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兮摆手命传话的品铭退下，指尖顺着琴弦一划，快速而狠绝，竟留下了些许血珠。
“小姐，你的手......”怜儿注意到琴弦的色泽变化，追看过去就发现语兮的食指冒出了一颗刺眼的血珠。
燕雯闻言也看了过去，却见语兮只是抽了身上的手绢草草一擦，丝毫没有止血的打算。脚步轻缓，然后将手绢随手遗落。怜儿不解，转首看向燕雯，却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这手绢捡还是不捡。
“夫人......”燕雯有些迟疑，但看怜儿的神色也知问她无用。
“还等什么，王妃可要到了。”语兮头也不回地说着，显然并不希望她们去处理那方手绢。
两人不好再说，燕雯忙上前搀扶，怜儿退回嘱咐着不明情况的燕玲。
虽然知道是王妃过来，可语兮神情自若，一点儿也不急着迎接。身旁的燕雯也不好催促，只得随着语兮的步调慢慢来到云冥阁的院门口。
“妹妹怎地出来了，本就是姐姐我突然造访，还劳你这般急着出来相迎，真真是姐姐的不是了。”才到门口，王妃的声音就接踵而至，那张存了笑意的秀脸还透着些许抱歉。
语兮抬眸看去，唇角勾笑，将查芝箬眼中的得意尽数收下，上前几步蹲身福礼，“妾身今日尚未向王妃姐姐请安，还劳烦王妃姐姐亲自过来探看，是妾身无礼在先。此刻有失远迎，怎还敢将罪责推给姐姐。”
“妹妹这样说，可真就是你我姐妹生分了。这侯府原就你我二人伺候侯爷，相辅相安才好，哪里会计较这些虚礼。”查芝箬说着，虚抬了抬语兮福礼的手臂，看着语兮直起身子，这才继续道。
“今日闲来无事，本妃便在府中花园走走，行至附近，恰好听到妹妹这院子似乎传出琴音。妹妹也知，姐姐并不精于此学，故而过此看看，顺道讨教一二。”王妃抖了抖衣襟下摆，星点的残叶就落了下来，“妹妹可别嫌姐姐粗笨就好。”
“王妃姐姐这话可就折煞妾身了。”语兮收了笑，摆出一副惶恐的模样，“闺中浅学，上不了台面。倒是王妃姐姐，每日打理府中内务，多有操劳。语兮不才，帮不上王妃姐姐的忙。”
好似突然想起一般，语兮蹙着眉，神色越发的慌乱，“光顾着回话，让王妃姐姐在此久站，妾身当真该罚。”说着往后一退，手一伸便让了王妃和燕晴先入内。“妾身多有怠慢，王妃姐姐先请。”
查芝箬瞥了眼垂眸细答的语兮，淡淡一笑，便当先走了进去。
语兮也不急，脸上神色依旧有些紧张，低声同燕雯吩咐了几句，就步至王妃身边，一同朝厢房的方向走去。
院中的七弦琴还躺在那里没有收起，怜儿并着燕玲向王妃行了礼，退至一旁，就听王妃的声音响起，“原来妹妹是在院中抚琴，勿怪琴音那般清晰可闻，就连本妃都被引了来。”
语兮状似随着王妃的话头回转了身子看去，然后眸光微闪，朝怜儿使了个眼色，又瞥了眼地上离石桌不远的那丝手绢，这才回话，“今日暖风和煦，日头也不晃眼，妾身在房中坐得久了，这才在院中抚琴，打发时间。”
留意到王妃已经注意到了怜儿收进袖中的手绢，语兮看向她的眸光有些闪躲，面上却是讨好般的笑，“果然还是院子里好，妾身一待就等来了王妃姐姐。”
查芝箬挑眉收回视线，眼见语兮的样子，唇角一勾，“既然这么好，不如也让本妃感受感受。院中空气不错，妹妹可愿相陪？”
语兮好似闻言一惊，继而笑着接口，“王妃有此兴致，且容妾身稍作安排。”说完轻轻挥了挥手，底下人自然早已听到了主子们的对话，马上就忙活了起来。
查芝箬随意地同语兮搭了几句，眼眸却没有放过那个对她而言，身有谜团的婢女。
怜儿自然有所察觉，期间小心翼翼地又确认了语兮的神色，这才渐渐摸清了其中意味。
语兮同王妃才略等了等，院中就已一应准备齐全。
燕雯引了两人入座，桌边的怜儿沏上备好的新茶，袖中手绢露出一点殷红，引得查芝箬看过去，她却已然同燕雯燕晴一并退了后。
