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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城毁灭

地上的尸体,已让南宫或别无选择地成为整个青城派的公敌。

他杀死青城派的一个堂主,一个副堂主!

也许他太年轻了,所以当众人明白这地上的死尸全是南宫或的作为时,不由都有些惊讶!

不认识,这个下巴上有一条刀疤的年轻人谁也不认识。

南宫或静静地站着,缓缓地扫视着众人,很快,他便已从这三十多人中“挑”出为首之人。

南边有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生着一张满月般的脸庞,丰腴白皙,福泰雍容,极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夫人——如果不是手中握着一柄软剑的话。

东边则是一个牛头马面,脸几乎比常人长出一半,颧骨高耸,双目深陷,颏下是一撮山羊胡子,而他的头上又盘有一个高高的髻子。

这样一来,他的髻子,加上他这张奇长无比的脸,以及他的胡子,总长度恐怕要有二尺了。

这两个人正是青城派的两位堂主:青蛇堂堂主花非仪,青云堂堂主马长来。

南宫或那么气定神闲地一扫视,便如同一个在巡视自己属下士兵的将军一样。

这立即激起青城人的极大愤怒!

其实,南宫或这么一环视,是在盘算一个可以突围而出的方向,毕竟,他来青城的目的,是冲着墨山水而来的,而现在他已杀了青城的二个堂主级别的人,这足以将墨山水引出来。

所以,他现在必须避过众人,直奔墨山水!

包围圈越来越小。

事实上,这对南宫或是有利的,众人如果太分散了,他一时又如何能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他已选定了北边。

北边是一条宽敞的街道,那边店铺林立,只要冲到那边,脱身的机会便大增了。

南宫或卓立如一棵树,他必须保存自己的精力。

四周的人在离他只有二丈远之处,站定了。

一阵沉默,如死一般的沉默!

马长来在东边,他的马脸一拉,便更长了,只听得他沉声道:“阁下这次可露够脸了!”

南宫或哂然笑道:“好说,我相信如果再加上你,那我露的脸将更大!”

花非仪冷声道:“你自忖能从我们手下留下性命吗?”

南宫或道:“不知道——所以,我要试一试!”

马长来哈哈一笑,露出两颗金牙来,笑罢,他方一沉脸,道:“若再让你走脱,我便改名叫牛长来!”

他身形一偏,手中已握着一柄沉重锋利、寒光闪闪的剑,他的剑比一般的剑要长,正像他的脸比一般人的脸要长一样。

剑刃竖立上指,对着南宫或,一片森森的冷凛之气在流散溢动,剑未展,已使人的心腔颤悚,肌肤起了疙瘩……

好一把杀气腾腾的剑!

然而,第一个攻向南宫或的却不是马长来,而是他身侧的一个络腮大汉。

一个络腮大汉,满脸横肉,三大五粗,却还结着一个本是文人儒士结的髻子,这便有些怪异了。

而他的手中兵器也怪异,有点像一面旗帜,只是他的旗帜不是以布做成,倒像以细细的钢丝及人发混编而成,旗杆仅三尺长,而旗端上却多出一截长有半尺的矛状尖锋!

现在,这面怪异的兵器便兜风挟劲,有如一片带着雷电泄光的灿烂飞云,斜斜地疾然暴卷南宫或!

南宫或清啸一声,他身子在这一声清啸中突然飘起,宛如是毫无重量的一朵棉絮一般,顺着络腮汉子的旗帜的卷扯而飞掠穿梭。

他的身形在旗帜中闪没着,而他的“后羿剑”已在这一瞬间,穿刺十八次!

这十八剑,便如十八道青莹莹的芒彩冷焰一般,在似乎已经遮天蔽日的旗帜中闪现!

一声闷哼,络腮汉子已踉跄而退一步,他的左臂已被拉出长长的一道伤口!

络腮汉子的进攻,只是一个序幕,便在络腮汉子踉跄而退时,立刻有三柄寒剑从三个方向向南宫或急攻而来!

而络腮汉也着实骁勇凶悍!被伤了一剑之后,丝毫无退意,立即又狂吼一声,手中之旗突然一抖,幻映出如魔鬼般的影子,“噼啪”有声地向南宫或劈头扫来。

南宫或的“后羿剑”如匹练般闪射而出,它的速度太快了,似乎已不再是一把剑的挥动,而是无数劲风在卷舞!

同时,他已优美准确至极地闪了三步!

这是一种鬼神莫测的步伐!

三柄剑便在他的一闪之下,齐齐走空!

络腮汉子倒下了,他的喉间已有血箭喷射而出!

但他的旗帜却未倒,不知什么时候,它已在南宫或手中!

三剑走空,立刻又一兜腕,反扫而回!

“后羿剑”如灵蛇般吞吐!一柄利剑已飞上半空!

但却还有一只手握着那柄剑,原来,这把剑的主人之手已被南宫或一剑削下!

而另外两把剑,却又不可思议地同时扎入南宫或手中的那杆旗子中!

旗帜立刻搅动起来!如狂涛怒浪!

两人只觉手心一热,哪里还把握得住?不由齐齐一松手。

左边那个人只觉胸口一凉一痛,急忙用手一抓,却已抓住一件锋利之物,正是旗帜尖端矛状物!

他正要松手时,五个手指立即断了四根,而旗帜尖端已无法挽回地穿入他的胸膛!

