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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龙神幽虚天 流光一弹指

白云庄依山而建,满月圆窗在身后越来越小。整条红廊之外,飞镖砰砰地扎钉窗棂。

二楼尽头,沈晦打开一扇窄门。

谢皎回过头,就见他迈入了门后的阴影。

戴胜爬上仙人桥,蹲在圆窗外的泼辣日光下,目光钻进长廊,盯住她笑出缺齿。他朝谢皎举起那枚“掌福消灾”的压胜钱,很是炫耀,随即站起身,抽出鹤嘴双刀跃进了大圆窗。

谢皎右掌一拍,震开红廊沿途的长窗,飞镖如雨入廊。瘦道士砰砰两刀,疾奔着打落两枚飞镖。

她就势拔镖,直冲对方面门甩去,瘦道士翻身蹬廊,失足掉出了长窗。

突然,一只手抓住她,将人拉进了门后。

戴胜单臂荡回廊内,三只飞镖嘭嘭嘭,扎上刚好合死的木门。

沈晦手持烛台,身背春雷琴。他站在暗道口,风焰一抖,白云峰腹内的吐息幽幽发冷。

“我会从另一个世界出来么?”

谢皎摩拳擦掌,掏出火折子,呼呼一吹,前脚跟他踏进矿脉似的暗道,石门就在身后隆隆落下。喧闹声息尽数隔绝在外,一步掉入幽冥。

“也可能是一千年以后。”

石道甫容人身,沈晦一手扶着岩壁,走出十余丈。谢皎举视火折子,照得山壁水粼粼的发光。

她新奇不已,前头却黑漆漆一片,没了人的踪影。

谢皎紧追两步,冷不防脚下一空,骨碌碌跌下低走的隧道。她抱头连滚三圈,停在陡然开阔的溶洞底,坐定不吱一词。

烛台靠近,沈晦伸出手,她拂了开去,冷静道:“不了,有缘来生再见。”

“我坏么?”

“如果好,你不会问。”

“如果坏,你不会活着回答。”

“人能可好可坏,又不能可你可我。”

他让出一步,“你可以天真,我不能坏。”

沈晦将烛台放上一处石塔,谢皎狸猫翻身,站起来擦脸,掖好鬓发。

烛光照出一头昂扬的石虎,正似无声咆哮。她抬头惊叹出声,前方两根顶天立地的神柱像洞府正门一样。门后怪石戟立,泥牛俯首,蓝荧荧的水光映出了洞顶鬼斧神工的盘龙。

“这是何方仙府?”

“第九洞天,龙神幽虚天。”

谢皎四顾,石虎上方莓苔剥落,果然刻着“第九洞天”的金漆大字。

他穿行石林,背影一明一灭,回头道:“下雨了。”

“琴!”

谢皎蓬然开伞一旋,撑在他头顶。

洞顶盘龙生汗,水滴像珠玉一样凝结,叮叮洒落在伞外。

她想:“这是雨声,还是剑声?”

二人漫步雨洞,金蚌的琴徽在沈晦怀里熠熠炫耀,谢皎随口道:“春雷是蜀中雷公所斫的名琴,宣和殿百琴堂之最。怎么不在皇宫,却在你怀里?”

“有时人选琴,有时琴选人。”

空穴来风,两人走在滴答的雨声里,像在郁蓝色荒原上一样沉默。云霞渺邈的暗处,回响是呼吸的遗魄。

谢皎伸手接一滴雨,冷似钻心,掌中射出湛蓝的光,像一层水波漫过了雨洞。

一息之间,她头皮发麻,人呆住了。

“呼——”

光明的盘龙游下来,肃然跟她瞪视。

石花剥裂,露出大朵仙葩,岩瀑流动起白银似的水光,玄鱼跃出扇尾。谢皎咽一口唾,一群神人容光非凡,在她眼前五光十色的洞府中倚云飞天。

一只手捞住她的手腕。

谢皎浑然未觉,流下两行泪,风声从四面八方呼唤她的名字,生前的魂事瞬间大雨倾盆浇心。

“好浪漫啊,我也想留下来。”

雨声劈啪炸响,那只手的食指沿着命线游进掌心,陡然按灭水滴,让她意乱神迷的仙境一瞬间嗤嗤烧散如灰烬。

谢皎愤怒回头,沈晦举起她一圈红痕的手腕,桃花浮出人皮。

她鼻头一酸,擦掉眼泪,疑惑道:“我死了吗?”

