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像是一柄尖刀，撕割开帐篷中其乐融融的氛围。
楚凡将食指搭在嘴唇，示意严叶保持安静，紧接着如豹子扑食般抢到门口，手臂微微一震，便将灰匕首死死握在手中。
严叶将双手倏地搭在柔唇之上，眼神在楚凡与油灯之间飘忽不定。
只有一声尖叫，并没有第二声尖叫。
楚凡守在门口，手心汗不自觉的流出，打湿了整个匕柄。
忽然，外面红光四起，映的帐篷内如红日般通红。
这红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楚凡在脑海中微微思索着，忽地发现这红光和自己在药店门口的红光莫名相似，都透露出一份诡异的气息。
没过多久，帐篷外的红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像是被人缓缓捻去了蜡芯。
帐篷外最后一丝红光消逝之后，楚凡的脸上便化为正常的灯黄色。
纵使如此，楚凡并没有放松警惕，王以冬白日里的警告如同佛祖低语一般在脑海中萦绕。
帐篷中一定要保持常亮。
晚上一定要呆在帐篷中。
这两句话打消了楚凡出去一探究竟的念头，对于一无所知的事情，贸然行动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押上赌桌，输赢全在熬几个通宵眼球血红的赌徒身上。
“是......什么？”
尖叫，不知名的红光，这些诡异的现象勾起严叶心中最深处的好奇。
楚凡从门口一步一步轻轻退了回来，退回到严叶身边，微微坐下，将薄毯盖在自己身上。
看着楚凡有些消瘦的身影，严叶没有急着要求楚凡做出回答，只是将毯子往楚凡身上移了移。
楚凡直视着门口，两眼无神，口中自言自语道：“不清楚。”
“要出去看看吗？”
严叶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一拳的楚凡，发现楚凡身上失去了一些活力，或者说眼神失去了神采，变的灰白一片。
严叶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楚凡。
“啊。”
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那晚所见到的一切真的如同是一场梦，干净的街面，被堆在在两边的尸体，古朴的棺材，奇怪的仪式，往日的同学，神秘的红光，那一晚究竟是真是假。
可是在这里，又看到了红光，究竟是什么呢？
楚凡陷入到深深思考中，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些东西，可是滑溜溜的如泥鳅一般，老是从自己的手边滑走。
忽然，腹部传来一阵微痛，将楚凡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要出去看看吗？”
楚凡脱口道：“不用，安心呆在帐篷中就好。”
话音刚落，突然帐篷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吟唱。
“埋藏于地下的金子。
流动于沙河中的血液。
漂浮在浮沉中的幽灵。
又或是。
你。”
这道声音极其嘶哑烦躁，像是一把铁挫在长满绿锈的铁块上急速摩擦，火星飞溅出来，打在吟唱者嗓子眼深处。
楚凡马上反应回来，慌忙说道：“捂上耳朵，快。”
用手掌盖住耳朵后，男性吟唱也被隔绝了大部分，虽然还有些许吟唱透过缝隙滑进了嗓音中，但还是让躁动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帐篷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帐篷外还是漆黑似铁，见不到一丝光亮，甚至连诡异的红光都没再次出现，留在暗夜中的只有男性嗓音有时低沉有时高昂的吟唱。
楚凡用胳膊肘抵了抵严叶的身体，严叶将身体转了过来，嘴型在变化着，像是在说些什么，但是因为自己的耳朵被自己狠狠捂住了，什么听不见。
楚凡连忙挤了几下眉毛，示意自己听不见，可以用眼神交流。
严叶马上反应了过来，眼神向门口瞥了几眼，又向内部瞥了几眼，似乎是在询问着要不要出去看几眼。
不用出去，不要出去，不要出去，这是楚凡内心唯一的念头，外面的情况两人一无所知，如果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会使两人陷入绝对危险的境地。
楚凡用坚定的目光摇了摇头，然后看着盖在两人身上的毯子，示意两人就坐在这帐篷中，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去。
严叶开始有些迷茫，像是没理解楚凡表达的意思，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将眼神移到自己的胳膊上，在说着两人就保持这样的姿势睡觉吗？
楚凡微微松了松手掌，想听听外面的吟唱是否存在。
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
楚凡将双手缓缓的离开耳朵，男性吟唱并没有传来，像是两人在捂住耳朵后，声音就消失了。
“没有声音了，不用再捂着耳朵了。”
严叶没有任何反应，还是用手捂着自己的耳朵，眼睛一闪一闪，像是在询问楚凡为什么没有捂住耳朵。
楚凡无奈笑了笑，将手搭在严叶胳膊上，将手缓缓拉开。
“外面的声音停止了。”
“那就好，那就好。”
“外面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清楚，最好还是别贸然出去吧。”楚凡又回头看了油灯和蜡烛一眼，感觉亮到明天早上应该没有问题。
“时候也不早了，先睡吧，明天还有正事。”
严叶点了点头，表情很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晚上睡觉不老实，会滚来滚去，把书包放在中间吧。”
楚凡将两人的背包提了过来，放在毛毯的中间，又将刚看的书籍也拿了过来，和背包放在一起。
这样，两人之间就有了一条有背包和书本做成的“墙”。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看着这道“墙”，严叶微微松了口气。
将自己的卧铺收拾一遍之后，楚凡和衣躺上，就这样裹着衣服睡觉。
严叶看着楚凡躺下，也是简单收拾了下，和衣裹着毯子睡觉。
帐篷内明亮一片，背包又被放在了两人中间，楚凡用余光感受到严叶并没有立即睡去，眼神直楞楞看着屋顶。
“你说......”
