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任谁都知此地不可久留。
马儿吃痛蹄下仿若生了风，他们的位置已然暴露，现在除了跑的更快些，没有丝毫的办法。
飞刀破风袭来，直接是划过车夫的颈管，割断了马车的流环。
脱缰的马奋力的奔向夜的更深处，只留孤零零的马车还挣扎着向前彳亍。
何青萝的呼吸愈发的沉重，汗顺着她的脸颊直滴到地上，留下了点点水花。
她轻触了触怀中的女子，看她满身伤痕累累，怕是早都疼的没有了意识。
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周围安静的可怕，甚至连风声都消匿了不少。何青萝将怀中女子抱得更紧了些，她的角度隐约看得到车夫的背影，却不解他为何没有任何声响。
砰的一声，不轻不重，却狠狠的击在了何青萝的心口。车夫慢悠悠的栽倒，仿若是一种迟来的祷告。下一秒缺了牵引的马车没了平衡颓然倾倒。
山石狠狠的扎在她的身上，痛感在身体上蔓延，愈发的猖狂。
何青萝咬了咬牙，把泪水锁在眼眶。她不惧怕死亡，但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周围的脚步声悉悉索索，一群黑衣将她二人围了。
身上的阵痛让她根本就无力使诈，她歪头看向不远处的车夫，眉间点染了悲伤。
如果她没去救这个女子，可能他便会好好的活着，会拿着挣到的银两为儿子添了新玩具，为妻女添了新衣裳，一家人其乐融融，晚年也过得幸福安详。
可这一切现在都不可能了。但她从不后悔去救这奄奄一息的女子，见死不救从来就不是她何青萝的道理。只可惜，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太多的愿望没有实现。
她还没有浪迹武林。
她还没有帮表哥完成大业。
她还不知怀里的漂亮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还没有……与闻人见上最后一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钢刀的寒刃猛地逼到她的颈前，割断了被风扬起的丝发。何青萝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耳边风声急促，草木凌乱，还有刀剑触地的刺耳声响，从头至尾没有听到任何的嘶喊声，一切便是结束了。
那一刀终究没有落下来，夜还是很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大小姐，可还能起来？”
何青萝缓缓睁开了双眼，一滴泪冉冉流淌。她多希望刚才救下自己的是闻人，她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闻人，想要告诉他，我怕。
死亡都未能让她落下的泪，却在此时悄然落下。
“张叔，你怎会跟着过来。”
“老爷不放心小姐，让我一路跟着但不要靠近。听到那声马鸣我才知出了大事，尽力赶来，还好小姐并无大碍。”
张子延边回答边将将何青萝扶了起来，顺带着检查了她的伤势。
“张叔，我只是两只手臂落地时都有些挫伤脱臼不敢动，其他的都是皮肉伤没有大碍，你帮我正了便好。”
张子延也不废话，只是嘱咐何青萝会有些疼，他动手干脆利落，倒是也没让何青萝吃太多的痛。
手臂接回去了，何青萝试着动了动，虽疼的嘴唇发白，却也没发出半点声响。张子延看着眼前的女孩心疼得说不出话来。明明上次相见，她还天真烂漫笑闹如常，怎么不过半月，便将人弄成了这般摸样。
其实蜕变往往就在一瞬之间，生死一刻，太多的感悟如洪水般涌入，何青萝突然明白了闻人说的那句话。
是要笑的，这世上每个人都要学着笑的。
懦弱只能留给你最信任的人，因为除此没人会在乎你的懦弱。眼泪没有用，期盼也没有用，只有坚强了自己，才能救得下别人，要自信到自己都害怕，才能让更多人去惧怕你的自信。
而笑容从来都是坚强地伪装。
肩膀活动无碍，只是用劲还有些吃力。何青萝无奈地笑笑，看着满地的尸首只觉一切还未结束。
“张叔，可是能看出这些都是什么人。”
“我方才已经看过了，这群人都被人割了舌头，应该是某个势力培养的死士，他们的衣服兵刃虽都是我大夙之物，但这飞刀上的纹饰又不像我我大夙的风格。”
何青萝将飞刀从张数手中接了过来，细细的摩挲了几下，这阳文形状细长，像是兽文却又看不出到底为何物。
“张叔的意思是不是夙国人所为。”
张子延摇了摇头，视线瞥到了地上的女子。
“老奴不敢确定，但有一点非常明确，他们的目标不是小姐，而是这位姑娘。”
“既是这位姑娘，我便不能再耽搁，我要带着她离开。张叔此事不要告诉我爹，免得他担心。”
何青萝说完这番话直接是对着张子延行了大礼，就要去扛那个女子。
“大小姐，万万使不得，你的肩膀现在经不住这番折腾，不如我们先找个客栈，将伤势稳定下来再说，姑娘的伤，受的不轻，想必也是耽误不起的。”
“如此，也好。”
何青萝本想回绝，奈何她现在也是有心无力，没了马车天亮之前，她根本走不出这片山林，更何况她现在这副样子，想把这姑娘人不知鬼不觉的带进梦香楼无异于痴人说梦。
张子延听着何青萝妥协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丫头从小到大便是这般的倔脾气。
“张叔还有一事想求你帮我办了。”何青萝转了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马车夫。“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死，您且帮我把他葬了吧，在安抚一下他的遗孀。他们的后世由我来养，就当是我对他们的补偿。”
张子延没再说什么，只交待何青萝带着姑娘守在原地。他扛着那车夫的尸首直进了密林深处。
再出来时，尸首不见了，却多出一匹马，正是刚才跑丢的那匹。张子延正是跟着这马才找到了这里，以防有需，他便将马拴在了密林里。
“张叔，人可是葬了？”
“大小姐放心吧，我用内力凿出了深坑，上面还覆了些杂草树叶，想他该是能安息了。”
张子延边说边将何青萝扶上马去，将那女子也抱了上去，由何青萝护着，自己则是拉着缰绳，快步前进。
光亮远远的打过来，隐约有了影子的模样。
其实那车夫张子延根本没葬，时间紧迫，自然是何青萝的伤更加的重要。他没有时间去葬他，只是在他身旁，留下一张纸条，白银数两。
他能否入土，看的是运气了。可他又不得以去撒谎，他知道至少这样会让何青萝心安一点。
山石道，古林边，三人一马，缓缓而行。
破晓，天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