“鲧死在羽山,神魂融进羽渊。我记得不错,第九洞天应当有大禹藏书的石室。”

他松开手,“现在,你我都是一身蓝了。”

雨声只剩三两点,此洞已至尽头。谢皎扭头远眺,一洞蓝光透着森然冷气,石堑深如沟壑,盘龙安静待在烛台石虎所望向的入龙口。

“走对没有回头路,走错就是死路。”

沈晦背上春雷琴,谢皎心有不甘,拍脑袋道:“我掉进了光阴罅隙,可我也想活在幻术世界。一到那儿去,人间烦恼立刻烟消云散。”

溶洞相连,忽然收拢如瓶颈,前方有三条深邃的岔路,隐约传来波涛之声。

沈晦拍掉洞口苔迹,借了她的火折子,照出银钩铁画的“隔凡”二字。

“隔绝仙凡。”他放下火折子,“如果幻术世界,有幻术也解决不了的麻烦,那你怎么办?”

“你好烦啊,”她念念有词地收伞,“总比眼下没有神力好吧?”

“小神仙,选条路。”

谢皎从方便袋翻出指南鱼,啊哈一声,弯腰放入脚边的水池。指南鱼颤颤巍巍地指向右边洞口,她说:“往北走是太湖,选右边,往南走。”

沈晦观鱼不语,她低头一瞧,指南鱼变卦了。

谢皎一把抄起铁鱼,甩掉冷水,嘀咕道:“磁呢?”

他竖起食指,雨滴没干,一丝微风从左洞吹来。谢皎擦干指南鱼,笃定道:“我选右边。”

“不选中间?”

“苏轼说,骑墙不合时宜。”

沈晦莞尔,他取出一条手帕,绑紧了脚边的一块石头,用火折子点燃后,朝正中间的洞口“咻”地一扔。

那一瞬光亮,谢皎惊噫出声,蝙蝠扑簌簌冲飞出来。火石头落在洞里,照亮了离洞外一步之遥的枯白骸骨。

“选左边。”她信誓旦旦,“我选右边,只有三成可能是活路。既然中间是死路,那我再选左边,就有了六成活路的可能,我运气一向很好。”

他抬脚走进左洞,“那就好。”

二人弯腰摸行一炷香的功夫,越走越矮,仿佛爬在拜访地龙的路上。

谢皎有些胸闷,捶一下石壁,回响清越,沈晦道:“你怎么会四海为家?”

“安全网层层漏洞,就从天堂直堕地狱。”

他嗯一声,“姑苏是开心之地。按古越语,念作喀萨。喀萨,开心,姑苏。”

她咦道:“越王勾践灭吴,怎么传世叫吴语,不叫越语?”

“吴越,吴在越前,便包含了越。”

“哈哈,白卧薪尝胆了。”

沈晦一停,面前是硬邦邦的山壁,再进无路。他踏两下脚,石屑簌簌掉落,轻声道:“你听。”

“龙吟?”

谢皎刚听见低沉奔涌的水声,就看他一跃而下,像被地龙吐息后吸到地底。她撑住岩壁,低头四顾,小小一块豁口底下竟然别有洞天。

她跻身而下,两脚落地,登时说不出话。

两人一身狼狈,尘泥踪迹都是对隔凡洞的惊扰。纯白的石乳吊在头顶,如盐似玉,仿佛是仙人掐诀定在那一刻的雪浪。

“果真与人寰相隔甚远。”

谢皎喃喃出神,方才听过的龙吟怒声从头顶经过,沈晦盘腿坐下,扫净春雷琴袋外的落灰。

“莫非,”她若有所思,惊讶得呛口水,“我在太湖底下?”

