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陈欢心满意足地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红烧蹄膀。此时正在洗手间里刷牙,准备去睡觉。
季女士进来收拾她换掉的脏衣服,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忽然摸了一下她披在肩膀上的头发,说道:“你说是不是营养不良啊,小小年纪头发就黄叽叽的,看上去一点都不精神。”
陈欢满口泡沫,心想我这是天生的,要就是你们的DNA没给好,三两下把嘴巴里的泡沫冲干净了之后回头一嘟嘴,骄娇的表情很是可爱:“对啊,我同学每天都大鱼大肉的,头发可黑可亮了~”
季女士看得直想抽她,笑骂道:“说的像我虐待你一样,多吃油腻的对身体不好,你外婆那边有糖尿病史,我怕隔代遗传咯。不然我不想让你天天吃得开开心心的啊,瞧你这小样儿。”
陈欢:“可是不吃肉长不高,你看我这么点肉,跟个难民似的。还有过几天就要考试了,唉~”
季女士:“洗好了就赶紧出去,别在里边挡道。”
陈欢:“.......哦。”
哼,转移话题隔山放炮就属你第一!
第二天早上早读课下课的时候,陈欢拎着保温杯去走廊尽头打水,言慎把自己的保温杯往她这边一推,也不说话,就睁大眼睛看着她。
陈欢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这人也真把自己当回事,少爷当到学校来了,还以为是在他家大别野里呐,谁都得上赶着伺候?真是奇葩……
然后,她前脚刚走出班级,言慎后脚就追出来了,他走在她身边,一致的步伐下,少年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
他的腿又长又直,即便是穿着校服,走路的姿势也是好看极了的。对了,他的校服好像每天都被人熨过似的,没有一丝褶皱,干净整洁的让人自惭形愧。
陈欢看着自己的校服,今天早上吃了一个鸡蛋灌饼,香菜不小心掉到胸口处,留下一抹淡黄的印记,糟心得很。
她看了眼自己的校服,又看了眼言慎的黑色保温杯,突然抬头对他认真说道:”我觉得黑色可丑了。”
言慎似乎愣了一下,阳光下呈现出浅褐色的瞳孔撞进她的眼睛,少年微微抿了一下唇,然后小声说:“我觉得黑色很好看。”
然后身边的女孩没有再说话,脚步逐渐加快中。他又愣了一下,看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自己的保温杯,抿了一下唇。
好在打水的人并不是很多,陈欢打完水就往回走,半点也没有要等别人的意思。言慎站在水龙头旁边,一只手扶着杯子,忍不住回头看那一眼,冷不丁一滴热水溅到手背,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点淡红。
路过办公室的时候陈欢听到了里面的喧闹,门口已经围着好几个学生,她停住脚步去问其中一个人:“怎么了?”
“昨天打架的那个楚天的妈妈今天来学校了,还有宋郁的家长也来了,两边人在里面商量赔偿的事情。楚天他妈还跪下了嘞,啧啧啧……”
陈欢听完心里一咯噔,有一丝不舒服,但面上没表现出任何不对劲。她踮起脚尖从窗户缝里看去,可以称得上是秀美的中年女人拉住了西装男人的衣袖,她跪在地上,佝偻的背脊和满目的沧桑看上去叫人心酸。
男人手一甩,中年女人便倒在了地上,她哭的并不大声,只一个劲的掉眼泪。
陈欢认出了她,是小区门口卖灌饼的楚阿姨,每一次都会给她多放两块肉。
她们并不是素不相识,可是要说一句认识又实在勉强,只能算一个见过的陌生人。
她的睫毛颤了颤,正好上课铃响了,刚打算回教室便听到那西装男人含着怒气和不屑的声音:“我一定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就等着准备赔偿金吧,我要让你的儿子坐穿牢底!”
中年女人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西装男人哼了一声从办公室里推门出去,围在门口的学生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欢刻在骨子里的职业习惯又开始发作,心里寻思,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如果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确实是要付刑事责任的,可是楚天当时打人的时候是不是出于纯粹的主观故意呢,还是说因为挑衅和其他原因,还有,宋郁的伤势构不构成重伤......
楚阿姨需要一名律师。可是请一名律师的费用不便宜,如果对方诉讼标的的金额极高的话......更有,这崇州的哪家律师事务所敢接这个官司?被打的可是市长家的公子哥儿。
她正想这些的时候,袖子被人轻轻地往后拽了一下,她回头,言慎站在她的身后,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走了,回去上课。”那双眼睛里,背着光,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极乖地点了下头,又看了一眼办公室里面的情景,然后回班级。
权贵啊,这种让人无可奈何的东西,普通的老百姓怎么敌得过呢?很久以前,她就是怀着这样的愤懑与不甘踏上了一条极为孤独的路,路上见过太多鲜血和罪恶,可怜人眼底的黑暗,还有黑暗下的可怜人,见多了,难免麻木.......
于是,人生,从头再来。
这世界原本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她不该自视甚高,自诩正义,自找麻烦。可是心中所信仰的是什么?生命所捍卫的是什么?死后得到的是什么?
转念又想,陌生人之间的善良难道不该保留分寸吗?力所能及之内才有多管闲事的必要,这世间悲欢离合每一秒钟都在不同的角落里成千上万遍地上演,她大可不必这么感同身受,同情心泛滥。
陈欢正越想越深,难以自拔的时候,言慎推了一下她,小声嘀咕:“老师喊你。”
她惊了一下从座位中站起来,老师在讲台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侧目看了眼自己的同桌,一个字一个字回答:“报告老师,没有。”
“没有就坐下。”
言慎趴在桌子上,扬起侧脸看她,低低地从胸腔里发出有些愉悦的笑声,原本格外清冷的一双眼像是坠入了星光。
陈欢趁着老师没注意,拿起一本本子直接盖到他脸上,小声骂:“傻逼。”
言慎顺手将本子从脸上拿开,坐直了身子,煞是无聊地翻着本子玩。
这本是陈欢的米字格练字本,言慎翻着翻着,突然撞了一下陈欢的手肘,说:“能撕一页给我吗?”
陈欢已经进入听课的状态,不太想费心思交流。以为他要一张空白的,瞥了一眼,随口说道:“你要就撕呗,不用跟我说。”
言慎真就撕了,所撕的纸张上是陈欢写的《岳阳楼记》。
他仔仔细细地对折好,将那张纸夹在自己的书页中。完成这一系列小动作之后,又往右边低头瞟了一眼,目光企及之处,遍是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