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聚会的脚步进行地并不是那么顺利,元旦之后,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温情的暖冬突然结束,降温、大雪,似乎南方大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最初大家都很兴奋大雪连下了三天,厚厚的白雪盖在房顶上、树冠上、草坪里,对于我们这个长江边上的小城,真是百年一遇,更让人兴奋的是这雪久久不化,树干树枝上是剔透的冰皮,树叶上可以直接剥落一片透明的冰叶,连纹路都清晰可见,马路上雪在环卫工的努力下消灭掉了,人行道上除了踩出的一条小路,积雪可以到膝盖,虽然随着一天天过去,白雪变灰雪又变成黑雪,兴奋的大人和孩子们还是不少,忍不住就蹦上去踩两脚,直到听说省内外都有高速公路封闭了,听说这已经是雪灾而且死了人,才觉着这不是让人兴奋的事。二十天后,人行道上,花坛里,小区的墙角还残存着冰雪,甚至有两天,盛安然所在小区停了水,居然是主水管冻裂了,盛安然一家只好跑到婆婆家里蹭吃蹭喝蹭睡直到修好水管恢复供水。远在各地的同学也郁闷了,他们不知道春运期间一切能不能恢复正常,只好将一定回来聚会改成了尽量回来,争取回来。
大雪那三天,盛安然突如其来接到了放假通知,前所未有的人性化的通知让整个学校沸腾了一下下,之所以只是一下下,是因为没来得及彻底沸腾,中午就收拾书包回家了,匆忙之间留下的是一句“周一正常上课”。下午陪着从幼儿园回家的江一川午睡时,还在琢磨是真的放假吗,还是听错了通知?
除了学校,其他单位并没有放假,这三天,盛安然老老实实地陪娃儿吃,陪娃儿睡,陪娃儿玩。周一到校,早上第三节课时又接到通知,因为特殊天气,今年寒假提前,当天上午上完课之后全部放假,期末考试待下学期开学时再考。学生雀跃。盛安然却在开完会之后匆匆赶往医院,李诵早上打来电话,张勤住院了,电话里似乎说不清楚,盛安然打的赶去中医院,路上总是恍惚,冰雪还没化,天总是绷着张阴沉的脸,不下雨雪也不放晴。张勤一直在武汉,盛安然和他联系不多,但是因为从小一个院子里长大,总能从爸妈那儿知道他的消息,这次没听说他这么早回来呀,怎么回来就住院了?前几天不是还在联系聚会的事吗?不过住中医院,应该没什么大事!
李诵没在自己的针灸科待着,她在内科护士站那儿等着盛安然,李诵的表情让盛安然的心更不知道往那儿落了!李诵没带盛安然进病房,她拉着盛安然走到步梯转角。“肠癌”看着盛安然茫然的表情,李诵不情愿地加了一句“晚期”。盛安然有些慌,上下的楼梯晃得人晕,耳朵也嗡嗡的响,好不容易才又听见李诵的声音:“才确诊五天,感觉就——”盛安然打断了李诵:“怎么不在武汉治?”李诵皱起眉:“刚刚跟你说了呀,在武汉看了,已经转移到肝了,肿瘤长得太快了。”“那你们中医院怎么治这个?怎么不去肿瘤医院?”这个中医院是修养调理的地方,除了日常小病,凡是要动刀的大问题,没人到这里来。李诵顿了顿“我问了主治医师,说是就这样养养,减轻点儿痛苦就行了,武汉两家医院的专家也这样说,又要过年了,所以先回来,先回家!我们医院离他家最近。”盛安然的腿有些软了,三十二岁,她还没怎么经历过生死,尤其是同龄人的生死。高二时隔壁班一男生长江里溺水,曾经让盛安然在经过隔壁班的窗户时都有些胆怯和辛酸,更不敢去瞧一眼空出来的那张课桌。张勤,他们虽然不算好友,可真的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是他们院子里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李诵沉默了半晌,又补了一句:“张勤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以为是肠炎。”
过了一会儿到病房,张勤住的是两人间,另一张床没人,张勤半靠在床头,正精神抖擞地玩俄罗斯方块了,盛安然恍惚地看着李诵,李诵咧嘴做出个笑容,走到床边抬头看看吊瓶,又弹了弹输液管,张勤头都没抬:“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是为了我特意转到内科了吧?”张勤妈妈看到了盛安然:“安然来了!”“秦阿姨!”盛安然打着招呼,仔细看看张勤妈妈,似乎没什么。张勤抬头,笑了笑“李诵给你打的电话吧,我准备晚上给你们电话的!”“我不帮你打你才没工夫呢,你都玩多长时间游戏了!秦老师,您家张勤就这一个娱乐吗!过时了的游戏机还玩的那么开心!”张勤妈妈是他们高一时的地理老师,这次聚会也邀请了张勤妈妈。
晚上盛安然回到娘家,家里没人,妈妈应该是去跳舞了,她们平时在院子外的小广场上跳,天气不好时就借了学校小室内体育场的钥匙,二十几个人在室内跳。爸爸晚上应该在家呀,盛安然打了个电话,爸爸说他和妈妈都在张勤家里。盛安然没带钥匙,可她也没有勇气去对面楼张勤家里,她坐在楼梯口,想哭,冷风穿过楼道,感应灯在安静中熄灭,楼道外树梢被风吹过,不厌其烦地伏下,站起,伏下,站起……
张勤是独子,爸爸也是学校老师,奶奶和他们住在一起,张勤是当年文科班的状元,高考市里文科第二名,张勤还没结婚,女朋友是他大学学妹,小他六岁,准备开年春天办婚礼。张勤成绩好,那时候总是盛安然父母教育她举出的例子,是她的榜样。张勤不帅,高高瘦瘦小眼睛,不笑的时候让人看着想笑,笑的时候别人看了更想笑。张勤比盛安然还小三个月,他还不到三十二岁。没等到爸妈回家,盛安然站在楼梯口看着对面四楼的窗户,窗帘拉上了,看不清里面的人,记得读书时有段时间想和张勤拼一拼谁能熬得迟,就和对面的灯光杠上了,想等到张勤熄灯了自己才睡,可盛安然总是拼不赢,张勤的好成绩是他拼出来的,他读完本科又硕博连读,他妈妈刚退休准备他结婚生娃后专心给他带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