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
“啊”女孩儿脚一抽,像是受惊一样站了起来。
“睡的香吗?先站五分钟醒醒神。”女教师习以为常,说完转身接着讲试卷。
一旁的女孩伸手戳了戳印月。
“诶,印月你……”
“苏唯恬,站起来,既然这么想说话,这道题你来讲。”显然,老师看见了苏唯恬私下的小动作。
“老师,这道题我也错的。”
“既然知道自己错的,好好听课。你也站十分钟。”
“池讯,你讲”
“噢噢~”
底下突然响起一片起哄声,唏嘘声,就像所有人都在提醒老师一个显而易见的秘密。
“安静,谁再吵?就起来讲题。”
当下全班鸦雀无声。
叮铃~叮铃~下课铃响。
“算了,下节课再接着讲吧。”
“下课。”
“老师再见。”
“诶,印月来趟我办公室。”
“哦”
回来后的晚自习
“你身体不舒服吗?”
“印月,你可以呀,刚何姐下课了叫你去干嘛?”
印月一前一后坐着两位情侣,一时不知该先回答谁。
伸手去摘前面池讯的帽子
“诶,印月说话就说话,别动手。”池讯拍掉印月的贼手。
苏唯恬觉得今天睡醒后的印月有点怪怪的,感觉刚睡醒那会儿有种说不出的骄傲,就像学霸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这会儿倒是没了,便也不说话了。
池讯张口就来“What time did you go to bed yesterday?”昨天几点睡的?
印月转头认真对池讯回了句中国式英语“you can speak chinese 吗?”你能讲中文吗?
“You should say that. Can you speak Chinese?”你应该这么讲,你能讲中文吗?池讯显然还对刚刚掀他帽子的行为有点那啥。
“you is man !求你了大哥讲人话,我没词儿了。”印月掏空了自个儿的老底,实在没词儿了,听又听不懂,十分抓瞎。
“だめですか”你不行啊。
“你别逼我!池讯啊~”印月换了一种矫揉造作的声音,尾音拖得极长。
“你别闹她啦,听着恶心。”苏唯恬出言制止,又转头问印月“刚刚上课,你怎么回事?我拍过你好几次,你都醒不来,昨天几点睡的?”口吻里满是担忧。
“没事儿,可能是何姐的课太催眠了,我今天晚上早点睡觉就好了,你还是赶紧背书吧。”印月敷衍着好友。
“我看你才是最需要背书的那个,大姐啊,咱都初二快初三了。你英语词汇量还比不上小学生。”池讯对于印月的英语水平很是担忧。
“知道了,可就是背不住能怎么办?不如多背些,我看的懂的。”印月对自己的英语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那你中考也不能直接就不要英语分数了吧,多少也背点吧,少玩你的手机。”池讯接着念叨印月的不思进取。
“知道啦!你也多看看优秀作文吧,我作文本借你要不?你中考还能扔了,语文作文不成?”印月还嘴。
“你俩都别吵吵了,该背书的赶紧背,明天早自习,何姐坐班抽背诵,印月你先自求多福吧。”苏唯恬劝印月背书。
“不了,我觉得我从现在开始抄比较靠谱。”印月继续颓废。
苏唯恬“……随你吧。”
回宿舍的路上。
八月的夜风,就像夏天空调房里裹着棉被,凉快又带着股闷气。
“恬恬,我感觉我做了个很长梦,可就是想不起来了。”印月面上有些惆怅,在路灯和月光的照映下,愈发让人觉得有心事。
“那也只是梦,何姐到底叫你去干嘛?”苏唯恬转移话题。
“叫家长呗,回头还得借池讯他小姨妈用一下。”印月越想越烦。
“何姐叫的是你家长,又不是池讯家长,你不怕被戳穿吗?”苏唯恬一直不大明白印月哪来的胆子一直瞒着家长?