……

……

“哗——”

谢皎坐在雪滩上,三万六千顷太湖水在头顶啸游,东复东,西复西。群鱼乌压压聚成参天大树,一个浪头打过去,顿时星离雨散。

她一下心乱如麻,一下魂游天外,肘尖拄着膝盖,盯住双掌,暗想:“我到底是谁,为何在此躯壳之中?”

沈晦抚弦,山骨嗡的一振,隔凡洞风烟俱静。

谢皎抬起了头,他说:“此地天生是琴箱,不试泛音,未免可惜。”

“水声大,我听不见。”

她一边远离,一边听泛音回响。直到隔凡洞尽头的一处透明石柱,谢皎咚咚叩击,竟传出金磬似的余响。

沈晦抬起了头,显然也惊异于余韵悠扬的音色。

他来了兴致,太古遗音经谢皎之手,与春雷琴和鸣。沈晦雪夜敲冰,谢皎霜天击磬,像是将薨前的一场大梦。

她失魂落魄,心想:“山起山落,不过如我头上浪升涛灭。”

浪涛卷走沙砾,光都洒下来,隔凡洞一时纤毫毕现。洞顶画满了天文玄象,丹青皆如新绘,波光在人身上流连。

谢皎一掌击破了透明的钟乳石,裂纹铿铿地往后绵延,她惊叫道:“水晶宫!”

沈晦徐徐起身,背上春雷琴,跟她转过洞口。

高低参差的水晶石笋将洞中的小天水一分为二,太湖波光照得四下一片鲜蓝,如同丝丝晕开的染料。

谢皎登登跳下整齐的石阶,她望见石碑上书“悟剑池”三字,大奇道:“这里有人活过。”

他略微挑眉,一池幽水短剑如麻,反耀出刺目的剑光,根本毫无锈迹。沈晦捞起水面的玫瑰花瓣,波光照到他脸上。谢皎正好望过来,他眼在探询,嘴在笑,目光咄咄逼人。

“还有宿处!”

她从池对过招手,沈晦绕行蓝峰,来到悟剑池另一头的水榭。

那黑沉沉的水榭旧得发白,背后的石树好似剑屏怒张,走势十分张狂。

谢皎站在乌头门前,小小水榭里无端浮着一具无支无架的坐相纸衣,好似霸王卸甲。她一脚往前迈去,咚的一声,人撞了回来。

沈晦掌住她的后背,右手试探,乌头门后竟然不容一推。

他的手指正巧磕到一处凹陷,这才明白,上下左右封满了肉眼看不出的透明水晶,清澈得像不存在一样。

“真是水晶宫。”他喃喃道。

谢皎揉了揉发懵的脑门,很快贴脸撑住水晶,汲汲若渴地打量嵌在其中的坐相纸衣。

他把谢皎往后一拉,她蓦然瞧见乌头门前的玉台上,放着一只秘色香炉、一朵玫瑰和一坛酒。

“好洒落的祭奠。”

谢皎很惊喜,伸手一拭,抹开了玉台的灰尘。

沈晦淡淡摇头,掌住她的双肩再朝后一挪,这下谢皎终于看得一清二楚:纸衣竟然穿在一名妙颜女子的身上。那女子闭目垂眉,腮颊好似胭脂透宣,神色赫然如生。

“无意冒犯!”谢皎举手往后一跳,“哎,不对啊?”

她弓步朝右探,分明没有人,只有纸衣。如此试过四面八方,唯独正前方能见人影。

“留影壁。不知面壁多久,人虽仙去,影子却留在这里。”

沈晦摩挲凹陷的题诗字迹,手指一捻,是新鲜的水晶石屑。那字迹不像刀斫,不似斧刻。他迟疑之后,将食指放进起笔处,一气呵成,滑到收笔。

“春光桃李,皆不似我。故友死尽,思狂成魔。”

他默念在心,字迹经由人温愈发清晰,谢皎出声问道:“月真……第三个字叫什么?”

“一半‘去’,一半‘来’,念作‘归’。偶尔在石碑拓本上能见,是消失于印刷的旧字。”

谢皎慨然道:“我娘叫甄毓贞,这人叫甄栖真。看来月真是她挚友,才会跋山涉水祭奠。”

“哦?”