另一个却已被旗杆一送一带,便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他人在空中,突然发觉他的同伴飞上天空中的那把利剑已开始下来了,而且正是朝着自己的头部而来的。

他想偏一偏头,哪怕一点点也好。

但他发觉这已经不可能做到了,因为他的几处穴道已被南宫或以旗杆一撞之后,被封住了。

他甚至连惊恐的叫声也发不出来,只能那么惊恐地看着寒刃闪闪之剑向他的额头眉心直扎下来。

“嚓”的一声,他只觉头一阵紧,便已气绝身亡,而那柄由一只断手握着的剑已从他的头颅中穿过,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

断了一臂的人死得更不好看,他的整个头颅已飞了起来,而他的身躯却还傻里傻气地跑了几步,才“扑通”一声,倒伏于地!

一股血腥之气开始弥漫于空气中,如绿铜锈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甜味。

眨眼间,已有四个人命丧黄泉!

花非仪拍掌大笑:“好!好!我已经好久未见过如此赏心悦目的杀人方式了,真是后生可畏呀!”

南宫或潇洒一笑,道:“夸奖了,我还有更好的请你过目,如果你有兴趣亲自一试的话。”

花非仪竟脸不变色,展容一笑,道:“小兄弟倒客气得很,大姐我便不再推辞了。”

花非仪缓缓地踏上两步,她手中的软剑在她内家真力的控制下,一软一硬,发出一阵阵的轻鸣之声。

南宫或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已看到四周涌动了七八个人。

如果长时间这么相持下去,别说其他,一个个地战过来,累也得将他累死。

但他的脸上,却丝毫无惊惶之色,仍是那么洒脱地笑着,右手持剑,剑身闪烁如秋水,左手的剑鞘则在他的手中如有灵性一般跳弹不止。

花非仪一笑,道:“小心了!”

声音未落,她的软剑已伸缩如电,宛若穿射而出的千百条掣映交错的蛇电,织成纵横飞舞的五彩图案于瞬息!

南宫或轻轻地道了一声:“好!”

他的双脚倏起,剑锋若霜,青气蒙蒙,但见光华流灿,如真似幻!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在刹那间响作一团!

然后,南宫或的身形倏忽晃动如梦,他的身影似乎还保留在人的眸瞳中,而他的本人实体已腾空二丈,然后从二丈之空卷落而下,剑光乍射,如掷落下来的漫天光雨!

花非仪的身手好快!

她一拧丰满的腰身,便已如行云流水般畅快地飘移,她的软剑突然如缠绵的女人一般悄然卷向南宫或手中之剑!

南宫或一声暴响,右肘向后猛挫,试图摆脱花非仪的软剑之纠缠。

但花非仪的身子似乎已毫无重量,被南宫或这么用力一带,她的剑仍是像根带子缠在南宫或的剑上,而她本人已顺着这一带之力,向着南宫或这边飘射而来!

同时,她的软剑竟如同活了一般,开始蜿蜒盘旋地围着南宫或的“后羿剑”曲线上升!

南宫或开始后退,但软剑上升之速却并未减,眼看便要缠上他的手臂!

而他这么一退,身后立即有劲风袭来,声如破帛,罩向南宫或的背脊!

形势极为危急,南宫或已经施展过数种手法,试图摆脱花非仪的那把软剑,但她的剑却已如同贪婪之恶鬼一般附于南宫或的剑上,无论如何也甩之不脱。

南宫或的右手已感到丝丝凉意,似乎只有弃剑或者断腕两条路可选了!

南宫或不甘心!倏地,他舌绽春雷,人已倒飘而上,双足向后踢出十七脚!

身后“啊”的一声,一个人的下巴已被踢得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的白骨。

但此时花非仪的剑还是缠在南宫或的剑上。

南宫或头下脚上,疾贯真力于臂,用力一抖,暴喝一声:“开!”

这时他气愤已极,才喊出这么一句,他希望花非仪的剑突然离开他的剑,但他知道这无法做到!

但奇迹便在这时候出现了!

只见南宫或的“后羿剑”突然光芒一现,然后便是一阵清脆的暴响,花非仪的软剑突然断成数截,那几段断剑飞射开来!

南宫或一愣之后,立即疾然挥剑,击向空中之断剑!

断剑如一道流星般飞射而出,深深扎入一个人的胸膛,然后从他的身体内穿过,将另外一个人的手臂扎了一个大窟窿!

“后羿剑”荡开断剑之后,未作丝毫停留,立即向下点射而出!

花非仪突然失去了自己赖以护身袭敌的软剑,大惊失色,急忙弓腰缩身,试图避过这凌空一剑!

但已来不及了,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她的一只胳膊已齐根而断!

立即有四个人悄无声息地扑了上来,护住他们的堂主!

花非仪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竟仍是咬牙撑着,稳立不动,难怪她一介女子,能成为青城派的堂主!立刻有人将她扶住,为她包扎。

袭向南宫或的那四个人显然平时便已经配合得极为默契,一招攻来,四剑竟构成一个“井”字,南宫或便夹在那个“井”的中间!

南宫或一声冷哼,“后羿剑”贴身一抡,同时,身子急旋如车轮。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过之后,四柄剑已被弹开!

但南宫或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四柄剑又如同怒涛惊浪般层层重重地涌向南宫或。

南宫或的身子突然贴地而飞,从那四人的围困之中穿出,向北边疾射而去。

他已决定不再恋战了。

立即,北边有三个人齐齐挥剑而上,他们的剑划着空气,发出刺耳的裂帛般的声响,冷焰迸溅,威力不凡。

南宫或心中骂了一句:“奶奶的,怎么今天来的人都有两把刷子!”

他不退反进,“后羿剑”挥出的幅度极小,但却速度极快地闪晃,他不愿与对手硬接,因为对手是三十多人,而且还可以更多,而他只有一人!

