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清净的离月宫挂上了红菱,离月穿着喜服迎接来宾,面上是藏不住的春风得意。
肃崇瑾笑呵呵的递上贺礼,“离月宫主,恭喜恭喜啊。我小师叔就托付给你了。”
离月接过贺礼,道了句谢。
一小厮模样的人一路小跑进来,在离月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离月不甚在意,“无妨,她不会走的。”
她的海誓山盟掺不了假,满目情深也不会骗人,既然如此,何不大度一点?
…
馨念亭。
残夕穿着喜服,本就艳丽的脸加上胭脂的点缀显得格外美艳。
若不是眼底流动的复杂光芒,倒可能会叫人认为是惑乱江山的妖精。
残夕:“君上这么着急地叫我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墨夜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酒坛,他仰头灌了一口酒,并未搭话。
残夕望了望四周,地上全是空酒坛,她劝道:“君上,再喝下去,怕是要醉了。”
墨夜摩挲着酒坛,面色平静,“醉了不也挺好,酒醉过后大梦一场,从前种种皆随烟去,这不正是你所想的么。”
他笑道:“还是离夫人担心我醉酒后去闹事,向着来客一一诉说往日甜蜜,又痛斥你今时今日的铁石心肠,然后搅和了你的婚事?”
残夕蹙眉,“君上言重了,残夕与君上并无瓜葛,谈何甜蜜,又谈何铁石心肠?君上怕是糊涂了,我遣人送君上回暗界。”
墨夜:“回去?怎么,连你的婚礼都不打算让我参加了?还是说,你瞧不上我这份祝福?”
残夕敛眸,“君上多虑了。青莲,送君上回去。”
青莲上前一步去搀扶墨夜,“是。”
墨夜推开她,他看向残夕,静静打量片刻,长叹道:“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是残夕,我一点也不希望给你带来幸福的人不是我。”
残夕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归化为一声叹息,“君上,何必呢,残夕不值得你这般深情。”
墨夜舍不得移开视线,“值不值得,我心里明白。”
残夕:“那,君上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你留在离月宫,让旁人怎么想?让阿月怎么想?
我是他的妻,亦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可以没有我,但是他不行。”
墨夜轻声道:“残夕,你心心念念的永远是离月,他没了你便一无所有,我又何尝不是?为博卿一笑,我数百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残夕道:“我不需要你的让步,天君之位,我们各凭本事。
这三年是我亏欠了你,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自此我们两不相欠,各走各路吧。”
墨夜终是恼了,他逼近残夕,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眸中是滔天的怒火,“残夕,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残夕微微蹙眉,“我说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今日便要嫁给离月了,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苦苦纠缠?”墨夜低声说,“若非我的苦苦纠缠,你可会回头看我一眼。”
他松开残夕,后退几步,“言兮,我曾幻想过你凤冠霞帔的模样,我想着,当是极美,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唯一遗憾的是,你不是为我穿上的。”
残夕微怔,言兮和残夕都是她,但言兮随墨夜经历生死,许下过海誓山盟,但残夕却注定是离月的妻。
墨夜:“言兮,若……我说我不介意呢?我不介意你的婚嫁与否,我不介意做万夫所指的第三者,你,可愿要我?”
残夕忽然笑了,“君上在说什么呢,我是残夕,你爱的是言兮,与我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况且,这对阿月并不公平。”
墨夜仍是不甘心,“若我愿用我的所有去换呢?我也不求你离开离月,只要你别弃了我就好,哪怕……”墨夜语气苦涩,“哪怕我做小呢?”
残夕沉默不语。
墨夜闭了眼,挡住眼中浓浓的痛意,“我明白了,残夕。我就当这一腔深情喂了狗!”
他掷地有声,“残夕,你等着,天君之位,我势在必得!”
