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心里很明白，自己不能告诉她最近是谁。自从上次自己选择了舍弃她保沼烟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了芥蒂。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所畏惧的地狱之王了。他已经有了软肋，却也从最深的深渊里面走向了地面。
自己原本打算与沼烟同归于尽，可最后还是没能放下执念，他放心不下毛球。如果以后自己不在她的身边，不知道以她这样冲动毛躁粗心的个性，会闯出怎样的祸来。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灵邪子了，他是她的胖虎，是她全新的朋友。
只是，上次与沼烟的那一战，耗费了他太多太多的能量，所以他常常感觉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经常性突然的陷入沉睡状态。而且，在生前，他的灵魂换了好多个寄主，最后一个才是现在这具猛兽的躯体。
虽然它比单纯的人类的躯体要灵活强悍的多，却也更加难以驾驭。之前他的灵力够强，所以加上这具躯体更加如虎添翼，现在的他虚弱了很多，这样的形态对于他来说，竟然有一丝累赘。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毛球突然回过头来，望着他幽幽开口说道：“胖虎，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多余的人啊？”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胖虎一时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毛球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她转过身去，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是吧，就是这样的，”毛球背对着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一直就是多余的人啊，小的时候，爸爸妈妈谁也不想要我。上学的以后，同学们都说我是一个怪人，没有人愿意理我。可是，好歹，那时候我还有爷爷奶奶，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话未说完，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不动声色的伸出衣袖擦了擦，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胖虎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但是，并没有戳穿。
沉默了片刻，他风轻云淡的说道：“也不是啊，你不是还有我吗？”
闻言，毛球回过头来，一脸疑惑的望着他，重复了一遍：“你？”
她的眼睛里面红红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看就是刚刚才哭过。
胖虎故意装作难过（?﹏?）的样子说道：“也对，我只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怎么配和你这样的冥界使者做朋友呢，我真是不自量力，算了算了。”
说着还垂下了脑袋，看起来很认真的在难过。
作为一名吃软不吃硬星人，毛球果然义无反顾的跳进了他挖好的坑里。
“呸呸呸，什么配不配的，我算什么破使者啊，屁都不是。说好听点儿是执行公务，说句实在的，就是跑腿加背锅的。你就跟着我混吧，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碗汤……啊，不，说错了。是以后有我一碗汤喝，就有你一口饭……诶？也不对啊，怎么说来着……”
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模样，胖虎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却登时感觉一股困意袭来。他越变越小，越变越小，最后化成一缕青烟飘向了上空，最后消失在毛球的背后。
毛球知道他并没有走远，依旧还是在自己的身边，虽然她并不知道每次他都在自己背后消失究竟是几个意思。
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毛球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她已经决定了，尽管爷爷奶奶都已经不在了，可是这里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里面有着她许多是记忆，她舍不得。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自己一直都在逃避，她不敢回来，不敢面对这里其实只剩下自己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她以为，只要自己不看不听，爷爷奶奶还是会一样好好的活着，活在这个他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小院落里。
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并不是要陪着他去死，而是替他更好的活下去。她是他们生命的延续，自己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
她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将这里打扫干净，院子里横七竖八的晒着刚刚洗刷完有些上霉的桌椅板凳。
望着焕然一新的家，毛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叉着腰一脸欣慰。
就在这时，从门外冒出一个头来。
一个男中音从院门外响起：“毛球，你回来了啊？”
听见声音，毛球扭头一看，笑着招呼道：“哦，是三爷啊。”
“啥时候回来的啊？哎呀，家里又没人，你回来去我家吃住就好了嘛，又不是外人。”三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进来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我昨天回来的，看着东西太乱了，就一直在打扫。忙得很，本来打算等这里打扫完再去看看您的，结果您就先自己过来了。”毛球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着回应道。
闻言，三爷一拍自己的脑门，懊恼的说道：“哎呀，你看我这脑子，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我也不知道你昨天就回来了，不然就接你上我家去了。”
“不不不，没事儿，”毛球连忙摆手，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慌忙解释道：“我这次回来不是单单回来看看的，我是打算以后还住这儿的。”
“那你不上学了吗？”三爷忧心忡忡的问道。
这次看见的三爷似乎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在自己的记忆当中，三爷向来看不惯奶奶，对于奶奶，他是又不服又害怕。而且那时的他，虽然年过花甲，却是精神矍铄，走路虎虎生风的，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老头子。
可是现在，他拄着拐杖，走路有些艰难。而且说话语气平和，早已没有了以前的火爆脾气。细看之下，他的脸上竟然也隐隐有了老年斑，这是她从前从未发觉的。
明明时间也没有过去那么久远，却仿佛一切都变了。不知道是她自己长大了，还是他们真的老了。眼前的三爷，就好像一颗光着杆子的枯树，不知道会在哪一年的冬天里轰然倒塌。
毛球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画面当中是一口深色的棺椁。毛球的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画面。
“不是，”毛球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泪掉下来，她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说道：“我转到了一个离这儿比较近的学校，所以以后可能每个星期都会回来。”
三爷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一脸难以置信的问道：“莫不是那个学校……”
毛球回了他一个无所谓的笑容，点了点头。
那是这里学习最差纪律最不好的高中，当初她奶奶之所以把她送去她妈妈那里，就是不想耽误了她的以后。比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好太难，可是学坏却是一瞬间的事情。
然而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回到这里。唯有孤独和痛苦可以让她感觉到自己活着的证据，她的心里布满了阴影，她希望可以尽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或者是亡灵。她需要救赎，从拯救别人当中获得自我救赎。
好说歹说才将三爷送回家去，她锁上门，打算去镇上买点东西。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这一次回来，也是她妈妈的主意。她怀孕了，所以她又一次成为了多余的人。她答应每个月给她足够的生活费，还会供她读书。只不过，条件是让她不要再回去了。
她已经没有恨了，至少她没有一狠心直接将她赶出家门啊。温水煮青蛙，让她一点一点的习惯，然后一点一点的被她剥离到自己的生活范围之外。这大概是她最后的仁慈了吧，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样无异于拿刀一刀一刀的将她心中对她最后残存的爱凌迟。
毛球知道，她妈妈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可是每次依旧只要她笑着朝自己伸出手臂，自己就会忘了从前受过的伤，屁颠屁颠的扑进她怀里。这一次，她彻底死了心。
她也知道，那个女人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感受。她将她打给自己的每一笔钱都完好无损的存了起来，分文未动。在她满十八周岁的时候，她会一分不少的全部还给她，连同对她所有的爱与恨。
门口的牌子已经又挂了起来，虽然奶奶不在了，但是她依旧可以一个人挑起大梁。这十里八村，谁都知道毛家奶奶作法驱鬼的能力一流，只要有人来找自己，她就会有经济来源。
只是，她的心里还是有点虚，害怕又会出现上一次发生的悲剧。
她已经慎重的考虑过了，以后不能什么委托都接，除非是名单上面的目标，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起来也奇怪，毛球已经将那名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都没有看见过胖虎的身影。看起来他在这人世间飘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竟然没有被抓到过。
不过，既然名单上没有，她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她的私心里并不愿意将他送走，有这么一个巨大强悍又聪明的萌宠是一件很拉风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