查芝箬不明原因，嘴中却照旧寒暄着，“妹妹阁中的下人倒是不错，做起事儿来都挺麻利。”还真是会调教下人。眸光落在那茶杯上，查芝箬有丝不悦飘上心头。
“下人们做事儿不在乎麻不麻利，只在乎忠心与否。王妃姐姐说，是不是这个理？”语兮说着顺势将院中下人环视一圈，没有差异对待，却让查芝箬莫名地心思一沉。
查芝箬淡淡一笑，却是没有表态，执起茶杯嗅那茶香，不觉眯了眯眸。侯爷竟把自己给他送去的新毛峰赏了她？
语兮收在袖中的手动了动，这才抬手将装了点心的小碟向王妃面前推了推，一抹殷红就那样留在了碟子的边沿上。
查芝箬心思正不稳，抬眸就见语兮移开的手指方触及到的地方，出现了一抹不同于小碟烤釉的色彩。眼眸追逐而去，思及那个婢女的回避，突然明白过来，张了张口，“妹妹方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姐姐自小在家学得多是治家理财，倒是不懂这些。”
语兮的眸子一闪，看向王妃的眼中有些小心，低眉轻语，“王妃姐姐不知也并不奇怪。那不过是妾身随意弹奏，妾身......也不知可称为什么曲子。”语兮说到后面，刻意的沉了语气停顿了话头。
“哦？那支曲子听起来倒有些悲凉凄婉。妹妹可是在府中受了委屈？”王妃听着语兮的回答，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若是真的，妹妹定要告诉姐姐，是哪个该死的奴才敢作践妹妹。”掩上笑意，查芝箬的声音尤为关切。
铺垫的那些，语兮要的就是当下的这种效果。
也许看出其中意味的不止有怜儿，但即便燕雯猜出了自己的意思，语兮也不认为她会告诉王妃自己是在做戏。
只要她还想见那个人。
语兮低眉握着茶杯，手稍稍有些发颤，“王妃姐姐误会了，真的只是妾身随意弹的。何况妾身自嫁入侯府，都是王妃姐姐多加照料，又哪里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妹妹这么说就真是跟姐姐生分了！”查芝箬说着拍了拍语兮才放开茶杯收进袖中的手，“妹妹若有什么不如意的，直接说与姐姐便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
见语兮还犹自握紧拳头，不敢言不敢怒的模样，查芝箬只觉心中畅快，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昨日侯爷晚膳时还问及妹妹可有不习惯之处。妹妹要是什么都不说，侯爷过问起来，可让姐姐如何回话？”
“王妃姐姐是真的想多了。妾身自入了侯府，就把王妃姐姐当作亲姐姐般敬重，您这么说，才真是见外了。”语兮的话音有些急促，眼眶也微微泛了红。
“好啦好啦，姐姐不问便是。”见语兮这般模样，查芝箬也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紧，当下松了口气，“妹妹这么可人，就是侯爷不放在心上，姐姐我也是定然不会的。”
要说的话都说了，心里的瘾也过足了，查芝箬有些心满意足，“本妃逛了这许久也累了，便不同妹妹用午膳了。”边说边起了身，燕晴忙上前搀着，“心情再不好，饭还是要好好吃的。这院中景致不错，妹妹多坐坐，只当散心了。”
语兮露出一丝讶异，但随即垂首掩住，蹲身福礼相送，“多谢王妃挂怀，王妃慢走。”
查芝箬最后瞥了眼语兮，这才转身离去，好一会儿，跟随的下人才全数退了出去。
语兮慢慢起身，眼中无情，悠悠地转回视线，手袖一晃，将王妃方才用过的那只茶杯挥下桌去，一声脆响，碎片四散，茶汁蔓延。
可那行事的主人公却坐回了适才的位子继续品茶，神色不仅恢复如初，反而还带着不浅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