沈晦转身,谢皎指向玉台。

她挪开玫瑰,喝一口酒,将剩下的酒倒在台上。不多时,也洗出了她摸触到的阴刻碑文:

“龙性难驯,永归大夜。神光子甄栖真之位。”

谢皎怅惘道:“活人眼里的死人一动不动,死人眼里的活人又是什么样呢?”

沈晦伸出手背一试,香炉尚温,其中仍存灰炭。他说:“你的运气确实很好,酒如何?”

“新酒,西洞庭的桂酿。”她晃了晃酒坛,将所剩不多的酒水酹在台前,“中秋团圆之夜,又不是中元节,为何一个两个都在扫墓?”

“或许,扫墓就是团圆。”

他说得谢皎心下恻然,沈晦朝水晶黑榭的后方寻去,一反漫不经心的常态。

“走吧,花未败,烟也还没散。去追月真,看是何方神圣。”

她擦干嘴角,放下酒坛,合十躬身行礼,忽然瞥见神光子甄栖真的左手掌心,托有几行蚁迹一样的金色小字。

谢皎弯下腰,眯眼辨认,默念:“文王剑,武王刀,秦王三山不老药。王母……王母一怒拔云起,绝地天通斩仙桥。”

“嗝。”

她神魂一凛,连忙捂嘴,生怕偈子从心里逃出去,“神光子这是何意?文王剑和武王刀到底是仙器,还是魔物?”

“小谢,过来。”

谢皎捂嘴越过水晶石壁,不禁瞪圆了眼,她松开手,“哎呀。”

地下暗河沉满了金龙玉简,凉风飕飕飒飒,尽头停泊一只小船。沈晦倒持一柄湿淋淋的短剑,转头问她:“我记得你那袋中有一把绳子?”

她取出方便袋,递给他麻绳,又点亮一只蜡烛头。沈晦将短剑系牢,做成绳镖,倏忽投中小船。涟漪泛起,他拽住小船逆河而来。

“哗……”

谢皎坐上小舟,沈晦撑篙滑过暗河,金龙玉简沉眠水下。她伸手掬水,火光从指缝间流过,河水荡起的涟漪,宛如活的黄金。

“南唐皇帝,吴越国王,都曾投过金龙简。”

他弯腰捞出一条苍玉璧,水沿丝绳滴下穗子。

西山洞府人迹罕至的绝处,沉尽了五代十国祭龙的玉璧。一方霸主想要上达天听,只有求仙问道。这些金笏玉版的法器,活得比帝王更长,到头来依旧无神问津,就像百姓湮没无闻的蝼蚁之声。

谢皎信手一捞,从清冷的河水里掬出一块水。她对着船头的蜡烛一照,那块水晶玉璧串在绳上。一眼看去,只有黑色绳穗,剔透得超乎想象。

“沈公子贵庚?”

响水流静河,他说:“二十五。”

“我十七,快十八了。”

她展开双臂,仰躺在小舟中,洞顶晃动着金龙简难见天日的光彩,“今年是宣和二年,离一千年还有九百九十八年。”

“何出此言?”

“青史日复一日,无非是人的玩物。我喜欢随心所欲的神话,眨眼沧海桑田。”

谢皎心游八极,拨起清波掌,在最暗无天日的地方出神入化。

“坟地万笏朝天,此处也万笏朝天。帝王在神仙眼中,不过只是凡俗夫子。龙神幽虚天的暗河,正是祖龙一梦的坟地。”

沉睡的黄金被她惊醒。

……

……

隐仙活过的地方,一路荒凉得像阳关道。

轻舟孤零零地留在龙洞河口,二人越走越高,也没遇上机关陷阱。天光闪烁,谢皎大迈两步,第九洞天的出口晴岚弥漫,鸟语啁啾不休。

沈晦扫视这与人世相接的最后一个溶洞,忽然拉住她的手腕,竖指一嘘。

谢皎动耳一听,风声,瀑布声,还有一丝笛声。

这接天溶洞酷似咧嘴的鲸鱼,二人身处鲸尾,鲸腹则有一处极陡峭的高台,周遭苔浓,蜈蚣爬过白骨。笛声一波一浪地落下来,孤怆如天地初生。

林皋幽邈,吹笛人形单影只,高高站在天荒台上。

叫月之猿。

谢皎没由来地想起尹卓荣的题字:“身如不系之舟,心似叫月之猿。”

她低头捂耳,听出一股覆水难收的孤意,嘀咕道:“我伤心什么?”

