄唇一张一合,细细听来,这绵绵的柔声细语确出自她口中。
戚乐惊讶间愣了半刻,低头欲听得更清楚些,却也只闻那两个字不停地重复着,他顿时愁容不解。
这个阿初,居然是会说话的...
停下去往宋家的脚步,戚乐犹豫了,但只稍片刻,他立刻转身,凭着记忆朝前几日夜里偶遇阿初的窄巷而行。
正值晌午,村中人大都在宋家吃席还未归来,王小成又是提前等在阿初回宋家必经的路上,这般,倒也没被人瞧见。
房子的主人果然是位老婆婆,她头发半白衣衫破旧,却仍是十分整洁干净,为躲她那两个儿子,故未赴王家的满月席。
戚乐抱着阿初站在院中,说明来意。
“她醉了,宋家此刻怕是没人,戚乐冒昧将她带来这里,恳请婆婆留她睡上半日,好醒醒酒。“
不然,她若是趁着酒醉胡言乱语了什么,醒后许是要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