他的剑在极小的空间内闪避穿刺,依靠那惊绝人寰的剑法,将三个人一步步地逼退!

再退,南宫或便可以突围而出了,因为北边是力量最薄弱之处,显然,他们三人已不敢再退了,再一退,便有可能放走青城派的大敌人,他们无论如何也担负不起,就算付出生命。

当下,退无可退的他们只能背水一战了。

一个瘦高之人已将剑凌厉凶猛地横扫过来,而另一个脸上长着一块青紫色胎记的家伙已将手中之剑舞动得如风卷残云,又似遍涌而起的雪花,打着大大小小的旋绕窜。

而中间的那个吊稍眉在左右两人的掩护下,便大大咧咧地抢进一步,剑芒闪掣,锐势逼人!

南宫或心知自己不能多作停留了,他舌绽春雷,暴喝一声:“天花乱坠!”

犀利的光影在他的身边翩飞!流闪的寒芒闪织如网,似乎他的身上突然射出无数的银色光星!每一次剑锋弹刺都是凌厉已极的。但它们竟是在那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完成!

瘦高个子立即矮了一截,因为他的头已被南宫或一剑斩下。

吊稍眉的命运则要好一些,他未曾送命,南宫或的剑在他的右肋一撩而过,虽然带起了一片血光,但未伤及要害。

长着胎记的人竟仍不怕死!他的剑一偏锋,划出一道半弧状的焰彩炫映,宛如石火猝闪一般,切向南宫或的下腹,几乎不分先后,受了伤的吊稍眉的剑也由下而上,暴撩南宫或的肋部,似乎他一心要将那一剑讨回来。

南宫或看也不看,反手一剑削出,同时,身子已拔空而起,如电般踢出十一腿,从各个角度,扫向“胎记!”

他的身后一声闷哼如号,不用看,一定是那个吊稍眉,这一次,他没有那么走运了,“后羿剑”已在他的身上闪电般进出七次!

在他的身子倒下之时,南宫或已有一脚踢中“胎记”的手腕,“咔嚓”一声响,显然他的手腕已被踢断了。

南宫或顾不上伤他,立即从他身边闪过。

但“胎记”竟如疯了一般,立即向他直扑过来,他右手已折,自然也无剑了,他也不管不顾,便那么直接向南宫或这边冲来!

南宫或喝道:“你疯了!”喝声中,他的剑斜斜反向一撩,身子丝毫未停,仍向前窜。

此时,青城派的人已看出他的意图,立即从两侧追杀而上!

南宫或反手一剑,只听得“噗”的一声,显然他的剑已经扎中一个肉体了,一股热血也已溅到他的手上。

但身后却仍有一个人向他扑来,疯狂地将他抱住!

南宫或一回头,竟还是那个“胎记”,他的胸前有一个血窟窿,鲜血正汩汩直流,但他却死死地抱着南宫或,南宫或被他抱得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一股无明之火油然而生,南宫或举起拳头,向“胎记”那张已经有点扭曲的脸狠狠地击出一拳!

“轰”的一声,“胎记”的脸立即开了花,他的胎记也不见了,被鲜血盖住了。

他的脑袋立即耷拉下来,但他的手却没有放开!南宫或又惊又怒,团身一旋,双足向后用力一蹬,只听得“嗖”的一声,他身上的衣衫被拉破了。

真是死了也要作恶!

这么一耽搁,两侧已有人掩杀上来了。

而马长来速度最快,他已掠至南宫或的前边,长剑一封。

南宫或心中道:“又有一番好缠了。”不由暗暗叫苦,但他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么长时间酣战下来,竟一点疲倦也没有!

原来,“后羿剑”又有一神奇之处便是在它的灵性被击发了之后,每当它扎入一个人的身体之后,对方体内的功力便会被“后羿剑”所吸收,然后贯入持剑之人的体力。

自然,这种方式所吸来的功力,是极为有限的,但这对于以一敌众的南宫或来说,却是太重要了,特别是一剑伤了花非仪时,他更是受益不少,因为,“后羿剑”所伤之人的武功越高,那么它能吸收的功力便越多。

马长来冷笑道:“占了便宜,便想走了吗?”

南宫或道:“既然你执意相留,那么我便再奉陪一阵吧!”

他边说,边向四周扫视。

新的包围圈又已经形成,而且这一次,人数搭配得很均匀,南宫或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向哪个方向跑了。

他把心一横,暗道:“先放倒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再说吧。”

当下,他便将剑一横,朗声道:“是你先来送死吗?”他的剑尖指着马长来,样子颇为不屑。

他要以他的鄙夷之色来激起马长来的愤怒,这样,他才有可能抢先出手,那时,只要能将他拿下,众人失去头领,阵脚自乱,拦截也不会那么有效了。

果然,马长来的脸上有了怒意,他咬牙道:“小子,休得逞口舌之利!”

“利”字未落,他的剑已吞吐出电火似的掣闪冷电,向南宫或这边穿射而出,剑风极为霸道。

南宫或一心要拿下他,当下也不客气,立即一招“天马行空”迎上,但见“后羿剑”以惊人之速,在空中闪烁跳跃,挟着凌厉之风,击向马长来。

一阵兵刃相撞之声响起!两人齐齐向后退出一步!

马长来已挂了彩,他的脸上已被划了一剑,这使得他那张本就不太雅观的脸,更为不堪入目了。

南宫或却没有受伤,他只是被划破了衣襟——现在,他已是衣衫褴褛,露出几处肉。

马长来歪扭着脸,再一次奔袭而来,他的剑做着最大限度、最快的挥动,空气已被划得“噼啪”有声。

南宫或冷哼一声:“找死!”

