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徐千千最终还是推辞了王妈的挽留，急急踏出了门。
长街上空无一人，也没什么车子往来。唯有一个徐千千，一脚深一脚浅地摸着往前边的路口走过去。
这一带本就是富人区，出入的人以车代步居多。若是平时，偶尔还能有的士路过，今夜下了雨，那就只有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能遇上车了。
今天的天气预报，倒是难得预测准确。冬夜的雨雪，挟裹着冷空气扑面而来，沾得徐千千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雪，哪些是。眼泪。
肚子仍旧隐隐作痛，身体好像有一种来了月事的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流。
徐千千没什么经验，也不可能在街上检查，只能尽快找个能避雨又有卫生间的地方，才能够查看了。
更何况她现在身上最最疼痛的，是心。
昏暗的路灯，湿冷的路面，纷飞的雨雪，这真是好一个适合诀别的场景。
曾经和欧阳谌司相处的画面，好似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播放着。
而她自己，也更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不仅手心和额角都冒出了冷汗，就连眼前的景色，也渐渐开始摇晃，甚至开始旋转起来。
腿一软，徐千千完全站不住了。失去力气的她只能随着变软的身体一起，跪倒在了路边。
你是想问我，应该怎么处理掉肚子里这个多余的孩子？
你让我忘了你，你不记得了吗？
徐千千，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起了欧阳谌司的话，一种窒息的感觉倏地涌了上来，将她整个人吞没。
“谌司，我们回，回不去了。”
呢喃着这句话，徐千千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失去了知觉的她，就这样倒在了这个空无一人的雨夜路边，任由雨雪混合着泪水扑在她苍白的脸上。
另一边，欧阳家的二楼。
戚伯推开了半掩着的书房门。
“少。”正准备开口的戚伯，忽然愣住了。
房间里灯光昏暗，欧阳谌司抱着头，双手肘撑在书桌上。手肘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微微抖动的双肩，流露出他此时万般痛苦的情绪。
戚伯见了，长叹了一口气。
他家这个叱咤风云，纵横D市商坛的总裁少爷，竟然为了一个女人。难过得流泪。
要是放在其他事情上，他作为长辈，定是会忍不住在脑中闪过类似“没出息”之类的话。
可是，这小两口的过往甜蜜，哪怕别人不清楚，他戚伯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如此这般的景象，倒也更是印证了两人情深如许。
“咳咳！少爷，我说。”
戚伯正准备开口，王妈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来。
“老戚，我拦不住啊！这么大的雨，少奶奶她硬是一个人走了啊。”王妈说。
戚伯没说话，他扭头看了看房间里，只见书桌旁的那个人明显身子一僵。
于是，戚伯连忙摇了摇头，对王妈说道：“我看王妈你啊，也和我一样老糊涂咯！赶紧的，让人拿伞追出去啊！”
“哎！哎！”
王妈应了，又急急下楼去了。刚才她一心只急着到二楼来报信，反而把正经事儿给忽略了。
戚伯回过身，关上了书房门。
之后，他故意不说话，留下十几秒安静的时间。
窗外，风雨大作。尤其是这北风，刮得越来越大，呼呼直响。
在这片安静之中，欧阳谌司终于回过神来。当他意识到了屋外的风雨之后，面色立刻僵硬起来。只是，他仍旧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还恨着怨着，但又偏偏心头记挂得紧。折磨，是吧？”
戚伯幽幽地吐出一句话。
闻言，欧阳谌司的表情更加痛苦了。他不发一语，却暗暗攥紧了拳头，指节都已发了白。
戚伯见他还在僵持着，索性便整理起书房来。
“我一个老头子，对年轻人的事情也没什么发言权。只不过这人老了吧，就知道了时间的宝贵。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有足够的时间去犯错，还能有足够的时间去弥补。怕只怕一瞬间错过了，那就是这辈子都错过了。”
戚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欧阳谌司抬起了头，他欲言又止道：“戚伯。”
戚伯却仍不理会。
只见他整理好了手边的几本书，便转身准备离开。
“说句不中听的，少爷。以前为了你和大小姐的事，这丫头本可以撒手走人的。可是呢？她就硬是这么一个人咬着牙撑下来了。她怨过谁，她怪过谁没有？这要是放在其他不懂事的闺女身上，还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场面呢！
