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飞得很快，三人往返一趟不到一个小时。刚一着陆，夜冷枭见慕容寒月的脸色并不太好，便无声地遣退了墨衍和周遭的仆从。
“对了，你调查那件事的同时，也留意一下近段时间西城发生过的事情。”夜冷枭压低声音对墨衍道，“汇总以后再汇报给我，这事不急。”
“是。”
正午的太阳正烈，焦灼着躁动的心火。慕容寒月一股脑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没有注意夜冷枭那边的动静。在回廊间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瞥见凉亭下石桌上的茶具，心下一动便移步走了过去，寻了一个石凳坐下，随手抄起了一只瓷杯。
夜冷枭先慕容寒月一步拿起了茶壶，手掌似乎不经意地抚过壶身，轻轻托住，又默不作声地为她斟好了茶。
慕容寒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清清浅浅地抿了一口。
奇怪，这亭中应该没有其他人到访过，这茶水怎么是温热的？
也许是因为清茶有降火舒心的功效，慕容寒月徐徐吐了口气，心中因西城发生的那件事而升起的焦躁感渐渐平复了下来。
夜冷枭一声没吭地伴在慕容寒月身边，握着蕴有器灵的砚台的手隐在桌下。
不动声色地敛眸，夜冷枭在慕容寒月看不到的地方张开了手。
砚台，已皲裂了六成。
据原主记忆表示，这砚台应是太上皇那一脉流传下来的。到原主手中，这器灵的修为应是仅在先天之下，或是已然超越了先天的境界。
连这器灵都要大耗真元来抵抗那西城的“诅咒”，那么那西城，以及那诡异的病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狐狸。”夜冷枭冷不丁地道，“你看起来对这病毒有所了解，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
慕容寒月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听夜冷枭如此说，沉默了一会儿。“你……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见夜冷枭一脸茫然，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慕容寒月搁下茶盏，“我是觉得，以你当时的地位和身份，像这样的事情你应该也有知道的权限。”
夜冷枭只是摇摇头，道：“我这是第一次听说起这号病毒，也是第一次见刚才那种场面。上峰那边……从来没有谈起过这种事情。”
慕容寒月又是默了些许，“可能是出于对你的保护。你的身份太敏感了，你们家不会允许你出半点差池。”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夜冷枭问道，将目光转向慕容寒月，“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杀手。”
“怎么，”慕容寒月敛了敛眸，将面前的茶盏往边上一推，托腮浅笑，“你有意见？”
“我不是有意见，我是……”
“是什么？”慕容寒月笑，但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泛着凛冽的寒意。
像是独居动物盯着自己领地边界处的侵犯者。
“……”夜冷枭默了默，最终笑笑，“没什么，你继续说。”
慕容寒月抬眸，沉静地盯着夜冷枭道眼睛，“因为我是赤狐。”
夜冷枭微微失神。
他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他吊儿郎当，“你就是赤狐？”
她冰冷地回：“你找死？”
他不可一世，“我看是谁找死，来切磋？”
她下一秒就抬起手，差点爆了他的头，“滚。”
一想起那个时候冷冰冰的小赤狐，对比现在正坐在他面前似远非近的慕容寒月，夜冷枭不禁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第二次见面，虽然也不是很愉快的经历，但至少他和她攀上了话。
他问她，为什么要叫赤狐这个名字。
她冷漠地说，与你何干。
话虽如此，她却也告诉了他代号的来由。她说她从尸山血海中来，终要回到尸山血海中去。“赤狐”于她而言，再合适不过。
那个时候，身高才到他胸口的她，也是穿着一袭似血晕染的红衣。
“……以后，你会不是的。”夜冷枭低低地道。
“什么意思，”慕容寒月掀了掀眼皮，看了眼夜冷枭的神色，“你活在梦里？”
夜冷枭轻笑着叹了口气。果然，和以前一模一样呢。
“笑屁啊？”慕容寒月扣了扣石桌的桌面，“我在说很严肃的话题，你别给我扯远，要是扰乱我思路，我打不死你。”