数百年后。
残夕站在诛仙台边缘。
唯有青莲立在一旁陪着她。
墨夜匆匆赶来,身上穿着天君才能穿的圣服,“兮儿,乖,别闹。这里太危险了,快到夫君这里来。”
残夕摇了摇头,又微微后退一步,离诛仙台越来越近,“天君,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好多人啊,我的师父,我的朋友,还有好多好多我所在乎的人,他们都在我的梦里。”
她想起来了!
墨夜眼神微闪,放轻了声音,“你先过来好吗,兮儿,别站在那,我害怕,听话,你要是想他们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他们。”
短暂的沉默后,残夕忽然笑了,“天君,您演够了吗?我虽是您的手下败将,但何必这般侮辱?您要当真恨极了我,大可将我丢进天牢,叫我受尽折磨却不得逃脱,这可比将我囚禁在您身边更要大快人心。”
墨夜恨得咬牙切齿,“你觉得我是在侮辱你?言兮,做人不要太过分了!本君的真心当真这么不值钱吗!是不是本君把这颗心刨出来捧到你面前,你都嫌脏?!”
残夕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天君,请您放尊重一点!残夕是有妇之夫,您所谓的真心还是留给别人吧,残夕无福消受。”
墨夜吼道,“言兮,你还在想着离月是吗?你现在是我的妻了!我们行过礼,拜过天神了!”
“您的妻?”残夕冷笑连连,“可笑,我是离月的妻!天君何必为难我这个手下败将?费劲心思的捉弄我,好玩吗?”
墨夜怒极反笑,“捉弄?你认为我这么清闲,还有时间捉弄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残夕静静看着他,许久,后退一步。
就在残夕掉下去的那一刹那,耀眼的红光亮起,叫人睁不开眼。
墨夜也想跟着往下跳,却发现整个诛仙台已毁,他几乎睚眦欲裂,“残夕!你做什么!”
他只听到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我不欠你了。”
墨夜颤抖着手从纳戒中掏出残夕的验生石,灭了。
残夕,亡了……
墨夜跪倒在地,他绝望的看着眼前的废墟,任由眼泪蹦出眼眶。
残夕,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奢求那么多的,我求你回来,只要你回来,天君之位我不要了,你,我也不要了……
上界,残血宫。
宫内烟气缭绕,像一道神秘的面纱,将宫内的面貌遮了起来。
内宫与外宫的通道处,有道珠帘,将路阻了起来。
帘后有方美人榻,榻上美人身着一袭红衣,纤纤玉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手中的羽扇。
内宫两侧立着无数仙婢,她们无一不垂着头,不敢直视那红衣美人。
“青莲有事禀报。”
一道声音扰了此刻的宁静。
榻上美人抬眸,怎的一个倾国倾城了得。
那双自然上挑的丹凤眼,诉说着欲拒还还,仅一眼,便可让人沦陷在其中。
这妖媚的可人儿,究竟是怎么在这一尘不染的上界之中孕育而出的?
她薄唇勾起,连声音都媚到了骨子里,“哦?青莲有何事禀报?”
青莲一身青色莲裙,跪在大殿之中,“天君召殿下前去,应是为了云怜公主一事。”
她笑,“天君终于忍不住了?”
青莲低下头,“属下可以叫司命星君向天君请命,下界寻找云怜公主。”
她起身朝宫外走去,“就算本殿肯,天君也是不愿的,走吧。”
议政殿。
残夕福了福身,“见过天君,天君万安。”
她前面的天君,身着白黄色衣袍,不怒自威,明明已近十万岁,却连一丝白发也未见。
残夕浅笑,“不知天君找夕儿来,所为何事?”
天君叹道:“咱父女二人何时变得这般生分?”
残夕勾起一抹冷笑,但她低着头,并未让天君瞧了去,“礼不可废,您是君,夕儿是臣,夕儿理应如此。”
天君又是一阵叹息,“前些日子瑶池的仙女同她阿母撒娇,叫寡人不禁想起了往前,寡人也曾被你和怜儿缠着叫爹爹,怜儿还说下界都是这样叫的,比父君不知亲昵多少。”
残夕假笑着应和,“是啊,以前我和怜儿尚且年幼,不受天规束缚,自由散漫,随心而行,现在大了,自是要守规矩的。”
天君感叹,“夕儿长大了,比怜儿懂事多了,她若有你一半懂事,寡人就省心多了。”
残夕故作惊讶,“怜儿又闯什么祸了?”
