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兰寥寥几字,便已经让卓力格图凉了心,他到底得承认,这个女儿,怕是也留不住了。
他并非顽固不化宁顽不灵之人,他亦并非不愿,如若女儿能个好归宿他又怎会阻拦,更多是不舍罢了。
他早就认定了自己的百无一能,却偏偏最不该殃及女儿。
“哎。”卓力格图的拳头狠狠的捶向了桌案,发出暗哑的声音。
“父汗!”都兰连忙上前握住了卓力格图的手。
“是为父无用...”
“父汗!金赤保全,牧牛放马,乐业安生已有十一载,过往艰辛,颠沛挣扎,父汗何苦如此在为难自己。女儿们也心疼您。”
“可我却护不住自己的女儿,一个你,如今又...”
卓力格图深深的看着都兰,话不成句,眼里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浓而不化的眷恋和亏欠。
都兰摇了摇头,已有了泪花的眼睛却泛着笑意。
“沈云清会对安雅好的,安雅嫁过去会是幸福的。”
卓力格图自是不会怀疑都兰的话,那你呢,他很想张口,却生生的动了动嘴巴,没有说出。
这一切如若没有他,都兰怎会有那番境遇。他明知与虎谋皮,却仍是忍不住冒了险。始终对那个人,他都是说不出的感觉。
“沈云清找过您?”都兰转移了话题,她不想卓力格图一直陷入自责之中,她们的事从来都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得清,亦更非旁人所累,何故让他如此为难。
“昨夜便来过了。”卓力格图低沉的说道。
的确,沈云清足够诚恳,态度也够谦卑,比他那个主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那父汗的意思?”
“安雅那里?”这才是重要的,卓力格图并没有给沈云清明确的答案,但他也不会枉做阻拦,只是说会问问安雅的想法。
都兰慎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知道了。”卓力格图不舍难为,却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都兰便不再言语,安抚的摸了摸卓力格图的肩膀,便留下他一人在帐内安静。
刚掀开营帐的门帘,都兰的余光便看到了一抹迅速起身的身影。
都兰弯了弯唇,走了进来。
“在等我?”温柔的说道。
安雅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桌前坐下,都兰轻轻地斟上了一杯奶茶放在伊日古的手心。
“那好,想说什么,慢慢地和姐姐说。”笑看着安雅。
安雅看着都兰的笑意,心下的确是安定了不少,之前的紧张和慌乱似乎都没有意义,面对都兰,她从来都是安心和坦诚的。
“他...希望我能跟他回去。”
都兰笑了笑,心里有了答案,却逗弄似得明知故问,“那你呢。”
“我...”安雅有些语结。
“我想和你们在一起,我舍不得你们,我怎么会愿意离开。”
“傻孩子...”都兰失笑,她的小妹妹,还是这儿的不禁逗弄。
“随他去吧,莫要让他伤心。”
“可,可你们...怎么办。”
“我们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你是不相信父汗,还是不相信我?离开你,草原还会破败了不成?”
“姐姐...”
昨夜,她终于还是答应了要和沈云清一起走,可是,她怎么可以私心的对她们不管不顾。
她从小无依无靠,是可汗把她带回来,都兰护着她一起长大,她知道自己始终是草原的女儿。
可是,沈云清却给他不一样的感觉,让无法割舍,那种感情,那种依赖,是她从未有过的,她想试着过那种生活。
两种感情对她都是极为重要,让她如何取舍。
都兰知道她的为难和纠结,心里的天平一直在金赤和沈云清之间来回的摆动。
都兰握着她的手,手指轻轻滑过安雅的手背,当初便是这样一双手,在大蔺,把自己无数次的从痛苦中拉出来,重新站起来,才有了现在的归来。
“两处相思薄,不若一地情长。这个道理你是懂的。他是重情之人,父汗和阿姐信得他过。”
“阿姐...”她竟不知父姊二人竟会如此看重沈云青,更是如此的为自己考虑,她从来都是幸运的,被他们疼惜着。
安雅的眼里透着心疼,你如此这般的为我着想,可是你自己呢,你的那个良伴如今又在哪里?
两人又说了许多贴己的话,不知不觉便已经天色渐暗,红云染尽了天边。
都兰从营帐里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落日余晖中的秦英,草原的的暮色总是那样的迷人,秦英的衣衫仿佛镶嵌一圈绛色。
秦英虽然正心驰着草原的景致,但多年的功力与敏感,自是让他轻而易举就发现了身后的动静,便转过了身。
两人相视一笑,都兰走上前,站到了他的一旁,目光同样看着远处那片风景。
“你很喜欢这儿?”虽是问句,但话里透着肯定。
“嗯。”秦英点头。
留守此等偏远之地,的确是有都兰的原因,但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缘由。比起京城的风波云诡,他更喜欢这里的无垠广袤,一碧千里,从前他混沌不清的心境,也会变得清朗明净。
“这里很好。”秦英由衷的说道。
都兰微微转头,弯了弯唇,便继续看向远处不再说话。有些事情,看来真的如天边的彩云般,变得开始莫测不清了。
晚膳时分,气氛异常的安静,众人似乎都各怀心事。
尉脩良看着桌上的个人,心里感叹,还是行军打仗容易单纯一些,这些心思辗转,弯弯绕绕的,他可搞不懂,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和媳妇儿孩子,牢牢的守在这儿,不动地方。
饮下一口酒,宽慰了一下自己,刚放下酒杯,就听到上面都兰说话的声音。
“不知沈督卫何时回去?”
“尽快,京畿亦有许多要事处理。”
可汗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沈云清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到营帐的中间,跪地抱拳。
“沈云清自由孤儿,无父无母,自为媒人,向可汗求婚,迎娶安雅别吉,聘礼已随队伍放置在了营帐外,还有九九八十一批良驹正在路上,不日便会到达,恳请可汗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