又是一道血光洒起,马长来再次踉跄而退,他的肋部已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翻涌!他的一张马脸也已痛得扭作一团了。

南宫或这次根本不愿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双足一挫,人已向前飘掠,寒刃闪烁如梦,纵横交错,誓要把马长来切成碎片。

但两侧之人已掠空而上,其中还挟着数枚暗器!

南宫或见计划落空,不由大怒,长身而起,一招“天衣无缝”,立即将飞来的暗器悉数挡开,同时,又招幻“天花乱坠”,立即有两个人号叫着掩面倒地,他们的眼睛已双双废了。

形势一缓,南宫或再次向马长来扑去!

又有两个不要命的贴地滚来,一心一意要削断南宫或的双足,南宫或长剑疾然向下一点,“当”的一声,恰恰封住一把剑,他再一抡,一扫,那人连手带着身躯地给切成两截,花花绿绿的肠子流了一地。

另外那人见势不妙,立即双手一撑地面,想弹身而起,但当他刚一直腰,便立即向后倒了,重新躺在地上,他的喉间已有一点红色,然后慢慢散开,散开……

众人见他如此神勇,攻势不由一缓。

却听得马长来号叫道:“全给我上!莫叫青城派的脸丢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中!”

说到这儿,肋部剧痛又逼得他不得不将话打住,倒吸一口冷气!

但他的那么一句话,却足以让南宫或消受一阵子了。

马长来话音刚落,立即有六七个人一齐向南宫或攻来,每一个人都拿出了全身本领,因为马长来一句话提醒了他们,如果让这么一个年轻小子杀了这么多人后,却仍能全身而退的话,那么他们青城派的人从此别想在江湖上混了。

毕竟,南宫或并非成名已久的好手,他最多在江南一带名声大一点而已,知道“南宫世家少主”的人,一定比知道“玉面后羿”的人多些。

南宫或重重一哼,剑花连串迸射,疾猛冷锐,宛如炸开的一颗水球,向外飞射像点点寒芒!

逼退二人,伤了一人,又有一人已被一剑穿喉!南宫或收获不小,但他的腿上已被一条软鞭狠狠地扫了一鞭,痛得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南宫或心中骂道:“什么地方跑出来个使鞭的杂种!”

腿部火辣辣的,不用看,也可以知道那儿定是皮肉翻卷,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看,不但卷中他的那根软鞭已舍了他的腿,再次向他的颈部卷来,而且又有两把剑一前一后地扎来,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扎成筛子呢!

南宫或恨透了那根鞭子,见鞭子又攻来,便舍了眼看可以一剑了断之人,斜斜飘掠,长剑一封,那根鞭便卷上他的剑。

他似乎有心要让那人卷个够,人一拧腰,便如风车般急旋起来,那根鞭在剑身上越卷越多,绕成厚厚的一圈。

那人先是一喜,接着才发觉大事不妙,因为南宫或已如鬼魅般旋至他的身前,而他的鞭子已在南宫或的剑上绕成一个圆球了。

大惊之下,他用力向后一拉,企图把南宫或的剑也给拉得脱手,那倒省事多了。

但他又吃了一惊,因为他这么用力一拉,竟毫无阻力,似乎南宫或任他这么一把拉飞他的“后羿剑”一般。

等发现危险时,已经迟了,南宫或的剑已顺着他的一拉之势,人剑一体向他如利箭般点射而来,剑深深地扎入他的心窝之中!

这一次,南宫或轻描淡写地把剑上的鞭子取下,然后向后狠狠地扫出一鞭,立时有一个人的天灵盖被揭了,花花的脑浆撒了一地。

南宫或倒真的会利用这根鞭子,他又一扬手,鞭子又已拉成一条直线,插入一个自左侧袭来的小个子的臀部,“哇”的一声号叫,那人一蹦数尺高,屁股上拖着一根鞭子,便如一根尾巴一般。

举手投足间,杀了这么多人,四周的人却并不见少!

南宫或这时已杀得性起,“后羿剑”如狂风骤雨般卷将而出,眨眼间又有二人成了剑下亡魂!

突然,他发现西侧有一棵大树,绿树成荫,在这样的冬日里仍是葱翠得很,而树下则有一辆拉着一个大车篷的马车,他心念一动,计上心来。

此时,他的东侧有三个人,其他方向则分别有两个人,一招紧似一招地向他招呼过来。

南宫或的身躯突然凭空反向扑至西侧,不及回头,反手便是一剑。

剑未伤人,却已自保,他的人已趁此机会转到身后,剑气如虹,闪着青森森的光,劈头盖脸地向西侧的一个使左手剑的人扫去。

那人见势不妙,立即将头一弓,却立觉头痛如裂,已被南宫或硬生生踏中一脚,那张脸一下子便面目全非了。

但他却并未如此死去,因为吃了这么一脚,他的双目已无法视物,便凭着记忆,向南宫或这边扑过来,南宫或见此情形,在他身躯将及时,发出一声冷哼。

那人心头一喜,暗道:“没找错地方!”于是仍直接一扑而上。

而此时,南宫或的身躯已如一抹影子般无声无息地飘开了。

使左手剑的小个子一把抱住了他的一个同伴!此时,南宫或已向另外一个人疾攻三招,口中却大叫一声:“放开我!”

那人一听是南宫或的声音,便抱得更紧了,哪里肯松手?

