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在车厢里随意歪着,心知肚明他暗指的是什么,也不解释,挑了窗帘瞧着街景,暗暗记下路线。
范越的家,在兴州城已经很拿得出手的了,但与梁府都比不得,更别提北宋那些王侯将相的高门深院了。
随着门房才走到二门,便见范越匆匆迎了出来。“阿问,哥哥来迟一步,快快有请。”
墨菲淡笑,“哥哥与我客气什么,只当来的是自家。”却没想到范越竟热情到“把臂言欢”的程度,手腕上一紧,听到他压低声音,“贵人们一早登门,只等着品兄弟那杯茶呢。”
墨菲对上他的双眸,看出他似另有一层复杂,心中一动,依旧不紧不慢地随了他往里去,嘴上说:“哥哥怕我失信么?”
范越有心提醒,却又知那人的霸道难缠,只得又暗捏了他一把,才松开那细腕,心底的疑惑又加了一层。但眼下也容不得他细想,三尊大佛坐在家中,就算是他往日颇有些急智,今日也不够用了。
已近仲春时节,范越在后园的花厅设了席。
厚厚的毛毡上,主桌旁盘坐着三位,二男一女,正聊着。
“来了来了,这便是昨日那位墨公子,二弟,永能,你们可认输?”梁太后一眼就盯上背光走来的墨菲,双眼便亮了起来。
梁乙埋本是懒得理会姐姐又看上何人,只不过听说是北宋人氏,才动了心思跟来瞧一眼。只没想到,居然竟是如此剔透之人。相貌不是绝美的,却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背上,倒像是专为他镀层光环似的。
梁永能第一眼看到那张文隽秀气的脸时,便似嗅到一丝淡淡的杀气。心中疑惑,再细品,竟怎么也寻不到了。他久经沙场,砍杀过无数颗脑袋,那种血腥已经浸入骨髓之中,绝不会感觉错的。只是这样一个干净的人,怎么会……
墨菲未等进花厅便感受到三种不同的气场,心下默然,看来范越还是刚刚是在提醒自己。感觉到身边人试探的目光,扭脸微微一笑,却听到范越低不可闻地说:“莫笑。”
才一现的笑意便咻地飞了,一时恍惚地想起梁继也曾半真半假地开过玩笑,要自己不许对旁人笑。出来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想起他,若是让他知道了,怕是又要跳脚喷火了……
手腕上一紧,墨菲回过神,对上范越责难的眼神,状似无辜地问了句:“怎么了哥哥?”
范越却无从说起。噎了一下,“今日贵客多了两位,阿问不会责怪哥哥吧?”
“四海之内皆兄弟,哥哥莫小家子气。”墨菲从容应道,“你且先将那木匣收起,与人看到不好。”
“是什么东西?”范越好奇地问。
“所说是你喜欢的,小弟倒是不知哥哥有这等爱好。”说罢,墨菲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皮。
范越被晃了眼,一时没想起来自己是什么爱好竟让他露出这种俏皮的样子。
“墨公子,怎么还不进来呀?”梁太后不知为何,看到那两人似比昨日还要默契,心里一阵纠结。她也算阅人无数,却头一次生出同道中人的共鸣之感,只不知为何这位墨小弟对自己无视得很。
墨菲一抬头,竟见梁太后已经站到了门口。不比昨日,她今天可是特别打扮过的,就算没有凤冠霞帔也是雍容华贵至极。
墨菲抱拳,微微一躬,“见过夫人。”
梁太后有些不满意他的疏离,“不是说一回生,二回熟么,我也叫你阿问好了,你就唤我一声姐姐来听听,可使得?”
梁乙埋诧异地跟四弟梁永能对视一眼,彼此短暂地沟通了一下。阿姐竟似动了真心?这可大大的不妙。
“这如何使得?”墨菲下意识地看向范越,见他果然眼底一沉,于是脑子一转,“在下与范哥哥一见如故,即是兄弟,岂能与贵客高攀?墨问多谢夫人的厚爱。”
梁太后说出那句话后也觉失言,毕竟他一介商贾,就算再喜爱也不可没了尊卑之分,微微一笑,转身回到毛毡上。“快进来坐。这二位是我家阿弟,你唤一声二爷跟四爷吧。”
墨菲倒提折扇,大方地弯了弯腰,“墨问见过二爷,四爷。”
这就是西夏的丞相跟大将军?墨菲只扫过一眼便垂下眼帘。那一身杀气的,便是刚刚试探自己的大将军了,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却已经坐到这位置上,看来不只靠裙带关系,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过这位丞相,总笑眯眯的,不老不小的红狐狸一只,那大红袍子倒是将他衬得相得益彰。
“阿姐对我说,昨日认识位剔透人儿,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夸。墨小哥哪里人氏呀?若是喜欢这里,长住可好?”
墨菲暗笑,到底是羌人之后,这等太极手段照大宋那边的墨客们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怕是有些困难,在下故土难离,此次也不过是来开开眼界的。若是还不错,日后倒是能常来常往。”墨菲随范越入席,盘坐,“只是路途艰涩,来一趟很是不易呀。”
梁太后美目一闪,“或许不久后就会方便得多。”话一出口便觉失言,连忙往回带,“多走几次就好了,北宋来往的商人也很多。对了,你怎么不在榷场交易呢?”
墨菲脸上适时浮现一抹窘意,“在下自小便没出过远门,此番一来是增些见闻,长些阅历,二来嘛,也是家中出了些小状况,想避开一些。”
梁太后闻言美目一闪,“莫不是娇妻美妾闹腾的?我素闻你们那里,这种事常见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