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霁颜孤身一人来到都城,车夫把马车停在都城城门口,拉开帘子对着霁颜说道,“小姐,都城到了。”
“这里是花悦客栈?”霁颜打量着周围,没有看到一家像样的客栈。
“小姐,我能载你到这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不是怕你一个姑娘家在路上不安全。”
霁颜自然明白车夫的意思,她不知从南城到都城竟这般路途劳顿,先前以为足够的盘缠有三分之二都花在了餐食上。她颠了颠钱袋剩下的银两,抿了抿嘴,弯腰走出马车,轻盈地跳下地后,她抬眸望着车夫,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叔。”然后把钱袋双手奉上,“我知道之前的路费给少了,这些你都拿去吧。”
车夫本是乡野匹夫,向来有话直说,他心底并不是嫌弃霁颜给的路费不够,因此,见霁颜此举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些你就留着吧,去投奔亲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车夫摆摆手说道。
霁颜看他一副为难的样子不禁笑出声,“大叔,我不是来投奔亲戚的。”
“那你也留着吧。”车夫抽了下马鞭,不好意思地掉头离去。
霁颜握着手里的钱袋,涌上一阵感动。半晌,调整完情绪,她把钱袋挂回腰间,转身向里面走去。城门口的告示旁聚集了许多人,议论纷纷的。霁颜四下张望,还是决定不凑热闹了,去花悦客栈找高奕才是正事。
“这丞相府钟小姐的案子终于结案了,这城门关着啊,心里总是瘆得慌!”一个老妇手里提着菜篮,和身边的妇人说道。
“是啊!这高捕快还真是名不虚传,不出十日啊,就抓到了那个杀人犯。”
“高奕?”霁颜闻声而来,对着妇人询问道,“大婶,钟小姐的案子已经破了?”
妇人一脸喜气,“可不是么!告示牌上都写着呢!”
“小姐不是都城人吧?!”另一个妇人接着说道,“前日官府就下令开放城门了,说明案子肯定已经破了。”
“谢谢谢谢!”霁颜向两位妇人福了福身子,又连忙挤着人群来到告示牌的前面,上面果真贴着官府的告示,写着“城门大开,来往恢复正常。”
“高奕该不会已经回南城了吧?”霁颜算着日子,在心里想道。与此同时,她很快就被凑热闹的百姓挤出人群外,无助地站在陌生的街道中央,这是不是上天给她的警示,告诉她不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里,不该贪恋不适合的人……
“吁——”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衣的男子紧紧抓住缰绳,马儿受惊提起前蹄,仰天长啸,霁颜抬头,不禁怔在原地。身边的路人纷纷朝着他们看去,只见男子处变不惊地拽着缰绳往右一歪,马儿猛地落稳脚步,不偏不倚,在女子的身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霁颜连忙低下头向男人道歉。
男人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无妨。”
霁颜再次抬起头来直视他,才发现他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王族气质,清雅高贵。就算是遇到刚刚那般危急的状况,他仍旧是从容不迫。更加巧合的是——他的脸庞——酷似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人。
“姑娘,可还有事?”男人自下而上俯视着霁颜,眉眼里波澜不惊。
霁颜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摇摇手,“没事没事。”
待男人晃动手中的缰绳,打算继续往前走时,霁颜却突然叫住他,“诶!你知道花悦客栈怎么走吗?”
“诶?”男人俊逸的脸上多了几分打探的趣味,他侧过身子,望着霁颜,“花悦客栈距此处恐有距离。姑娘若不嫌弃,在下愿送汝一程。”
霁颜听他句句咬文嚼字,应是书香世家,可以信赖。再加上她时间有限,若是高奕已经离开花悦客栈,她便即刻赶回南城,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好!”霁颜拉住男人伸出来的手,一跃到马背上。像是看出霁颜的心思,男人穿过街道后便快马加鞭。霁颜也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和思忖曾经的故人,她现在挂念的,独独只有高奕一人。
“到了。”男人利落地停在了花悦客栈前,霁颜踩着马鞍便不管不顾地下了马,匆忙走了几步后又回过身,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客栈。
男人轻笑一声,瞟了一眼她的背影,又驾着马悠哉悠哉地离去。
“高奕,高奕,高奕!”霁颜走进花悦客栈,一楼空荡荡的,触目所及,除了桌椅,什么都没有,“高奕!”她又大声喊了一句。
正在房间里的顾晓潇和高奕听到外面的响声,小心地走出门。他一眼就望见楼下中央,一袭明黄色碎花裙的女人。
下一秒,霁颜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还在。”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下地,她的眼角勾起笑意,终于可以见他最后一面了。
高奕快步跑到她身边,警觉地望着四周,然后压着声音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我不想骗你了,其实我是……”
“高大哥,我听到小二的声音了,他们回来了。”紧跟着他的顾晓潇突兀地打断霁颜的话,高奕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对着霁颜说道,“你听我的,装作和我们都不认识,一会儿找个房间住下。知道吗?”