南宫或忙里偷闲,反手一剑,便将那两个抱作一团的人齐齐穿了个透,“左手剑”着实凶悍,死了之后还是死死地抱着他的同伴不放手。

其他的人似乎已看出南宫或要向西奔逃,但见人影闪动,又有人向西边截杀过来。

南宫或知道必须在这个缺口还未完全封堵上的时候,借机冲出去,当下一咬牙,人便如电般向前冲来。

有一人从斜刺里杀将过来,剑未及挥出,他的手臂已断了,剑便那么挥了一半,停在那儿,此时,只要南宫或借势一抡,他便会一命呜呼了,所以他已被吓得愣在那里,如同在那儿等死一般。

但南宫或却早已闪过他而去了,他的剑此时正在饮着另外一个人的血,那人的胸口已豁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便如一张咧开的嘴一般,里边直往外涌血沫,然后是肠子。

此时,尚有三个人可以拦住南宫或。

但这是一种“可能”而已,是针对他们所站的位置来说的。

南宫或面对三把剑在他面前织成的剑网,似乎视若无睹,仍是直接扑了上去!

将及之时,他的人突然凭空飞起。

立刻,那三人中有两个人也跟着飞起,而另一人却在地上将一把剑舞得如乱蝶穿花!

南宫或的双臂一伸一屈,顿时有如龙卷风似的幻成一团游移激荡而又强猛急速的淡青色的螺影,一溜溜冷森的刃光便组合成一圈圈的弧状由大而小,宝塔般绕转他的身子,由内到外,层层叠叠,精芒迸射。

寒刃凉意彻骨,那升在空中的两人心中泛起一股寒意,似乎那种凉意已深入他们的骨髓,他们的灵魂。

也许,在那一瞬间,他们的心中已有了寒意,已有了悔意。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们只觉得胸口一凉,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飘落而下。

南宫或也随着他们飘落而下,他如一片枯叶般掠向身下那人。

“锵”的一声响,那人的剑已被绞得脱手而飞,太快了,南宫或的剑尖、剑身撩过之处,又带起一抹血线!

在那人将倒未倒之际,南宫或立即在他肩头一踏,借着这一踏之力,向前飞掠而出。

此时,他已是脱笼之鸟了!

身后有破空之声,南宫或也不回头,身子突然横向飘出三尺,只听得“嗖”的一声,三支袖箭从他的一侧飞去,而南宫或却丝毫不停步,仍是向西侧的那棵大树直扑而去。

只有十几丈远了。

南宫或身子如隼鸟一般凌空扑出,在离大树还有五六丈远时,他在一个水果摊的撑杆上一点足,便再次飞扑向大树那边。

众人看到他扑向大树下的那辆马车,不过因为他人在半空,所以是自上而下,掠过马车车背而过时,大树的叶子被他的剑带得纷纷扬扬飘落!

然后,便听得那马车前边的马一声惨叫,马车便如脱弦之箭般向前飞掠!

马长来见南宫或在如此重围之下,竟还是脱身而去,不由气得破口大骂。

一时,清啸声四起!显然,青城派的人在相互通络,誓要围住这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

很快,便有人影从各个方向朝那辆马车围去!

而这边的三十余人,也在马长来的命令下,向那辆马车追去!

刚才还杀声动天的地方,转眼只剩下十几具尸体了。

但在此时,那棵大树的树枝突然一晃,一个人影如烟般飘然落下,一着地,立即悄无声息地向一个无人的小巷中飘闪而入!

此人竟是南宫或!

原来,他见大树树枝极为茂盛,已遮住了马车车盖,于是便在飞扑过来时,以极快的手法,在树上削出一小截锋利的小树枝,然后射向马背,那马吃痛之下,自然向前飞奔,而南宫或却已借机隐入树荫之中。

青城派的人见马车飞驶而走,以人的正常心理推断,自然而然地断定南宫或在马车上,所以便围追过去。

南宫或见计划得逞,心头窃喜,犹如一个小偷一般顺着墙角一溜烟地飞走。

他现在必须找一个藏身之处,但这并不好找,他只能找那种不是武林中人的家院。

但谁是不是武林中人又如何从表面看出来呢?

就在他要拐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南宫或吃了一惊,而那人竟也是一脸惊惶!

南宫或见那人不是青城人的打扮,这才放下心来,将手指竖在嘴唇上,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出声。

没想到那人同时也“嘘”了一声,好像也是叫南宫或别出声。

南宫或迷惑了,但现在又不容他多想,于是向那人一笑,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就在两人相撞的那一瞬间,南宫或突然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响,有点像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南宫或脑中火光一闪,“后羿剑”已如灵蛇般划空而出,带出一片青幽幽的光芒!

天衣无缝!

寒芒闪烁之中,只听得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果然是那人袭击了他!

一招过后,两人齐齐一退!都不由在心中道了一声:“好剑法!”“好刀法!”

南宫或已看清那人使的是一把极为灵巧的弯刀,弯得便如一弯月牙!刀身的幽光闪动如秋水!

两人都已看出双方的武功不分伯仲,虽然南宫或恨他无缘无故袭击自己,但现在的情形,已不容他与别人缠斗,既然这人不是青城中人,那么更没有必要被他围住。

当下,他强压怒火,甚至还挤出一丝笑容,向那人一拱手,意思是我不计前嫌,你该可以让我走了吧?

那人似乎被南宫或的笑容吓了一跳,却也立即挤出一个笑容来,也拱了拱手,意思是既然你都不计较,那我更没话说了。

然后,两人又重新转身,满腹狐疑地分开走了。

南宫或心中暗暗嘀咕:“看这人眉清目秀的,年纪一定很轻,没想到竟也有这么一身好武功,可惜心术不正,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偷袭我,好在我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不然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可看他的神色,似乎也是紧张得很,倒真奇怪了。”

青城对南宫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专拣僻静的小巷走,一听到有什么呼喝之声,立即躲开。

他必须保存实力,用来对付墨山水,只要能杀了墨山水再死,那便没有什么遗憾了——当然,最好是不死。

东转西拐,他也不知转到什么地方,却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踏踏实实、安安心心走进去的地方,似乎每一间屋子后面都有人向他虎视眈眈。

单打独斗,他当然不怕谁,但别人一轰而上,而且人数越杀越多,他如何敢和哪一个人缠上?