“好，你接着说，我不打断你了。”夜冷枭眼底的笑意还没有褪干净，明若星辰，耀如星海。星海之中，倒映着的是慕容寒月清晰的脸。
慕容寒月忽然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可能是认真的。
……不，怎么可能？
“你也知道，没有难度的任务，我都不会去接。”慕容寒月站起身，“那次行动，是我们狂神联合行动第一次遭遇失败。”
她按下心中的悸动，移开了目光，隐去眸中微澜，“……算了，都过去了。过程我就不细说，简单给你介绍下，图个了解。毕竟当时控制得当，封锁了那座城，没有殃及到别的城市。”
“……好。”
“病毒的主要传播途径是血液。接触到的人被感染的几率高达百分百，无论是不慎碰到抽血针管的针尖划破皮，还是用消毒不净的针管再度抽取血样，都会被感染。”慕容寒月道，“……具体的道理我不懂，你可以到时候问问天才。他说他也从未了解过这种症状，非生物的病毒在与血液接触后，竟成了有生命的虫。”
夜冷枭想起方才在西城的那一幕，“……和那个人一样？”
“对。刚感染的人会没有什么感觉，像刚才那个人，很明显已经是重症患者了。”慕容寒月点点头，“具体表现性状是……”
“目光呆板，面无血色，浑身瘙痒，”夜冷枭接话道，“……会忍不住想撕了自己？”
慕容寒月愕然看他，震惊于他的措辞。“……没错，会想撕了自己。”
夜冷枭蹙了蹙眉，似乎在想什么很严峻的事情，“继续。后来怎么样了？”
“消失了。”慕容寒月冷不丁地道。
“消失了？”夜冷枭不甚理解。
“来得气势汹汹，去得猝不及防，一夜之间，一切都结束了一样。”慕容寒月嗤笑着，似乎对自己的这一番说辞很不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倒也想说不可能，但当时的确是这种异象。”
“是怎么一个消失法？”夜冷枭问道，“我从来没听说过哪种病是可以一下子整座城的人都彻底好了这种情况。”
“不是彻底好了，是所有患者都离奇失踪了。”慕容寒月道，“如果不是所有人所有角落都在监控的严密监视下，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
“如果是监控被黑了，换上了别的镜头呢？”夜冷枭刚指出这一点，又很快否决了自己的观点，“……不对，有黑客天才在，你们的监控没那么容易被黑。”
被夸了自家队员，慕容寒月微微扬了嘴角，“那是。所以，这些人消失得非常匪夷所思。我们所有人放慢速度看了不下百遍，结果得到的只有一个结论。”
夜冷枭抬头看她，等她的下文。
“人间蒸发。”
“……就没人怀疑这是人为的吗？”夜冷枭分析了一下经过，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有，但不多。”慕容寒月摇摇头，“本来知道的人也不多，人间炼狱一夜化作天堂，劫后余生的狂喜冲昏了太多人的头脑，他们都在忙于庆祝和恢复生产，哪有心情再去想以前的黑暗？谁不是抱着个心态，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
“……”夜冷枭似乎并不认可慕容寒月的理解，“我觉得更像是被洗脑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可能。”慕容寒月多看了他一眼，“事后一直有人在追查这件事，但都搜查不到些许眉目，最终都不了了之。我也是在师父师娘的帮助下窥了天机，才有了隐约模糊的判断。推演出的种种猜测结果，无一不是指向了令国际为之头疼的毒枭聚集地。”
“……等等。”夜冷枭捋了捋时间线，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是为了追查那地方的人，才一路追到华夏来的？”
“不然你以为？”慕容寒月一脚踩上了石凳，微微俯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夜冷枭变换不定的脸色，“怎么，不信？还是知道真相，觉得自己被骗了？”
夜冷枭眉头深锁，“你说的……”
“从我这个角度看，我说的一切都是真话。”慕容寒月放下腿，抱胸道，“啊，当然，我是赤狐。我的话，孰真孰假，谁说得准呢？”
夜冷枭试图从慕容寒月那副近乎是职业假笑的面孔下找出些许其他情绪的蛛丝马迹，但慕容寒月却好似不给他机会一般，假面做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啊，说起来，”慕容寒月转移了话题，“三爷，住你瑾王府这么久了，你现在是多少等级了？”
“要是在以前的话，应该是八品灵修巅峰。”夜冷枭应道，神情晦暗不明，似乎还在想自己的心事，“现在排除自己身手不说的话，照理说也能发挥出原来七八成的能力了吧。”
慕容寒月掀了掀眼皮，“挺厉害的啊？整个玄冥帝国突破九品灵修达到先天的高手就三个，你倒好，现在就是八品巅峰了。”