“是成为一个更强大的人好呢？还是成为幸福的人好呢？”
听着严叶的询问，楚凡没有立即做出回答，而是讲了一个故事：“男孩遇见了女孩，女孩很美，像女神一般，男孩很弱，如浮尘一般。男孩很喜欢女孩，女孩却不喜欢男孩。”
楚凡停了下去，没有再讲下去。
“然后呢，后来他们发生了什么？”
“后来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女孩去了另外一座城市，男孩也去了另外一座城市，他遇见了自己的妻子，对于男孩来说，妻子没有喜不喜欢，只有陪伴。”
楚凡又停了下来。
严叶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也不清楚，只是在你问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我想到了故事，然后我再把这个故事完整描述出来，你从这个故事中感受到了什么？”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并不一定喜欢着自己。”
“还有什么呢？”
“很无奈，也很压抑。当年喜欢的女孩也许在苦苦追求别人，甚至遭遇出轨，家暴，或者更残酷的事情，如果这个男孩看见了，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如果你是这个男孩，你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呢？”
严叶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选择......更强大的人生吧，那男孩选择过成为幸福的人，但是并不幸福。”
楚凡追问道：“那成为更强大的人之后，女孩还能回来吗？”
“不会了吧，有些东西丢了就是丢了，无论后面你多努力，都找不回来了。”
“既然这样，选择更强大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女孩回不来了，做的一切都如同刻舟求剑，妄想着再努力下就好，再努力下就好，只要自己身份足够高贵，女孩就能回到自己身边吧，但船早已飘走。”
“好像是这样的，无论子女多怀念已经逝世的父母，父母都不会回来，男孩再努力，以后都见不到女孩了。”
帐篷中一时有些沉默，男孩女孩的问题如同一个死结，纵使下了多大的功夫，死结还是开始的样子。
严叶侧身转过去，看向楚凡一边，突然问道：“那你说，是谁的错呢？男孩吗？还是女孩？”
“这个故事中男孩女孩有错吗？”
“难道没错吗？工作又瑕疵，我们认为这个人有错，朋友之间吵架，其中一方总有着过错，那在爱情上呢？爱情有什么特殊的吗？可以随意在爱情上行动而没有过错吗？”
“这样的话换个角度呢？女孩不喜欢男孩，但男孩喜欢着女孩，后来女孩去了另外的城市，男孩也去了另外的城市，女孩早已经忘记了男孩，但男孩却会在深夜想起两个人的曾经。”
“如果是这样，而且又站在男孩的角度，那应该是男孩的错吧。”
楚凡问道：“为什么？”
“喜欢一个人，但对方并不喜欢自己，这难道就不是错吗？去做一件事情，事情没有做好，难道是事情的错吗？既然你想要去做某件事情，归根到底，这还是你的问题，想吃饭却不做，想赚钱却不工作，喜欢对方却不提高自己，后来饭没有吃饱，没有赚到钱，对方也不喜欢自己，看来看去都是自己的错。”
“那和女孩有关吗？”
严叶急速说道：“没有关系，女孩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喜欢男孩，又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不喜欢男孩，这概率大小又谁定呢？当然是男孩了，男孩不同，这概率也不同，完全反过来也有可能，所以这样看来，一切都是男孩的错。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好，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当事人决定的。”
“那回到最开始你问我的问题，你是想成为强大的人呢？还是想成为幸福的人呢？”
严叶自语道：“我想成为......强大然后幸福的人呐。”
楚凡追问道：“那女孩呢？”
“女孩就让她过去吧，就像那把剑，沉在海底就再也找不回来。”
楚凡继续追问：“不会怀念吗？”
严叶怒道：“是会怀念，但是，也仅仅于此，我曾经丢了很多东西，难道我要把它们全找回来吗？不会了。美好的童年能回来吗？美好的大学时光会回来吗？那些逝去的亲人都会回来吗？都不会了，相比较之下，一个女孩，真的不算什么，我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这样我才能过幸福的生活，那怕这生活是用血和泪浇筑而成的。”
楚凡笑了笑，看着严叶带着几分怒气的脸庞，说道：“恭喜你，你觉醒了。”
“‘觉醒’？我不是早都已经觉醒了吗？”
“是心灵上的觉醒，换句话说，你已经独立了，或者说你已经对人生绝望了，摆脱了对其他人的依赖，你不再为别人而活，以后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己。”
“前面的我还大致懂一些，后面的我就完全不明白了。”
“以后你会懂的，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时候不早了，睡吧。”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