他不由有些着急,暗暗后悔那时为何要去买那件麻质长袍,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麻烦,现在那件长袍早已不知去向了,连他自己身上的这件衣衫也已破得不成模样,如数面破旗一般迎风飘扬。

就这模样,走到哪儿,谁都会提高警惕。

便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东边有呼喝之声,而且是向这边而来的。

同时,西边亦是如此,而且呼喝之声更甚。

大概此时青城派的人早已发现马车上连个人影也没有了。

南宫或所在之处,只有三个方向可以逃遁,当下,他正要向北边而去,却已听得北边又是一阵暴喊声,似乎有人在大声地呵斥下边的人,然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南宫或不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

这么一转,他便惊喜地发现这儿有个庙,也不知庙里供的是什么神,反正大概是个不吃香的神,竟是无人来烧香!

南宫或大喜过望,心道:“我就藏于此处吧,菩萨总不会也硬着心肠把我往外赶吧?”

没想到庙却小得很,里边只供着一尊菩萨,那菩萨早已斑斑驳驳,不但全身的金漆全掉完了,而且连右耳也缺了一只,样子有点凄凉。

南宫或四下一瞄,发现唯有这菩萨身后可以藏人,当下,他心中念道:“阿弥陀佛,多有得罪了。”

双足一点,立即跃上菩萨泥像下边的莲台,然后赶紧向它身后走去。

这么一转,他几乎失声惊叫!

因为,方才遇到的那人竟也在这菩萨后面!而且是一脸惊惶地看着他!

那人一见南宫或,先是一惊,然后便扬起右手,又是挤眉又是瞪眼的。

那意思南宫或懂,他是叫南宫或赶快走开!

但南宫或又怎么能走开?可他也不敢出声,便指指自己,又指指地上,然后指指外面,最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他的意思是:我不能出去,我也要在这个地方藏身。

那人大概已经明白了,因为他已是又急又怒,伸手将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

南宫或立即也将剑拔了出来。

此时,外边的呼喝声大炽!似乎已将近这个小庙了。

那人神色一变,赶紧将刀收起,向里边缩了缩。

南宫或也是大惊,剑一入鞘,也向菩萨像后面那堵墙之间的空隙挤了进来。

那人很不自然地将身子向后靠了靠。

南宫或怕这人突然向自己下手,所以选择了与他面对面相立的姿势。

其实,也就几乎等于面贴面,至少,他们的身子是紧紧相贴的,而脸与脸之间,相隔也不过二寸远而已。

因为这里只能允许他们二人如此站立,否则必有一人会被暴露在外面,但谁也不愿意暴露在外面。

庙外面人声开始有些嘈杂。

南宫或与那人紧紧挨着,南宫或已感受到了对方的热量,而且越来越热。

他感到很不自在,对方的气息呼到他脸上,又热又痒,他想别过脸去,却做不到,奇怪的是,那气息竟有一种荡人的幽香,那人的身上更是幽香扑鼻。

南宫或心神竟不由一荡,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暗暗自责,怎么这么龌龊,面对一个男人,也如此胡思乱想。

那人也极为忸怩不安,甚至连眼睛也不敢正视南宫或,睫毛低垂,脸上也升起了一团红晕。

南宫或不由暗叹:“此人怎么这么腼腆?”

门外人声越来越喧闹,看来各个方向的人都已会于此处了,不知什么人在用嘶哑的声音叫嚷着。

情势一紧,两个人的心思被吸引了过去,反倒自然了些。

大概青城派的人是采取合围之势,也许这一带便是合围的最终目的地,所以一时未见人影,也不肯散去。

忽听得有人喊道:“你们青风堂的人也是找那个狠小子吗?”

一个鸭公嗓应道:“什么狠小子,我们倒未见他如此狠,但他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贼小子!”

“莫非他除了会杀人外,还会偷不成?”

“杀人?那小子又杀了人?”

后来,声音便小下去了,然后又响起来,似乎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一个尖锐的声音道:“看来咱们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

有人道:“不是说有一个是杀了‘痴癫四剑’的‘铜面人’吗?”

“原来是他!我说怎会这么猖狂,把进青城当做逛……”

下面的脏字眼被另外一个拦在嘴里了:“若让掌门人听到你这张臭嘴,一定不轻饶你!”

听到这儿,南宫或不由心中一喜,因为由此话可知墨山水还是在青城的。

又有一个人道:“说不定他们二人便藏在这个破庙里呢?”

一听此言,破庙中的两个人不由齐齐神色一变!

一阵脚步声响起,正是向这个庙里走来的!

南宫或不由捏了一把汗,这么小的一个庙,只要略略一查看,他们便立即暴露无遗了。

南宫或左手握着剑,于是,他将右手举起,想从自己与那人之间挤过,握住剑柄,以防不测。

岂知他的手刚举至胸前,还未穿过,便见那人神色大变,眼中闪过极度的不安。

南宫或不由瞪大了眼,做了一个表示惊讶与疑问的表情。

那人赶紧摇了摇头,又努了努嘴,示意南宫或将手放下,他的眼中,已有哀求之色。

南宫或虽然很惊奇,但他还是把手放下了。

脚步声已在菩萨像之前了,南宫或不由将下唇紧紧抿起。

倏地,远处似乎有人在叫:“掌门人有令,速速撤回!”