沈晦走近高台,那吹笛人宛如世上最后一名隐仙。一曲终了,吹出了天光,相隔星河云海。

“你是谁?”

吹笛人一怔,她回过头,青纱罩素衣。月姑淡淡道:“芙蓉十二城,学徒陈月真。”

“不是人间性命。”

“人间与我何干?”

“这里就是大禹藏书的石室?”

“你也想找大禹藏下的黄帝宝函?”

禹洞鸟迷树影,月真的目光逐云而去。她在雨帘里看山,声调一冷,命令道:“退下。”

千寻悬瀑外,十几条黑索像蛇一样,随着绳镖扎进雨帘内,咄咄咄楔死了天荒台。洞外的刺客们漫上桂树斜生的山陂,妄图冒犯帘下的第九洞天。

“八月十五洞府开,抢了龙简做皇帝!”

“仁兄说得是,我正缺此神物!”

“拿那一双狗男女祭龙!”

谢皎没料到第二波杀手竟能从外包围,沈晦想去攀天荒台。她庇身在翠岩后,哎道:“抢什么,你想位列仙班?”

一群黑压压的杀手持勾吊索,屠夫鸟也似,哗啦破水而入。天荒台下起一场小凉雨,水珠乱点人衣。

月真手无寸铁,闭眼听风声,静默以待。

“下雨了。”

她一睁眼,心无杂念,面前正好有一滴水珠。吹笛人右手掐了剑诀,指点飞花,蓄势待发。

“嗡——”

弯刀冷光直逼眉眼,月真一指斩破雨珠,剑光乍现。

离她最近的杀手,额心豁然刺破一滴血疤,断了翅膀似的,扑通一声,重重地栽下薜萝山阿。

这招飞空一剑,突如其来,无人能懂。

“角鹰,怎么回事?!”

“他死了?”

“啊!”

很快,天荒台寸步之地,跳珠成线,断线割人颈,激水击碎头骨。

谢皎缓缓仰起头,满天流光铁雨。

片刻间,黑索空空荡荡,血雾在半空中消散,屠夫鸟的悲鸣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沈晦站出岩头,他胸臆高涨,高声道:“风雨一弹指!”

“不,是流光一弹指。”

月真侧过头,“你很博学,但到此为止。外人想留一条命,趁早离开我故友神光子的坟丘。”

一滴水珠横势飞来,擦过沈晦的右脸,砰的一声,在他身后的岩壁上击出筷子深的坑洞。

沈晦喉结上下一滚。

云无留色,吹笛人袖袍一甩,御风飞度出洞。斜立的剑戟岩石轰隆隆地盖住第九洞天的出口,将神光子的衣冠冢和皇帝们的投龙简一并封在地下。

谢皎拍落灰屑,走近天荒台,翻过一具倒伏的尸身,却是冬瓜脸。

他的天灵盖如受重击,凹下去一大块。她大吃一惊,摸向自己的额心,小小一点雨滴,竟比刀更快,比锤更重。

杀手们死相不一,拜的拜,跪的跪,伏的伏。

沈晦从容走过尸林,站在雪瀑水帘前。他擦掉右脸那一线血迹,审视天地,沉吟道:“原来真有人,能把世界变大。”

她拾起一把弯刀,照光映出眉眼,“天地之大不可考,你又怎么知道边界在哪?”

