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桥头。
虽然桥头人来人往,但楚长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桥头的一个角落,确切的说,是注意到了一个老人。
老人披着青色的高领长袍屈腿盘坐在桥头,微弯身躯,沉定地阖着眼,好似陷入了半醒不醒的长眠。
他身前铺着一张简陋的卦卷,旁边竖着破旧的直幡,他的身后正好是刻着“荒”字的地方。
楚长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点亮瞳光,瞳孔里像浓墨研在古砚,人群涌动,黑影穿梭,而老者所待的角落却好像莫名其妙地“虚”了一块。
他知道那里有东西,可就是隔着一层正好的雾,好像看到了一些轮廓,可是心里面对它没有一点的印象。
楚长吉暗自驱动源力,瞳术的强度开始攀升。
可是源力运转的霎那,心中猛然一抽,好像陡然间一脚踏空,身体肌肉陷入了无法抑制的恐慌,他的双瞳可以看清源力的纹络,可是任他无论怎么睁大眼睛,目光都掉进了漩涡。
好像看到了源力的轨迹,可是他不知道是什么轨迹。这一片空间是以他无法理解的形式存在着。
老人睁开眼,像是剑胚开光,锋芒藏在一瞬。
他注意到了楚长吉,无声地指了指身旁的直幡。
楚长吉一下子从迷迷瞪瞪的状态脱离出来,桥头栩栩如生的雕刻,商铺里熙攘的喧闹声,大街上其乐融融的欢笑声不知觉中恢复了色彩,他也看到了直幡上写的一行字——
算命不算运,救死不扶伤。
楚长吉神色不由一凛,走向老人的摊位。
秋清嫣有些迷糊的跟着他,她只看到楚长吉扫了老人一眼,然后有些莫名其妙地被吓了一跳,接着就走向老人。
她倒是毫不在意这些事的因果关系,就算楚长吉现在是去那老人家旁边再摆个摊位抢生意她也不介意。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怎么啦,那个摊位有什么问题吗?就是个算命摊吧。”
“嗯......我觉得那个幡上写的蛮有趣的,我们就随便看一下吧。”楚长吉沉吟了一下,微微笑了笑:“闲着也是闲着嘛,以后指不定我以后游书的时候还能编出个潇洒少年郎街头智斗算命师的本子来。”
秋清嫣撇撇嘴:“那故事肯定糟透了。”
直幡上简单潦草的写着“算命不算运,救死不扶伤”。
字面上的意思不免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过既然是神神叨叨的算命行业,再奇怪晦涩的标语都打得出来。
相比之下,这行字既不是用古体写就,字体也谈不上大家手笔,秋清嫣怎么瞧都觉得联系不上有趣两个字。
“如果你学过‘命理’之说,就知道‘算命不算运’这几个字的分量了。”楚长吉看出了她的不解:
“命数之说,太过虚无飘渺,占卜出的那些所谓‘命运’,其实算命师是根据各种蛛丝马迹,运用极为艰涩复杂的秘术去联想的结果。”
“那不就是推理吗?跟白玉京的探卫差不多嘛,探卫是根据线索什么的去追捕犯人,而算命师好像也是根据已知的东西去推算未来。”
楚长吉轻声说道:“不是这样的。这两者并不是一回事,相士的占卜秘术的复杂程度是探卫难以想象的,他们演绎的过程与其说是在进行严密的推理,不如是说是在进行天马行空的幻想。”
“你可以想象一下,假设我在为你占卜,在见面谈了几句后,我能从你身上观察出数以万计的信息,这些信息又在我的演绎下可以衍生出更多的线索。”
“你未来的可能性在我的脑海里呈现出几何倍数的爆炸式增长,我处在由你的信息所构成的宫殿之中,运转秘术,指出了一个似有似无的方向,推测出你将来会遇到的人和事。”
“这个结果和我所获得信息从客观来分析是很难建立什么联系的。”
“所以推理并不能表现出占卜算命的过程,这两者是很难画上等号的。”
秋清嫣跟上他的思路:“我好像有点理解什么是算命了,那‘算命不算运’又怎么说?”
“我以前学过一点算命。这一门其实有个不成文的法则就是‘算运不算命’。换而言之,我能算到运势而无法算到具体的事。”楚长吉耐心的解释道:
“打个比方,我可以算出你未来一段时间的运势,如果你在这一段时间内只做了一件事,我就可以根据这件事的实际信息去推算具体的情节,但实际上,属于‘算命’这一过程的只有算出运势的那一段。”
“哦!所以实际上是无法直接算出来具体的事的?”
“对,其实还有个不成文的类似说法是‘陆运陆观星,人事人望气’,意思是算一陆的运势是观察星辰的变化,也唯有星辰之变能够暗合大陆之变;而为人算命则是通过望气。”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老人面前。老人向他点点头,显然听到了楚长吉的解说。
楚长吉向老相士拱拱手说道:“见笑了。”
相士点头微微笑道:“说的有理,不过小友所言,不过是世间庸人之法罢了。”
楚长吉像老人一样盘腿坐下,拱手说道:“晚辈洗耳恭听,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世上俗子,开始算命之时便已踏入命牢之中,命术愈深,牵连愈深。自然穷困于算运小道。”老算命师指了指幡上两行字:“而吾不同,吾言算命,是为断命!命数算定,神魔不易!”
这一席话,秋清嫣在旁边听的直皱眉头。这个老头说话又古又今,像是个半吊子的学士在摆弄学识。而说的内容纵然秋清嫣不懂命理,但也听得出其中的狂妄之处。
他的意思说是别人都是凡夫俗子,撑死也就只能算运,而他自己不光是会算命,而且算出的命就算是神魔都改变不了!
这牛吹的也太过大了吧,真有这么厉害怎么会在桥头摆摊?
楚长吉也是为之一愣,一时间倒有些不知道开口了。若真有这等人物,恐怕遍寻帝国也难找出一个来。
“嗯,嗯......那这个救死不扶伤又怎么讲。”楚长吉觉得还是换一个话题比较好。
秋清嫣脸上一副“我就静静看你怎么吹”的表情站在旁边,脑子里想着老头会怎么回答:实不相瞒,吾早已功参造化,无敌人间,神功一出,端的是威力无边!起死回生,枯木逢春亦不过寻常小道,不值一提。
相士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没别的什么意思,就是感觉这样子比较工整......”
看到两个人错愕的表情,老算命师讪讪的说道:“其实也不算是完全没根据,我出手一般都是活死人,肉白骨这种事,仅仅是受伤什么的也没必要我出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