“要能戳穿,那才是真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到啦,再见!”印月笑着同苏唯恬告别,转身进了宿舍楼。
苏唯恬“……”你到底在心里藏着些什么?不能告诉我。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转身走向自己的宿舍楼。
却不知道,印月在她转身后,目送她的背影离去,长长的影子躺在台阶上,断成几截。
走了也好,你要我怎么跟你讲呢?我家早破产了,父母在破产的那那段时间,日日吵闹,时不时动手打架,爸爸几乎天天夜里才回来,一回来就是伶仃大醉,全脸通红,吐的地板上都是。
妈妈时不时问我,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你跟谁?叔叔家有钱,爸爸妈妈把你送给叔叔家好不好?妈妈把你送回车站垃圾桶好不好?如果,你不是我们的宝宝,你的爸爸妈妈没有钱,你愿不愿意跟他们回去?总是这样那样的问题。
甚至是类似于来自母亲寻死觅活的恐吓。
妈妈现在活着都是为了你,你要争气。妈妈不想活了,哪天妈妈去找条河跳了。
这些话几乎压得那时年仅五岁刚回到父母身边的小印月喘不过气来。
每每想起总是心疼得厉害,感觉心口缺了一大块,感觉永远看不见明天的太阳,看不到曾经明亮的未来。
那时,年幼的小印月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只能逃避似的跑回房间锁上门,爬到床上,关灯,用被子蒙头。
不敢看外面的漆黑,好像有妖魔鬼怪要抓她。
印月有时候在想,那个时候不关的,会不会好一点?曾几何时,爸爸妈妈把她捧在手心里,用心呵护,什么时候回来总会报备。
会不厌其烦地给小印月写下小印月要的手机号码,一天少说要写上十来遍,因为小印月总是会不小心把写着手机号码的纸弄丢。
会告诉小印月如果爸爸妈妈很晚还没回来,就把家里的灯都打开,就不怕啦!
可是那段时候,小印月不敢打开灯,但如果开灯,意味着她还没睡,爸爸妈妈的吵闹声会愈发响亮,甚至喝醉酒的爸爸会拍门。
这些,都让小印月害怕极了,后来他们还是离婚了,姐姐判给爸爸,妹妹判给妈妈,可是没有分居,还是住在一起,还东拼西凑,拆东墙补西墙,贷款,卖房,卖车,抵押,爸爸拼命创业,天天做着青山再起的白日梦。
家里从市中心的复式公寓,搬到镇里的破旧漏雨老房子,再到现在为了给姐姐相亲好看,撑场面租的大房子,只不过,父母认为很靠谱的男方,跑路了。
从有大天窗的黑色商务车到二手白色八成新的大众,再到专门拉货的银灰色货车,及不知什么牌子的白色车子。
姐姐对未来彻底没了希望,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看小说,吃外卖,昼夜颠倒,把过去存的所有积蓄全部吃光。
从原来的纤瘦苗条到结实臃肿得看不清下巴和脖子的连接处了。
爸爸妈妈创业了无数次,直到近几年,姐姐成年了,便隔三差五带着姐姐和身份证,去办各种手续,印月和姐姐都不傻,这八成是去办贷款之类的,都是些什么名头呢?公司法人,股东,学生助学贷?微小企业贷款?都是些什么东西呢?她们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等长大之后,会面临怎样的一大笔债务?
每每印月或姐姐问起这些都是什么合同?爸爸妈妈总是支支吾吾的,或者很凶的骂她们,告诉她们大人的事,小孩儿不要管。
平时爸爸妈妈态度也都还好,只要不涉及钱。偶尔想起问问学习,叫印月不要跟姐姐学,一天天跟头死猪似的。
爸爸总是重复说这令印月不知该怎么回答的话——给你交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学了些什么,按一千块钱一个字,你都学了些啥?
无论印月如何回答,爸爸总是不满意,慢慢的,印月闭嘴了。
印月每天都怀抱着不安,她总是在想,是不是明天就吃不上饭了?明天租来的房子就不能住了,明天……
不安,恐惧,压着印月的心,小小年纪的印月拼命的攒钱,攒饭钱,不多的放假时间,跑出去打工。
让印月真正认识到父母几乎不在乎她的时候,是一次连办一周的漫展,工资相当可观,一天两百,一共一千四,店长包两餐,只不过离印月家有些远,让印月不得不在早上天还没亮就出门,晚上七点左右才回来。
放在随便哪一家都该发现了吧,可戏剧性的是,爸爸妈妈根本没发现,甚至还以为印月乖乖在家一周。
这得是多不负责任的家长,说出来可能很多人都不敢相信。
一个初二的孩子,存款高达上万元,一部分是省吃俭用出来的生活费,另外一大部分都是各种零散打工来的钱。
也多亏,印月跟姐姐长得像,长得又高,才找得到工作。
她曾顶着烈阳,跑过一个月的外卖,一天只吃三个大馒头配凉白开;她曾在寒假,窝在酒店里包吃住打了两个月的工,从早上八点到次日凌晨两点,端过十几斤重的盘子;她曾……
在周边同学普遍家境富裕,动不动百来块的衣服鞋子,一个星期,说不完的快递中。
印月就像是个异类,几乎从不买快递,衣服穿来穿去,好像就那几件,网面鞋子刷白破洞了。
却又努力藏着掖着,让别人发现,唯一的消遣,就是闲暇时间看看小说吧,毕竟都那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