庙中有人道:“指东画西的,也不知到底要如何折腾,到现在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另一个声音道:“没见到更好,见着时,说不定你已是小命不保了,我见过那小子,年纪轻轻,却是心狠手辣,花非仪厉害吧?但那小子却比……”

下边的话越来越轻,显然庙中之人已经走出庙外了。

然后便听见庙外面吆吆喝喝的,渐渐地安静下来了。

良久,南宫或才敢悄悄探出头:没人!

没人也不走,南宫或已决定就待在这儿,因为这个地方青城派的人已经来过,不会再来搜索了。

他不走,但另外那人却已一掠而出,闪身而出了。

南宫或便那么一人呆呆地坐在那塑像后面,挨到天黑下来时,他的肚子叫个不停,他把裤带紧了紧,更饿,赶紧又松开了。

南宫世家的少主,自然是极少会饿着的,所以这种饥饿感对他来说,更难以忍受,实在熬不过,他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地溜到街面上买了几个大肉包,扔下一锭银子,赶紧便走。

还好,没被人认出来,他一溜烟回到了庙中。

很快,有三个大包子下肚了,当他拿起第四个肉包时,庙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南宫或忙停止咀嚼,屏住呼吸。

脚步竟径直向这边而来!

人影一闪,有一个人跃上莲台,转向菩萨后面,南宫或一看,又是那个神秘的年轻人。

那人一见南宫或,惊讶地道:“你怎么还在此地?”声音极为清脆。

南宫或不由笑道:“你为何又回来了?”

言罢,两人不由相视大笑,一笑立止,因为他们想到了他们的处境。

南宫或便与那人再次共处一起了,不过这一次却要较上一次融洽了些。

两人都是身穿深色衣服,所以在这越来越黑的夜色保护下,也未如何细心藏匿。

南宫或将剩下的两个包子递给那个年轻人,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南宫或不由一喜,本来尚存于心的那点不满之意,因人家对他的信任感,便烟消云散了,那人接过肉包,吃了起来,看样子大概也是饿了。

南宫或一声不响地靠在那儿。

年轻人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大口肉包后,吁了一口气,道:“若是有杯茶便好了。”

南宫或心道:“你倒会享受。”口中却问道,“朋友,如何称呼?”

“叫我……阿金吧,你呢?”

南宫或虽然知道这名字定是假的,却也不介意,道:“我叫南宫或。”他倒是实话实说。

然后两人又沉默无言,气氛有点尴尬。

还是南宫或先打破这样的局面,他开始说一些江湖中的新闻趣事,那人开始只静静地听,一言不发,后来便慢慢地被南宫或的话题吸引了,不时地插上几句。

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多少有些顾虑,所以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倒颇为合适,一时,两人倒像一对老朋友在促膝长谈,不时发出会心的、但却压抑着的笑。

南宫或发现这个年轻人许多思想很偏激,似乎总有一些愤世嫉俗的味道,南宫或注意到他言语中最常用的一个口头禅便是:“是吗?”

这是一种反诘的语气,包含着怀疑与否定,但这种反诘的语气却不是很明显,有点轻描淡写,这就让人感到他不同意你的看法,但他却又不屑于反驳你的看法。

这应该是有点孤傲的人。

说到后来,南宫或的奇闻趣事也说完了,便只好停了下来。

那人静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的朋友一定很多吧?”

南宫或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如此一问?”

“因为我从你的语气中,总能听到快乐,如果一个人没有几个朋友,那么他又怎么会收集到那么多的快乐?”

“收集?”

“对。如果你终日面对永远不变的面孔,终日去做一些你并不喜欢的事,那么你即使能接触到开心快乐的事,也是少之又少的。说得明白点,快乐应该是广种薄收的。”

南宫或暗暗惊诧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不知不觉中,已近子时。

自称阿金的人起身道:“我尚有些事情未办,这就走了,后会有期。”

南宫或心中隐隐知道他又要去找青城派的碴儿了,便道:“多保重,说不定,我们会在这儿再次相见的。”

阿金一揖手道:“后会有期!”便消失于夜幕之中。

南宫或喃喃自语道:“我也该去办点什么事吧?”

此时,已是子夜,风吹在身上,寒意阵阵,而南宫或偏偏又是衣衫褴褛!

他紧了紧衣衫,如一缕黑色的轻烟般向外飘去!

在这样的夜里,南宫或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开绝世轻功,他以极快的速度翻掠过几处街巷,但未能找到青城派的总坛所在。

看来,只好找一个人问问了。

他看准一个佩剑之人,见他走向一条偏僻的小巷时,立即尾随而去。

那人哼哼唧唧地不知在念着什么小曲,倏地,似乎身边刮过了一阵凉风,他一愣,忽觉肋部一痛,一麻,然后整个人不能动弹了。

一把发出幽光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身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青城派的总坛在何处?”

那人嘴硬得很:“我不习惯以这种方式来回答别人的问题!”

南宫或冷声道:“你会习惯的!”

说到此处时,他的手略一用力,刀切入了那人的颈部,那人已感到阵阵凉意传遍全身!

南宫或平静地道:“说吧,这又不算什么机密之事,何必逞英雄呢?为此而送了命,不值!”

那人这才应道:“向西,穿过‘丁字街’,在一家茶楼对面便是。”

南宫或又问道:“墨山水在吗?”

那人一硬脖子道:“掌门人之名,岂容……”

南宫或的剑又深入了一些:“我问你墨山水在吗?”

