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尧和观音接到消息后,又和大志小六沟通了彼此的位置和大概汇合时间,了解了一下情况,顾不得在流风镇再多逗留,就匆匆赶往下一站,虽然已经行驶了两个多小时,也不过走完八十多里山路。好在距离他们途经的第一站南伞中学不到二十里地了。
车子几经盘道,很快,他们又进入了和外界失联的区域。车子爬行在靛青的山岭纵横交错下,像一只蠕虫,仿佛进入了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
旅途乏味,只偶尔从对面驶来一辆破旧不堪的农用车或者外地游客的车。这条线上孙尧跑了几年,在熟悉不过。到今天路上的车子和行人,似乎格外的少。
往常,他们不时会碰上做小生意的老乡或步行或赶着牛车去附近的落风镇赶集,刚刚他们从落风镇来,集市一如既往已经准备开场了。
落风镇,说来叫做镇,其实不过是一个村民小聚居的地方,名字带着镇字而已。全镇总人口37人,十一户人家,由汉族、哈尼族,怒族人杂居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型集市,供方圆几十里的人民补给生活用品。
边远地区的时间漫长悠远,这个时段刚好是集市开场,附近的山民去赶场的路上,下午罢市后还要翻山越岭赶回自己的家。太早,他们走不完这一段遥远的距离。太晚,他们可能不能买到想要的东西,甚至回家还要摸黑赶路。
孙尧觉得有些疲倦,从落风镇出发时,已经换观音开车。此刻,他坐在副驾上,右手叼着烟,眼睛看着迎面而来的一辆黑色桑塔纳。昨夜有一阵夜雨,车身却满是灰尘污垢。
他首先扫了一眼牌照,虞P63997。从虞城来的,通过挡风玻璃,能看到前排座椅上一男一女,年龄都在五十岁左右。他正准备发声,让观音找个借口停下来看看时候,对方已经先一步停下来了。
车子再渐渐靠近桑塔纳时,黑色车门打开了,从驾驶室下来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冲着孙尧他们招手致意,脸上有急切盼望的笑。
等他们下车后,副驾上的女人也下来了。他们自称是虞城过来的游客,一对中年夫妻,退休后出来自驾游。他们的目的地是打洛,一路上跟着导航走,如今进入信号盲区,高科技便失去用武之地了。
他们拦住孙尧两人,是为了问路。男人殷勤的拿出烟来递给孙尧和观音,观音温和的拒绝了。孙尧则借机留心了车子里没有人,目光落在后座和后备箱上。
女人见二人没有接烟,友好地表示后备箱里有水。观音继续表示不需要,孙尧却忽然上前一步,开口道:“我要!”
女人与他相视,笑一下,然后快步像后备箱走去拿水,男人脸上继续堆着笑,看一眼去往后备箱的女人,笑呵呵的不再说话。
一目了然,后备箱里一只小型行李箱,零星散落着些许零食和矿泉水。女人拿出两瓶,递给孙尧和观音,孙尧却没接过她递来的水。
他迈开长腿,两步就跨到车尾,抬手就拉住行李箱,一扬。果然!
与此同时,男人和女人都快速移向车位,“你干什么?”男人语气陡然上升,女人也变了脸色。
箱子很轻,但绝不是空无一物,也绝不是装的衣物或者旅行用品。
“打开!”孙尧语气淡漠,声音徐徐,却有一股不容辩驳的力量。
男人已经瞬间变了一张脸:“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打开我自己的箱子。我不过是问你一下路,看你是本地车牌我才问你,你们当地人都这样欺生吗?”
女人也已经站不住,见男人说完,孙尧依旧不依不饶,干脆挤到男人身前,语气不善,颇有泼妇的气势。
“干嘛?要抢劫啊?”
她喋喋不休的抢白,抱怨孙尧的无理,见孙尧始终岿然不动,又高出他们夫妻一头,笼罩在他们身前,气势十足,毫不让步。竟然伸手推了一把,不料对方像一座大山一样,依旧屹立于前。
孙尧脸上八风不动,眉毛却已经拧成绳。不等他动作,观音已经上前来:“警察,请你们配合!”
观音一边说话,一边从夹克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他的警官证。中年夫妻扫一眼黑色的镶皮卡套,上面由五角星、天安门、盾牌、松枝、长城组成的烫金警徽,气焰瞬间消停了下来。
短暂的静默之后,女人欲要继续争辩,不过男人似乎分清了立场,没给她机会,一把将他拉到身后,脸上再次堆满了谦和的笑。
“警察同志,原来是两位警官。是我们眼拙了,失敬!失敬!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就是出来旅游的,问个路,怎么还要求我们打开我们的行李呢?
