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几年,宫彦离开的时候,即便余念时时想起他,却是很少梦见,几年后,却在短时间内连续梦见过两次,其中有一次格外清晰。
之前的很多梦境即便是醒来以后可以想起来,但是里面却是有好多不合逻辑的场景——大学里的班上坐的是高中同学,南城路上碰到和玩耍的是深圳的同事……这次梦里初中同学整整齐齐,教室还是那个教室,不是一个艳阳天,大概是一个阴天。
课间,宫彦从后门走进来,面色煞白,走进来一股阴凉之气,周边的同学都走了开来,眼神里透露出些许惊讶和恐惧,大家都知道宫彦已经不在了。宫彦是带着他惯常从容不迫的节奏,径直往余念座位边走去,余念看着宫彦走过来,梦里的余念知道宫彦已经不在了,但是她并没有害怕,站起来给他走进她旁边的座位,走过的瞬间可以感受到宫彦身上冰冷的气息。上课的时候,宫彦写了一个便条给余念,“我没死。”余念点了点头,心想,不论你是生是死的,只要是能回来就行。
坐在余念前面的猴子虽然是宫彦的好朋友,不过似乎也觉得有点诡异,他转过头来给余念递了一个一元的硬币,“班头,这个是开过光的,你先收着,可以挡挡东西。”余念当然知道猴子指的“东西”是什么。余念把这一元硬币放在抽屉里,余念知道他不在了,至于现在他是用什么样的形式存在,她不害怕也不介意,因为她总归是知道,他是一定不会伤害她的。而既然他说,他并没有死,那自然便是还在的了。
在梦里好像时间很长,醒来能记得的只有几个场景几个片段,宫彦一直陪着余念上下课,学校组织海边春游,余念也带宫彦走一走,很平静,好像一个每天都可以见到的老友照常每天都见到,如此而已,不过好像也知道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有多久,所以彼此在一起的时间也好像比以前在初中多很多,宫彦好像是影子一样一直在身边,余念也觉得很安心,只是宫彦一直还是面无血色,即便是脸上有些许红色却好像是有意涂上去的,周围的朋友们似乎都有些惶恐,对他们有意疏远。
好像就这样风平浪静陪伴着一段时间,不管他是什么“形态”,只要是他就好,不要影响到别人就好。
直到有一天,他们在路上走着,碰到了一个好久没见的余念的高中同学,是个男的同学,余念走过去和他聊了一会儿,问了问彼此的状况,梦里问到这个朋友和女朋友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还在打理之前一直在搞的那个服装店,两个很久没见的好朋友相谈甚欢,因为这个高中同学不认识宫彦,所以不知道宫彦已经离世的事情,看到宫彦也只觉得他面色很白、毫无血色和生气,如此而已。两人聊了一会儿,宫彦走过来,凑到这个同学耳边低语了两句,这个同学听后瞬间像着了魔一样匆匆道别离开了,余念感觉到大概是中了蛊。余念虽然无所谓现在这个面前的宫彦是什么,她都没有问题,都可以接受,不过他不可以伤害到别人。
余念有点生气,后来宫彦告诉他,他现在在生与死之间的中间道,在这个时候,如果可以让一个已经知道他离世但是仍然不惧怕不恐惧并且相处满三个月,就可以重新轮回。他希望陪伴他相处三个月的人是她,不论是否可以重新轮回,这段时间也希望大家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余念不知道为什么会做一个这样的梦,大概是因为前几天和旧同事的一个饭局,讨论了生死的问题。饭局一共是三个人,除了余念之外,一个是70岁的男性,一个是50的女性,两个人都算是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就是60和40岁的年纪。
他们谈到了身边朋友的离开,余念想到了宫彦。
“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人的肉体不在了,还是会用另外一个方式存在下去。”
“咱别说这个了,人余念还挺年轻,怕是不会去多想这个。”
“没关系,我也想过很多。主要是因为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离开对我影响特别大,我一直在想,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人不可能就这样直接就不存在了吧,即便是人作为一个整体不在了,但是构成他(她)的组成部分总不至于就这样消失了。如果有最小的单位,比如说是质子,当然有可能是更小的单位,那人离开了以后分解了的这些质子还是会照样存在,而这些单位里面或者是有原来这个人的记忆或者连接吧。之前看过一篇文章是有这样的概念,我觉得还挺能说服我的。”
“我相信人是有灵魂,是有另外一个世界,所以我对生死这种东西好像看得并不是很重。”
“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但是人固有的一些东西怕是会存在在这些颗粒中,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分别拥有两个人共同回忆的粒子碰撞在一起,应该会产生共鸣的吧,这样,离开恐怕不是真的离开。至少,在的人也有一些念想。”
“如果这个人真的离开了,我是说身体,那还在的人不要用念力一直吸引着他,这样他会因为这样的念力而无法离开,无法去到远处的一个平静的空间,因为是有一个空间接纳这些离开的灵魂。”
“如果这个用另一种形态存在的他其实并不愿意离开了,那这个世界没有念力留他,他就只能走了。”
一段时间的沉默。果然,人还是对不朽有着执着的渴望,由于知识水平的不足而无法求证真伪,那么就想用自己认为可以接受的方式构建一个不朽的时间然后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