那人还是倔犟道:“掌门人武功已出凡入尘,你去了也是白白搭上一命!”

南宫或一咬牙,“后羿剑”便慢慢地却不停歇地向那人的喉管切去,那种寒意深入肌肤的感觉,足以摧垮人的意志,何况,南宫或所问的,并不是什么很机密的事。

这下,他才服服帖帖地把一切知道的事都全盘托出。

南宫或骂了一声:“贱!”“啪”的一声点了那人的哑穴,免得他在自己放开他之后,乱叫乱嚷。

然后,他便笔直向西而去!

果然,拐过一个丁字街,他便看到一家茶楼,茶楼对面,果然是青城派总坛,从那进进出出的人便知道了。

青城派的总坛修得很简朴,与四周的民舍毫无二致,如果不是它在这样的夜深人静时还亮着灯,那有谁能知道这样一个普通的处所竟会是雄霸一方的青城派枢纽之所在?

这便是青城派的风格:含而不露,朴素无华。

南宫或在暗处观望了一阵,立即选定了从东侧进去。

他的身手极快,如一团悄无声息的云一般飘然掠进院内,双足一点,身躯再次腾空而起,转眼已在十丈之外!

最后,他如一只夜猫般在灯光最亮的那间屋子顶上悄然伏下,这才向四周扫视一阵,这么一扫视,把他吓了一大跳,只见院内各拐角处、树影、假山等地方不时有人影晃动,显然,青城派已在此安排了许许多多的暗哨!

南宫或不由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瞒过这么多眼睛进来的。

也许,这只是一个圈套而已?

他们又如何算准自己今夜一定会来?

南宫或一咬牙:“既来之,则安之。”

当下,他便开始轻轻地拔动屋顶上的瓦片,为了不发出声响,他拔得很慢很慢,整整花了一刻钟,他才拔出一条比手指还窄的细缝。

他悄悄地凑上去,从这条细缝向下望。

屋里有人,而且很多。

不但有长着一张马脸的马长来,有一脸富态的中年妇人花非仪,还有十来个南宫或没见过的人,马长来与花非仪的身上都是缠着厚厚的绷带,一脸痛苦之状,马长来的脸上不知用什么药给糊上了,斑斑驳驳的,样子丑陋至极。

下边十几个人或站或坐,三三两两,颇为散漫,南宫或有些惊讶,他曾听人说过青城派这几年的声势颇为壮大,隐然有西部之首的样子,怎么这些人这么无拘无束?

后来,他才明白过来,这些人一定不是青城派的人!

这从他们的服饰与兵器便可以知道了。

这样的夜深人静之时,怎么会有这么多不是青城派的人聚于青城派?

他把目光投向站在北首的那个人。

莫非,他就墨山水?

那人背着手而立,侧身向着南宫或这边,所以面目看不真切。

他也是身着麻质长袍,头上高高绾着发髻,腰上佩着一把剑。

看起来,他与别的青城剑客没有什么不同,但这种在青城极为普通的装束,在他身上却显出一种极不一般的气度,南宫或总觉得他看到的不是一个武林中人,而是前古时代的一位卯大夫,尤其是他头上的发髻,更让南宫或有这种感觉。

终于,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了。

南宫或看到的是一张极为普通平凡的脸,可这张平凡的脸,无论是为官,为吏,为商,为农,为匠,似乎都是很协调的。

南宫或无法说出他脸上的任何特征来,他甚至怀疑自己如果一转脸,会不会丝毫记不起这人的模样。

这是一个可以像一滴水隐身于海里的那种隐身于世人之间的人。

难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对皇甫小雀下的毒手?

想到皇甫小雀,南宫或的眼中开始有了恨,彻骨的恨!再看墨山水的脸,似乎有些青白之色,开始狰狞起来。

虽然长孙无影只让南宫或设法将“灭绝剑谱”毁去,但现在南宫或要做的却不止这些了,他要亲自将墨山水杀了,然后带着他的尸首去见皇甫小雀。

无边愤怒的火焰几乎已将南宫或的血液烧干,他觉得口渴得很,心跳也开始加快了。

便在此时,下面屋子里的人开始喧闹起来,似乎在争执着什么,人人都是一脸激动之色,但南宫或却只能听得到乱哄哄的一片。

墨山水却是一言不发,似乎众人的争执与他全然没有关系。

南宫或看得暗暗心焦,本来他对自己是否能胜墨山水就没有多少把握,如果墨山水一直这么待在这儿,那么他更没有向对方出手的机会。

南宫或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突然,他发现青城两边似乎有一道亮光闪过!

南宫或吃了一惊,暗暗思忖道:“该不会是天星飞泻吧?若是天星坠下,那应是自上而下的,但这道亮光却是自下而上,然后又一头栽了下来,倒有些古怪。”

正思忖间,东边又是一道亮光,颜色是绿色的。

紧接着,北边也拉起了一道长长的红色亮光!

但青城派的人似乎全是浑然不觉,南宫或见此有些惊讶,接着才明白过来,青城派的弟子全是站立于平地上的,他们视线定会被外面的事物挡住,而光亮距离此处又颇远,所以他们才看不到。

但南宫或却不同,他是高高地伏于屋顶上,目光所能及之处自然要远一些。

三个方向都有亮光闪过,那么剩下的南边呢?

果然,南边也升起一道绚丽的亮光!

南宫或的脑子飞速地转着,但他仍是无法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不像是青城派所为,当然,更不像是什么天相。

莫非,是自己看走了眼?

就在他东猜西想的时候,竟然又有一道刺眼的亮光闪现!

这一次,竟是在青城总坛的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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