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扬蹲在湍急的溪边,用竹筒接过一壶清水,喝了一口,脑中挥之不去霁颜执着的话语,他知道自己做的不是大多数人认为正确的决定,但是,他无法狠下心来伤害自己心爱的女子。
“嘶——”突然,水中的竹筒掉落在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根银针,正刺向易家扬右手的虎口处。他拔出银针,四下张望,只见一个紫黑色身影飞快地蹿了出去。
是她派来的人?易家扬心中怅然所失,没想到她那么快就准备对他下手了。
“嘶——”虎口处的针孔状伤口愈发严重,皮肤渐渐溃烂。易家扬用袖口遮住,弯腰捡起地上的竹筒,重新回到溪边。
溪里倒映着他波光摇曳的桃花眼,他想起与孙芸的第一次相遇。那日,他在内阁与两三位附庸风雅的文人吟诗作对,无意之中,他瞥见水面上翩翩起舞的曼妙身姿。他微微弯下身子,对面不远处的水榭台中,一位身着桃色花罗裙的女子挥舞着粉色飘带,真真应了那句“天仙粉雕玉琢成”。易家扬对她一见倾心,立刻舍下友人,冲着水榭台而去。
后来,他们便秘密恋爱了。
良久,身后吹来一阵风,易家扬眯起眼睛,脖子生凉,“是谁?”
“高奕。”高奕偏了偏剑的位置,目光凛凛,“霁颜在哪里?”
“我不知道。”易家扬慢慢站起来,转过身来直视高奕的眼睛,他满身戾气,看来很重视她。
“快说。”高奕微微用力,易家扬的脖子渗出一道暗红色的血液。
易家扬嘴角上扬,“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你……”高奕失去理智,他收回剑,直向易家扬的心脏刺去。
“高奕!”十米开外,一身素白衣衫的男子随手拿起一颗石子扔向易家扬,不让剑刺向他的要害处。
所幸成功了。
易家扬只伤到了右肩。
田子启跑到高奕身边,眼里满是指责,“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准备一剑刺死这个淫贼?”
“你从十二岁起就跟着顾伯父探案,这八年来,你何时有过软肋?可这近两个月来,你既受伤又失控,还不是为了霁颜?”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杀了他,这世上就无人知晓霁颜的下落了!”
高奕被田子启一语惊醒,重新把剑架在男人的脖子上,目色严肃,“霁颜到底在哪里?”
话音刚落,男人就晕倒在地。
田子启皱眉,按说高奕那一剑不至于如此,他蹲下身子为易家扬把脉,发现他右手上腐烂的伤口,他抬眸,抱歉地对着高奕摇摇头,“毒已入骨。”
“他手里拿着竹筒,霁颜一定就在附近。”高奕恢复冷静思考道。
“恩。”
高奕和田子启找寻半天终于发现林中的竹楼,高奕立刻推门而入,只见霁颜头趴在案桌上,全身被绑在椅子上。高奕立刻挥剑割断绳子,扶起她,按住她的人中。霁颜缓缓苏醒,眉头微微皱起,她困惑着望着高奕,说道,“高奕,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高奕担心地望着她,眼里满是歉意和自责。
霁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可是她越努力回想,头就越发疼痛,她抬起酸胀的手捂住头,神色痛苦,“我想不起来。”
“子启。”高奕大声叫道。
田子启把易家扬的尸体放在门口,没注意到从易家扬的衣袖里缓缓滚出一颗毫无起眼的玉石。他快步走到霁颜的身边,为她把脉,半晌,他面露难色,语气却平静如水,“并无大碍,只是在强刺激下暂时失忆了。”
高奕看出他的言不由衷,但不便在霁颜面前戳穿田子启。而且无论她发生什么,他都会对她负责到底。
“有什么办法吗?”霁颜望着田子启。
“需要时间。”
“没事。”高奕的大手覆上霁颜的肩膀,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她道,“你还不相信他的医术么?”
她抬头看着他,绽放出一道虚弱的笑容。
高奕心疼不已,恨不得是自己替霁颜受罪。“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行么?或者你想马上离开,我可以立刻带你回家。”
“我还好。”
“恩。很快就好。”高奕的视线从霁颜脸上移向田子启,他心领神会地点头,两人立刻在房间里搜罗起来。高奕翻着床上的被褥,田子启在窗前的兰花前停了下来。
“阿!”霁颜突然头疼欲裂,脑子里就像长了虫子,在腐蚀她的神经。
“怎么了?”高奕闻声立刻赶来。
“头……好痛。”霁颜使劲抓着头,想要弄出里面那只虫子。
高奕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一边呼唤田子启,他手里拿着一片兰花花瓣走了过来,耐心说道,“霁颜,什么都不要想。”
“我做不到。”她把痛苦都转移到高奕的手上,高奕咬着牙,一双手上满是抓痕。田子启思量再三,挥手打晕霁颜。
“子启,你在做什么?”高奕没了那份张弛有度的从容,怒视着田子启。
“她一旦苏醒,就会逼迫自己回忆过去的事情,这样她脑中的蛊虫就会苏醒,侵蚀她的记忆。”
“蛊虫?”
田子启亮出手里的兰花花瓣,“这一兰花是西域的奇物,专门为那儿盛产的蛊虫提供养料。霁颜一定是知道了他的什么秘密,他才会用蛊虫对付她。”
“如何救她?”
“我曾经在古书上读过救治之法,要用热水和冷水分别浸泡两天两夜,但是其中的过程会相当痛苦,我怕霁颜会承受不住。”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这是唯一有记载的治根之法,蛊虫在她脑中多一日,她的记忆就会被多吞噬一分。”田子启望着高奕。
“都是我的错。”高奕眼里满是绝望,“我不该把她一人留在客栈里。”
“没人会预知事情的未来。”田子启安慰他道,“至少她还活着,不是么?”
“恩。”高奕的视线停留在霁颜的脸上,继而移到门外躺着的易家扬身上,“这个采花贼一定有同伙。”
“从易家扬的外貌着装、生活习惯来看,他像是西域一带的人,可他的言语却听不出任何问题。”
高奕收回目光,终于注意到纸上的两行诗——云深不知何处,情浓不晓何终。还有与之完全突兀的一横,还有一点。
那绝对不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他手指轻轻点着那一横,字迹还未完全干涸。
“怎么了?”子启问道。
高奕微皱着眉头,“我感觉这是霁颜加上去的。”
田子启望着那张纸,“一横、一点,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高奕收起那张宣纸,环视了四周,“我看这里也没有别的线索了。先送霁颜回冷晴湾吧。”
“恩。”
高奕小心地抱起霁颜,田子启走到门前弯腰扶起易家扬的尸体,视线滑过他的右手,目光一滞,“高奕。”
“嗯?”
“他的右手手指上,又是那个符号。”田子启抬头看着他。
彼此沉默间,高奕觉得一股强大的黑暗势力正向着他们而来,从吴锡生到霁芒舅舅,再到易家扬,他到底想要用这个符号传达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