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祁轩婉拒了邢氏带语兮回内堂叙话的请求，反之还开口把柴莠留了下来。名义用的是希望与柴莠增进了解，邢氏便也不好阻拦。
祁轩倒没有什么目的性，一路与柴衡闲聊入了书房，语兮和柴莠也一并跟了进去。
其实语兮倒很庆幸祁轩将她留下，与其面对邢氏遭受言辞洗礼，不如安静相伴，至少，不会那么难熬。
至于柴莠，他并不太明白留下的意味，但能与姐姐多相处一会儿，对于长久没有玩伴的柴莠来说，是一件尤为欣喜的事儿。
四人落座，自有人送来了新茶和小点，稍稍一嗅，就能辨出与侯府茶叶的差距。不过谁也没有在意，闲聊片刻，话话家常，倒也惬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柴莠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四下一扫，抿了抿唇，这才迟疑地扯了扯语兮的衣袖。
偏首看去，心知肚明。语兮淡淡一笑，手袖轻轻折了折，正欲开口，就听祁轩笑道，“不怕岳丈笑话，小婿倒是很有兴趣看看兮儿当初的闺房。毕竟，那是小婿未曾参与的年岁。”
“哦？”柴衡放下手中茶杯，“侯爷从军从武，倒还真没想到竟有如此兴致。”
祁轩朗声一笑，瞥了眼语兮略带惊讶的神色，稍稍拱手，“兮儿才学出众，小婿甚是喜爱。但女子出嫁，无法常回娘家相叙，是以小婿想看看，可还有什么能准备的，让兮儿在侯府能更舒心些。”
这番表白另柴衡有些错愕。这燕平侯回京才多久，已经对语兮如此看重了吗？虽然是自己的安排，可总觉得……
语兮听着这些，也是心中意外，但雁归苑并没有什么隐藏的秘密，倒是不怕侯爷去看，可原因呢？还有这说辞，不自觉地脸颊泛红。
柴莠却不明白三人心中打算，听言只知可以离开这般拘谨的场合，当下站起身来，“爹爹，不如我带姐姐回去看看吧！”
话虽说了，一点也没有关照祁轩的打算。
祁轩眼眸微挑，倒也没计较，起身又是一拱手，“既然莠儿愿意作陪，那小婿就带兮儿先行离开。岳丈今日各处操持，不若午休片刻。”
柴衡早已起身，看了眼行礼欲退的柴莠，到底没有阻拦。脑中突然想起什么，张口的话顿住，轻轻摇头，定是多虑了，“既如此，柴某就不相陪了。”
......
眼前的院落，和想象中的闺阁有些重合，却又不太一样。
祁轩立在雁归苑的中央，看着那些萧条的梅枝，望着冰冷的石桌石凳，扫过那边廊下陈旧的木门，眸光最终落回了正稍稍侧身同柴莠说话的语兮身上。
其实，她的年少时就是这幅模样不是吗？其实，比起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她过得也并不算很差不是吗？
只不过，这样的环境，为何她还能成长得那样光彩夺目？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却偏偏摒弃这些，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却几乎从不显山露水。
柴衡究竟为什么要请先生教导这个他都不甚关心的女儿呢？仅仅只为了有朝一日有一份好姻缘？未免太过牵强了些。
那么她自己对于这份模糊的态度，又知道多少呢？
“他就不能不跟着我们吗？”
“莠儿，别乱说话。”
“可是，他是个坏人啊！”
语兮有些无奈的伸手扶额，她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莠儿会这样评价祁轩，只得继续纠正，“他不是。”
黑眸眯了眯，想起主堂上未问完的话，上前几步来到两人身后，“莠儿，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说我是坏人呢？”
语兮和柴莠一时不防，都被祁轩突然靠近的声音吓了一跳，俱是转首回望，就见祁轩嘴角带笑，黑眸深深，还真就只是好奇的样子。
正考虑着是否要转移话题，反应过来的柴莠却是上前一步，扬起下巴，不示弱地回道，“因为你把我姐抛弃了！”
祁轩哑然失笑，就连语兮也有些意外，这抛弃是要从何说起的？
“我今日随......你姐姐回来，并没有......”
“你有！上次，长姐刚出嫁回来那次，你就不在。我听我娘说过，女子出嫁后三日便要归宁，是要夫君相伴的。你不陪长姐回来，不就是抛弃她吗？”
语兮正要解释，却被祁轩按住了肩膀，显然祁轩还要再接着听下去。
“那次的确是我的问题，不该让你姐姐独自回家。可抛弃一说我是不能担的。我并没有这个打算，所以......”
“你嘴上这么说，却根本做不到。我才不会信你！”柴莠一副无法信服的模样，显然对祁轩误会已深，可这误会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对于祁轩的参与，语兮猜想无外乎是探究他们柴府内部的态度。再则，莠儿再过几年，兴许还能进入仕途，祁轩想要提前衡量一下并没有什么意外。反而是莠儿，哪来的这些说辞。
祁轩正要说话，却见语兮微蹙着眉，好似也在思量着什么，稍稍缓了缓，就见她慢慢蹲下身去，仰头看着柴莠，声线轻柔，“莠儿你知道他那天为什么让我自己回来吗？”
柴莠似乎没想过这个原因，看着语兮皱了皱眉，终是摇了摇头。
语兮没有责怪，淡淡一笑，“所以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为了让我多与家人相处才故意避开的呢？”
柴莠狐疑地转首看向祁轩，见他只是嘴角挂笑，努起嘴考虑了一会儿，“真的吗？”
祁轩正想顺着语兮的话，语兮自己还是抢了先，“那他是坏人又是真的吗？”
柴莠很明显是在努力地思考着，接着忽然伸手指向祁轩，“可他不陪长姐你是真的啊。”
“那你觉得姐姐说的是假的了？”
“没有。”柴莠很快反驳了语兮的质疑，显然他对自己长姐的维护是根深蒂固的，那么，“可娘一直说他又不照顾家里，又不让长姐回来的......”
语兮有一阵的沉默，“......娘，是那么说的吗？”
“......长姐......”
祁轩觉得自己的眼被那人微垂的眸子刺痛。他们的对话凝滞住，他们的情绪都有些低沉。所以很清晰的，柴莠很清楚语兮在府中，至少是在他娘亲眼里的地位。
明明是一个看不上眼的人，凭什么还要求她要对自己有好处呢？
人还真是个惯会无理取闹的种族。
心头有丝疼，祁轩张了张口，绕开话题，却也没料想到自己会说出这那样的莠话来。“莠儿，她会很好，我会一直陪着她。”
我会一直陪着她。
语兮沉寂的情绪有了波动，此刻的这番话，让人不触动不心悸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忽略这其中的算计，至少也为了莠儿能安心。
“听到了吗？他的承诺。”
柴莠的思绪从惆怅中剥离，一丝温暖从指尖溢出，慢慢盘绕在长姐与他交握的手上。柴莠抬眸看向那双漆黑的眸子，终是别开了眼，“看，看他表现了。”
祁轩一笑，伸手将语兮拉起来，拍拍柴莠的头，看向语兮，“回去吗？”
语兮确实有些疲累，当即也没反对。
柴莠自然也知道长姐并不会留宿，况且之前的话题过后，自己似乎也不便阻拦，便当先引路要离开这雁归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