“你要做什么?”霁颜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高奕的眼眸里闪着自信的光彩,“抓凶手。”
“凶手?钟小姐的案子还没有破吗?可是……”
“那只是个幌子。”高奕没有时间解释太多,“事后再跟你细说。”
霁颜担心地望着他,“那你会有危险吗?”
“不会。”
“我知道了。”霁颜瞥了一眼顾晓潇,又望着高,“我会听你的。”
“恩,那我和晓潇先上去了。”高奕依依不舍地从她脸上挪开视线,注意到她发髻上戴着那支白玉银簪。
“好。”霁颜点点头,目送着两人走到楼上,进了一间客房。见到高奕后,她心安了许多,又想起刚刚那个男子,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不出一会儿,外面走进来一位妆容精致的女人,梳着飞天髻,穿着妩媚的玫瑰花袍,神色却高傲。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小二,十分讨喜的模样。
霁颜从凳子上站起来,礼貌地问道,“请问,这里还有房间吗?”
韦逸帆一如既往的清冷,从她面前擦过,往院子的方向走去,小二露出标准式笑容,手势到位,“客官,您楼上请。”
“好。”霁颜跟着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韦逸帆离去的背影,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小二轻笑了两声,“客官可是饿了?”
“有点。”霁颜摸了摸肚子,“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吗?”
“我一会儿送些饭菜到客官房里,客官就等着大饱口福吧。”
“诶,我就在大堂里吃吧。”或许,还能见到高奕几眼,霁颜甜甜地朝小二一笑,“行吗?”
“自然是好的。”
“我还想吃红烧肉。”
小二望着霁颜,忍俊不禁,“好嘞,绝对有红烧肉。”
看着霁颜狼吞虎咽的模样,小二上前一步,连忙为她倒了一杯茶水,关切地说道,“客官,慢点吃。”然后又压低声音道,“客官,你是不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啊?”
霁颜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边望着小二满脸好奇的脸,暗忖道这位小二想象力可真丰富,不过既然高奕让她假装两人互不认识,她就干脆狸猫换太子,变个身份罢了。于是,她也顺着小二的话讲,“是啊,我爹要把我嫁给一个有钱人家作妾,那糟老头子已经七十多了,我不愿意,就在家绝食,表明心意。没想到我爹不为所动,无奈之下,我只好产生离家出走的念头。昨夜,我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才逃出来的。”
“真有这样狠心的爹啊,我以前就听说书人讲过。”小二愤愤不平地说道,“客官,你放心,我们这儿很隐蔽,你爹暂时找不过来的。”
“谢谢啊!”霁颜继续心安理得地吃着饭。
半个时辰后,她用餐结束,正准备给钱,摸到了干瘪的钱包,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她望向小二,打探地问道,“小二,你们这儿还招人吗?我出来的急,没带够银两。”
“这个……”小二看向柜台前的韦逸帆,向霁颜使了个眼色。
霁颜用哑语说道“谢谢”,然后走上前去,在韦逸帆面前垂头耷脑地说道,“掌柜的,我叫小颜,今日落魄于此,想打工赚些盘缠,再赶路。不知客栈还招人吗?”
韦逸帆不动声色的眼眸有了一丝波动,缓缓说道,“小颜……”
霁颜以为她在叫自己,连忙点头应道,“嗯。”
韦逸帆回过神来,把算盘压在账簿上,淡淡说出三个字——“留下吧。”
霁颜开心地转过身,对着小二做出欢呼的手势,没想到这韦逸帆虽然看着高冷,内心还是十分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