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渊的第一反应是邵庄在跟他开玩笑。
邵庄怎么会想杀他，怎么敢杀他？
彭渊在一瞬间的骇然过后，瞪着眼睛仔细看邵庄。邵庄仍然保持那个略显疲倦的姿势，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声音，但肩部微微下沉的动作，却明确地表露出一种无奈的情绪，无奈中还带着些许恼怒。
他为何无奈？又为何恼怒？
在这紧要关头，彭渊并没有任何慌乱，而且下意识分析邵庄的想法。
“饶……饶命！”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哭求，“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您饶了我！”
胡长青从短暂的呆滞中回过神来，吓得屁滚尿流地朝邵庄爬过去，可惜还没爬到邵庄跟前，就被项南一个手刀砍昏，提着衣领拖回了厅堂中央。
在这个过程中，彭渊一直盯着邵庄，直到胡长青的头重重磕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才意识到邵庄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他真的要杀他。
彭渊猛地明白过来，怒然开口：“邵庄，你果然对王爷有异心。”
无奈是因为杀他原本不在计划之内，是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必须得死。恼怒是因为一旦杀了他，不但要想办法善后，还会打乱计划好的一切。
这个人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效忠王爷。
彭渊无比震惊，看了眼默默立在门边的阿良，心底却冒出一股隐隐的兴奋。
“好好好！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他指着邵庄大声说道，“我告诉你，王爷早就对你起疑心了，只是看在郑阁老十分信任你的份上，才一直没让人揪你的把柄。这下好了，没想到一个施远茂的私生子就让你按捺不住了，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
他大笑两声，厉声道：“今天让我亲手替王爷收拾了你这个奸细！说，你是谁的人？宁王还是恒王？”
见他死到临头而不自知，还在这儿嚣张，立在邵庄身侧的楚清不由面露鄙夷。
邵庄显然不打算再浪费口水，瞥了旁边的项南一眼，淡淡开口：“动手。”
“是。”
彭渊丝毫不怵，往座椅扶手上重重一拍：“你敢！”
就在这时，厅堂的门突然被又轻又急地敲响：“世子，晋王府的焦盛来了，马上就进来了！”
项南脚下一顿，朝邵庄看去。
彭渊则喜出望外：“太好了，来得正好！”
他心中底气更足，不由得意地看了邵庄一眼，大意是你今天就是插翅也难逃。
“确实来得正好。”邵庄冷冷一笑，突然没头没尾的吩咐了一句，“去吧，动静小点儿。”
彭渊还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感觉眼前一花，仿佛有个人影飞快从厅堂上掠过，眨眼就消失不见。
他怔了怔，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余光瞟到门边却陡然一惊。
空的。
原本阿良站立的位置空空如也。
彭渊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真的没人。
刹那间，一股瘆人的寒意顺着脊骨爬上来，他僵硬地扭头看去，只见原本关的严严实实的后窗不知怎的开了两扇，夜风从空荡荡的窗口吹进来，如同野兽狰狞的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向他扑过来。
“你、你……”他瞪着邵庄，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全身肉眼可见地抖起来。
邵庄道：“堵住他的嘴。”
项南大步走过去，在彭渊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用力将他按在椅子上，掏出块破布塞进他嘴里。彭渊立刻挣扎起来，嘴里发出闷哼，项南毫不费力就制住了他，用早就准备好的麻绳把人绑了个严实，随手扔在地砖上。
“世子，焦大人来了。”
随着一声通禀，厅堂的门被轻轻推开，焦盛笑容满面地一脚踏进来。
“邵大人，彭大人，我来——”
声音戛然而止，焦盛脸上的笑陡然僵住，就那么一脚门内一脚门外地瞪着眼前的场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唔……唔……”地上的彭渊像溺水的鱼一样挣扎着，拼命抬起头，望着焦盛眦目欲裂。
在彭渊徒劳的闷哼声中，邵庄对焦盛微微一笑：“你来了，坐。”
焦盛瞪着他，惊骇地往后退，脚被门槛一绊，四仰八叉地摔了出去。
楚清“噗”一声笑了出来，被邵庄责备地看了眼，才赶紧收敛神色。
“还不快把焦大人扶起来。”邵庄道。
门口的两个护卫闻言把焦盛从地上拉起来，一左一右钳住他的手臂，半提半扶地把人带进厅堂，放在一张空椅上。
焦盛软着手脚摊在椅子上，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没滑下去。
“邵、邵大人……”他颤着嘴唇开了口，“您这是在、在做什么？”
邵庄笑道：“处理点事情。”
焦盛惊惧地看着他：“彭大人……他怎么了？”
“他犯了点错，我正在替王爷清理门户。”
“……你要杀了他？”焦盛的样子仿佛快要厥过去。
邵庄似乎觉得他看起来很可笑，问道：“怎么，你不想让他死吗？”
“我……”焦盛表情一滞，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我当然……不……不……”
“不想他死？”邵庄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焦盛目光微闪，竟显出了一丝犹豫。
邵庄看着，眸中掠过一丝讥讽，“你可想清楚了，彭渊一死，你就是王爷身边的第一心腹——”他故意顿了顿，微微挑起眉，“到时候你再想替你主子办事，就没人在旁边碍手碍脚了，岂不美哉？”
仿佛一颗惊雷在耳边炸开，焦盛震得连害怕都忘了继续装，直直瞪着邵庄，一阵毛骨悚然。
邵庄见状也不再与他假惺惺作戏，倏而敛了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冒着阴森的寒气：“彭渊犯了我的忌讳，今晚必须死。你若是还想安安稳稳地待在王爷身边，为你那个缩头乌龟一样的主子办事，就当自己瞎了眼，好好回王爷身边为彭渊哭一场。若是敢在王爷面前说漏一点，碍着我的事……”
他抬手一指，“这就是你的下场。”
候在一旁的项南走过去，一把掐住彭渊的脖子把人提了起来。
彭渊双脚离地，脸色因窒息而胀得通红，他死死地瞪着焦盛，双目爆出血色，绝望中夹杂着浓烈的怨毒。
邵庄刚才那番话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原来这屋子里的，除了他，再无一人真正效忠晋王。
彭渊喉中发出一阵咕噜声，双眼逐渐翻白，死不瞑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