水分七脉,七弦水瀑布挂在洞口,傍晚天际的火烧云烘得水光发红。山脚小镇在七十二峰抱中,赤山碧水红瓦色,房顶成排的竹簸箩里晒着满满的金橘子。

包山寺的晚钟,惊起三两点飞天的鸟影。

谢皎遥望山下田舍,从洞旁的柿子树上摘了一只胖灯笼。她摩挲柿子皮,心想:“甄栖真吃柿子,我娘是不吃的,她只吃糖霜柿饼。”

二人沿石梯出洞,风也斑斓,泉下的白石滩围着一汪绿萝潭。谢皎打伞叫道:“水声好大,怪不得刺客在此伏击,是耍小聪明。”

“小聪明,耍走伯劳门十七条命?”

一道凶狠的嗓音响彻幽林,二人一顿,绿萝潭下的巨石上,散守着四条历历可数的汉子。

沈晦微笑道:“他想杀我,我给他机会。看来,他已错失良机。”

戴胜等了很久,没人出洞报信,他虎视眈眈,刷地抽出鹤嘴双刀。

谢皎酸嘶道:“你有短剑,我有弯刀。一人对付两个,死了不过一身疤,好不好?”

“不好,”沈晦说,“我的手很干净。”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人想要你的命了。”

她憋气一叹,脸颊鼓得像包子。

谢皎跃下石梯,跳进水花四溅的浅滩,指向身后的沈晦,朗声道:“他有金龙玉璧!”

戴胜啐道:“你有宝贝,我有刀,究竟是谁有宝贝?”

谢皎生怕他再啐出一颗牙,很伤脑筋地说:“没错,我也有一块。”

伯劳门四人如乌云盖水围攻过来,她上步提起弯刀,沉声道:“可我还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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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她活的憋屈,做了一辈子的小白鼠,重活一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弃之不肖!她是前世至尊,素手墨笔轻轻一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万物皆在手中画。纳尼?负心汉爱上她,要再求娶?当她什么?昨日弃我,他日在回,我亦不肖!花痴废物?经脉尽断武功全无?却不知她一只画笔便虐你成渣……王府下人表示王妃很闹腾,“王爷王妃进宫偷墨宝,打伤了贵妃娘娘…”“王爷王妃看重了,学仁堂的墨宝当场抢了起来,打伤了太子……”“爱妃若想抢随她去,旁边递刀可别打伤了手……”“……”夫妻搭档,她杀人他挖坑,她抢物他递刀,她打太子他后面撑腰……双重性格男主萌萌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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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在大街上多看了她一眼,李朕就被穿越了到了异世大陆上。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这是一个以灵气为主的修炼世界。后来才发现这是一个灵气逐渐消退的世界。作为已知的最后或者最初的一块儿灵气大陆,这里的人天生肩负着保卫灵气世界的职责和使命。李朕很不幸成为了他们的一员,但他又是幸运的。他有挂:他的情绪能感染。……某恶人举剑相向:“我想杀了你!”李朕轻触剑身:“不,你不想。”某恶人打消了对李朕的杀意。某美女恶语相向:“我是讨厌你的!”李朕嘿嘿一笑:“不,你不是。”美女春心萌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ps:某读者吐槽:“沙雕作者这书也太毒了吧,我想弃了。”作者邪肆一笑:“不,你不想。”系统提示:“该读者智商太高,无法感染。”作者卒。萌新作者处女作,恳请大家给点支持,建议神马的,吃草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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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鼬工厂传奇》是一本全面介绍洛克希德·马丁公司臭鼬工厂的专著。书中详细阐述了臭鼬工厂的发展历程,用现代项目管理理论诠释了臭鼬工厂管理原则和创新实践,分析了创建新型“臭鼬工厂”的前提条件和要求,介绍了臭鼬工厂打造的经典战机以及为铸就臭鼬工厂辉煌而付出心血和智慧的历代掌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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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书,我只会拍烂片啊,已发!)那一年,穷疯了的陆远拿着五个小时写好的剧本,成功地向某白富美忽悠了一百万投资……起初的他只想花八十万随便拍拍应付下,然后在电影上映前夕卷走剩下的二十万回老家从此老老实实地娶老婆做点小本买卖,同时打死他也不来横店了……但是……票房爆炸了……官方书友群:9808047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