要说上个月她走得无情，可这又是为了谁？为了她自己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她竟然舍得把自己的感情都给搭上了！呵呵。我有的时候，就讨厌这个丫头这一点，太懂事儿！这姑娘家不能太懂事了，否则就没人知道心疼她了，你明白吗？！”
戚伯说着说着，也不禁有些哽咽起来。
只见他摇摇头，干咳了两声，走出房门去了。
下了楼，王妈派出去的人正好拿着伞回了屋，说是站在门口仔细看了看，两边路上都没人走动了，怕是徐千千已经在前头路口搭车走了。
但戚伯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这下着雨，车一定少，而徐千千的脚程也不快，怎么才这么会儿时间就没了踪影？
正想着，书房的门已经打开了。
欧阳谌司套了件外套，快步下了楼。接着，他一把从王妈手中拿过雨伞，头也不回地追出了门。
“哎，少爷，少爷！”
王妈还想着劝阻，被戚伯用眼神制止住了。
欧阳谌司出了门，他朝门口的左右两边看了看，想要分辨徐千千离开的方向。可是，正如刚才回屋的佣人所言，这雨夜只剩一路湿冷，路上半个行人都没有。
他想拿手机打给徐千千，可是在口袋里好一阵摸索之后，才意识到手机还放在书房的桌上。
正打算回屋时，欧阳谌司却猛地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前面不远处的路灯下，地上似乎有一团影子。
欧阳谌司忽然反应过来。
“千千！”
他大喊着，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而身旁的保镖和佣人，也紧跟在他身后。
到跟前一看，躺在地上的，果然是已经失去知觉的徐千千。
她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身上的大衣和针织裙子都已经湿透了，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沾着几片落叶。
欧阳谌司急得浑身发抖，他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将她的身子抱进怀里捂着。
“打电话！快，打电话叫医生来！不，不，让司机把车开出来，我马上去医院！”他吼着。
旁边的人，马上掏出了电话。还有几个人，即刻朝大门跑去。
“千千，千千，你看看我！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欧阳谌司试着唤她，可徐千千却始终没能睁开眼睛。
一把脱下自己的外套，欧阳谌司打算用干的衣服将徐千千包裹住。可是，当他褪下徐千千的外套时，他忽然看到了她米白色的针织长裙上已经浸润开来的一片猩红色。
血。
见此，欧阳谌司的脸上只剩下一片惨白。
这个血。难道说。
“千千！！”
伴随这一声自责的嘶吼，欧阳谌司紧紧地搂住了怀中的徐千千。
天渐渐亮开了，转眼已是第二天的凌晨。
市里最好的妇幼保健医院里，徐千千仍旧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
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如这医院四周冷白色的墙壁一般。
“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这是不是由于她之前流产手术后子宫穿孔导致的？”
眼看医生已经完成了会诊，欧阳谌司立刻走上前询问。
为了得到真正客观的结果，除了妇幼保健医院的妇科医生之外，欧阳谌司还请了另外两家三甲医院的妇产科专家过来会诊。
接下来，徐千千的每一项身体检查，他都亲自陪在旁边。这一次，他一定要得到准确无误的信息。
“子宫穿孔？”
三位主治医生互相看了看，脸上流露出茫然的表情。
“欧阳先生，你太太的子宫情况非常好，没有任何穿孔的迹象啊！”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表了态。
听到这样的话，欧阳谌司顿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拧紧了眉毛，“那她现在是？”
省人民医院的医生年纪最大，也是资历最深的，她首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欧阳先生，根据你提供的孕检报告，你太太目前介于孕六周和孕七周之间，本身就处在敏感期。昨天降温，加上她送来医院之前身体受了大寒，导致她目前体内气血紊乱，已经发生了不完全流产的迹象。”
“不完全流产？这。这是什么意思？”欧阳谌司问。
市第一医院的妇产科主任接过话来，她说：“欧阳先生，这个名词说得白话一点，就是你太太已经流产了。部分胚胎因为外界刺激，已经自行排出了体外，而剩余在体内没有排出的部分，需要通过手术来清理干净。我们现在看下来，一致的意见是建议尽快手术。因为你太太依然还在出血，继续下去，很有可能会发生贫血性休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