里面没有什么的,都是几件换洗衣物。女人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打开不雅观,不雅观。嘿嘿!我老婆是当老师的,平时总是要求学生。
这忽然的被要求开箱子……所以她有点小情绪,但是她脾气一向如此。警察同志多担待,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你看,你们路也给我们说清楚了,我们都是良民,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中年男人说完,不给孙尧他们空档,就要放下后备箱,片刻之间,行李箱居然轻微晃动了一下,伴随着不易察觉的几丝轻响。
后备箱在空气中划过一段,孙尧忽然出手,生生的截住了男人的力道。
观音适时的出声吓止:“请你们配合!否则,我们有权将你们移送相关部门处理。”观音面色沉沉,语气不由分说。
中年男人看一眼观音,再看一眼八风不动的孙尧,刚刚表情瞬间垮掉。与此同时,他收回手到另一只手里,来回磨摩挲着,想要再说点什么,可似乎面前站了两尊黑面神佛,欲言又止。
很快,中年男人就分出了高下,立马掉转头,继续满脸堆笑,“警察同志,我们也不是故意要跟你们为难的,只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说起来,我们也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是一个朋友让我们带到打洛,说到时候会有人来接收。
还承诺给我们二百块油费,我和老伴心想,反正也是顺路的事,就答应了。你们……”
“打开!”孙尧不耐他滔滔不绝的废话,出言制止,语气已然坚硬。
“……”。
与此同时,箱子再次晃动一下,四周万籁俱寂。在这瞬间一瞥,孙尧和观音已经明了……箱子里有活物!
说时迟,那时快,观音已经不紧不慢的从夹克外套罩住的一侧拿出手铐。
中年男人一眼,知道通融已是绝不可能,只好换成十分配合的状态。
“我开!我开!我这就打开。”中年男人这才低下头,一把将箱子提起来向前拖动。又有一声轻响伴随着箱子被挪动。
他快速将箱子放在后备箱靠外边的边缘。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警察同志,箱子可以给你们开,可是我没有密码,你们看,我去捡个石头,把锁砸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看向孙尧和观音。同时,孙尧二人也在观察中年男人,用眼神研判他的眼神和话里的信息。
有片刻的空档,男人在等候孙尧二人的许可,去捡一块石头将箱子打开,因为他没有撒谎。他的确是不知道密码。这箱子从交给他时,就上好了锁。他被叮嘱不要打开。反正只是为了挣一点钱,他便没有多想。不料,在这里遇到警察。
中年男人内心在瞬息间想到了许多,有些自责,没有问清楚对方是什么,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答允了。
此刻,他最真切的感受是后怕,如果里面,有什么违规违法的东西。那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嫌疑了。会是什么呢?会不会让他……?中年男人的后背,不禁腾起一曾薄薄的汗,山风拂过,凉飕飕的。
然后是不断涌起的后悔,真不该这么轻易的相信人。答应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对方说保证不会出事情。且是老婆同事的朋友,他没有多想,就开了后备箱。
如今这情形,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刚刚那一次动静,他也后知后觉,里面有什么东西,并且是活的。
他首先想到了让他带的是宠物,但是如果不是宠物呢?野生动物?国家保护动物?一级保护动物……?他脑海里浮现出法制频道关于对私自携带、走私国家保护动物的处罚条例……
一瞬间,他无比懊悔,自己太过草率。这箱子打开,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此刻,电话失联,身在异乡,没办法联系上托他办事的人。为什么不早点检查一下,哪怕是动一下箱子,也许就会发现不寻常,就不会惹上这麻烦。
紧接着,他的大脑又开始快速判断,眼下的情况,该怎么办?
他一边联想一边用手在密码锁上拨弄几次,可惜他试过的密码全都不对。箱子里的东西再次发出丝丝嗖嗖的声音,让他内心更加焦灼。
几次尝试无果,他再次想到用石头砸开的办法。
可是孙尧开口,打断了他笨拙的方式和脑子里的浮想联翩。“不必!”他说完给了观音一个眼神。
观音会意,低下头将箱子带密码锁的一侧朝上放好。略微端详片刻,已然明了。
“普通的锁!”说完望一眼孙尧。紧接着,他默契的收回对孙尧的目光。对中年男人道:“我告诉你密码,你自己打开。”
中年男人有些气短的脸上有一妙的怀疑,然后点头如捣蒜的答应。“可以,可以!可是,你怎么知道密码的?”
观音不理会他的问题,声音沉静:“你试试四个零,然后在把第一个拨到一,最后一个拨到九。中间两个不变。”
男人听完,抬一下眉毛,低下头开始招办。他口中念念有词,重复着观音交代的方法。
“第一个拨到一,中间两个不变,最后一个拨到九……。”
随着他有些肥胖的手指将最后一个锁扣拨到九,锁体果然发出吧嗒一声轻响,开了!
中年男人脸上溢出一缕淡笑,抬头看到孙尧和观音依旧是两尊黑脸神佛,笑容顿时消散。刚刚浮想的一连串可能,瞬间又盘踞心头。这一下打开,不知道是福是祸……
中年男人看一眼妻子,显然她也想到了些什么,脸上夹杂着疑惑和担忧,再也没有了刚刚更年期妇女跋扈的情绪。
他下意识的再次搓一下手,无奈顶不住孙尧和观音的高压。只得将注意力再次投向箱子。
须臾,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上前一步将箱子放平,伸开双手,卡住锁扣,大拇指用力,咔嗒。随着他用力一抬……
“啊呀!……”站在最外围的女人已经惊吓到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