想了想自己尚停留在六品修士巅峰的修为，慕容寒月忽然一口气憋在胸口，堵得慌。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所以她干嘛要没吃饱还撑的自找没趣呢？
“姐姐？”
一个稚气的声音从另一端响起，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二人齐齐抬头望去，却见廊边不知何时站了一名长着白色耳朵小正太。他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眸光清澈，如琥珀般剔透晶莹。
小正太阳光地笑着，琥珀色的眸子径直看着慕容寒月。
慕容寒月呆了一瞬。若不是看着那崽崽的眸色有些眼熟，她险些都认不出来，试探地道：“小……小白？”
“不愧是姐姐，就算我化形了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化作人形的小白玄一蹦窜到慕容寒月面前的桌上，毫不顾忌地伸手抱住慕容寒月的脖子，亲昵地蹭了几下。
“你能化成人形了？”慕容寒月捧起白玄的脑袋，讶异道。掐了掐隐约还有婴儿肥的小肉脸，慕容寒月母爱泛滥，低呼一声之后兴奋地开始在某崽崽的小肉脸上搓了起来。
崽崽一脸生无可恋，口齿不清道道：“几……姐姐……里付开窝唔……”
“哈哈，手滑了一下，情不自禁就……对了，你快跟我说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寒月笑得几乎没心没肺，作恶的爪子不带停的那种，嘴上却问道。眉眼带着笑，却怎样看都不像很友善的那种。
“唔进击惹。”白玄说得口齿不清，好不容易逃离某女的魔爪，却被一脸锅炭黑的瑾王爷揪着后领一把提了起来，像只被揪住命运后颈皮的猫咪，缩着手不敢乱动。
“好好说话，懂？”某王爷危险地眯了眯眼，几乎是忍着咬牙切齿地道。
刚刚的对话，它听到了多少？
夜冷枭对突然出现的白玄多少带了几分警惕心理。
“哼，我说我进阶了！姐姐我厉不厉害？突破修士级别步入灵修，我终于可以化人形说话了！”白玄笑嘻嘻地道，压根儿不搭理夜冷枭。
慕容寒月讶然，眼中流露出欣赏，“我就知道，我家小白最棒了。”
白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正想在说些什么，忽然领口一紧，整个身体便腾空了。
冷风嗖嗖地钻进衣领，夜冷枭阴阳怪气地瞅着一脸懵逼的白玄，“爷怎么不知道，爷家的狐狸养的狗子是只雄的？”
白玄怒了，胡乱地扑腾着四短身材，指着夜冷枭的鼻子就道：“你才是狗子，你全家都是狗子！”
夜冷枭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慕容寒月，揶揄道：“你主人是我媳妇儿，照你这么说，你主人也是狗子了？”
“姐姐才不会是你家的！本君的姐姐只会是本君的姐姐，想当本君的姐夫，再修炼几万年吧！”白玄气得耳朵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慕容寒月在一旁看戏，但笑不语，向夜冷枭挑了挑眉，看你怎么应付。
夜冷枭亦向慕容寒月挑眉，爷还应付不了这一小屁孩儿？
慕容寒月也挑衅地冲他挑了挑眉，有本事显本事，别打空头支票。
白玄看不懂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眼神交流，竭力刷起了存在感：“啊呜啊呜啊啊啊啊……”
“聒噪。”夜冷枭的脸色一黑，甩手把它丢了出去。逃离“魔爪”的白玄得到机会，凭空转了个弯跳了回来，一把抱住了慕容寒月的头。
慕容寒月惊了：“……”
夜冷枭径直把某狼的爪子扒拉了下去，丢开。“小屁孩儿，毛都还没长齐，就想着挖爷的墙脚了？”
“我就是要挖怎么啦？谁知道你这墙脚牢不牢呢……”
“牢不牢？”夜冷枭邪气一笑，“你想要证据？”
他凑近慕容寒月的面颊，轻笑道：“不知道是谁，之前揪着爷说，要对她负责，而且还没有什么‘不然’，理由简单、粗暴……”
慕容寒月脸红出内伤。“你……在胡说八道点什么……”
“嗯？难道，不是吗？”夜冷枭靠得更近了一些。
仰头望天，某女一脸生无可恋。
老天爷，快来救救这个没脸没皮的臭不要脸吧！
“所以，狐狸，我有一点必须要告诉你。”夜冷枭忽然正色道，“我……”
“啊哈哈老大！你托我办的事情成啦！我那个……那个……额。”
突如其来的踹门声响起，伴着一阵颇为“豪放”的笑声，夜凝夕风风火火地窜了进来。
于是某二一进门，就看到了某十分“温馨”的一幕。
啊，何其幸福一家人。
二然：“……？！！”
呸呀！哪里是了！等等你们这是啥情况！
天空似有惊雷炸响，夜凝夕一秒石化成雕像。
“我去，老大，要不要带这种玩法的啊，这才过了多久，你和夜三爷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