天君递过一封信,是云怜留下的,“怜儿下界去了,说是给寡人寻龙颜果。”
残夕扫了几眼信上的内容,“这是怜儿一片孝心,天君莫要怪罪。”
天君面上满是担忧,“下界可不太平啊……”
残夕犹犹豫豫,“不然夕儿派青莲去寻?”
天君哪是想听她说这话,“算了,旁人去我也不放心啊,我上界的天官不知有多少是那些人的眼线,他们都盼望着能抓住我的软肋,”天君直直的看着残夕,“夕儿,你们兄妹四个,就是寡人最大的软肋,是寡人毕生的珍宝!”
天君又道,“只有你们不会对彼此有异心,若非你们三个,换作谁寡人都不放心,可残辰被寡人派去妖界,云启至今仍在凡间历劫,唯有你……”
残夕微一颔首,“夕儿明白,怜儿是我的妹妹,我理当护她周全,请天君下令派残夕下界寻怜儿。”
天君朗声大笑,拍了拍残夕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寡人就知道,夕儿最疼怜儿了,待夕儿回来,寡人会送给夕儿一份大礼!”
残夕只是笑笑,并未搭话。
残夕走出议政殿后,在议政殿外等候多时的青莲马上围了上来。
青莲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之后,方才迟疑的开口,“殿下,现在正是拉拢人心的好时机,殿下若是走了,那……”
残夕冷笑,“呵,那老狐狸真当本殿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么?他就算想把天君之位传给残辰又如何?即使本殿同意了,别人会同意吗?觊觎天君之位的人,可不止本殿一个。”
青莲有些不解,“那殿下的意思是?”
残夕望了望远方,这是其他七界所在之处,“坐山观虎斗,让本殿也做回渔翁。”
天君此举是想让残辰趁她不在之际,将那些老顽固拉入旗下,不然也不会着急赶她走。若是她在上界定会阻扰,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残夕勾唇一笑,可是,那又如何?她还怕了残辰不成?虽然残辰是长子,可在天君的四个儿女中,不论的天赋还是灵力,可都是较为落后的。
天君虽有意将位子传给残辰,可这位子不是他想给谁就能给谁的,天君之位向来能者居之,想要那个位子的人可不少,这残辰虽有几分能耐,却也不足为惧。
她躲去下界也好,有的是人帮她算计残辰。
能称的上她对手的人,也只有那暗界的君上墨夜一人。
残夕做好打算,也没有必要再在上界逗留,就带着青莲来到下界。
哪料脚还未触地,周围便冲出一群黑衣人,浑身散发着杀气,应当是专门培训过的死士。
不待残夕有何动作,青莲便已果断出手。
影落,人亡。
青莲是残夕的婢女,也是她的护卫,鲜少有青莲解决不了的敌人。
而这青莲,原是逍遥天地之间的仗剑侠客,但天有不测风云,有日青莲遭人暗算,身中剧毒,恰好残夕经过,救了她。
青莲还曾记得,那日残夕因为救她,旧疾复发,昏迷了数月。
她未曾忘记,残夕醒来时,虽面色苍白,却高傲依旧。
残夕直白的告诉她,她救她,是因为她是青莲,若她不是天赋异禀,灵力高强的青莲,哪怕她死了,残夕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但青莲却下定决心,甘愿屈人之下,为奴为婢。
救命之恩,理当以命相报!
青莲后退一步,“殿下,青莲已经解决,殿下尽管放心。”
残夕满意的点头,“不错,走吧。”
末了,她看向某处,薄唇勾起一抹笑,“做人,还是不要太自作聪明的好,您说是吧,莫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