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环玉来到兰馨苑的时候与芊妃相比显得淡然:“不知皇上唤臣妾来所为何事。”
“安澜郡主早上时分遭人毒害，爱妃可知情？”
“臣妾不知。”
“听说爱妃也知晓医理？”
“是，臣妾的祖父酷爱医术，臣妾自小也学了些。”环妃不紧不慢的说。
“爱妃学的莫不是是些制毒之术吧？”
“皇上，臣妾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这话里倒是怀疑臣妾了？”蒋环玉没有显出一丝慌乱。
“芊妃说，你曾经有过毒害郡主的念头？”
“芊妃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蒋环玉看着芊妃道。
“姐姐，你不是说过的吗？”芊妃无辜道，“还叫我帮忙……”
“皇上，芊妃说谎，我没有这样说过，皇上，定是芊妃诬陷于我，说不定就是芊妃做的，芊妃妹妹，我一直视你如亲姐妹，本以为你天性纯良，没想到如今却这般陷害于我，你难道就不顾念一点点姐妹之情了吗？”
“环妃姐姐，你不能因为我拒绝你，你就陷害我啊……姐姐，我知道我嘴笨，不像姐姐那么会说话，姐姐也不能这样欺负于我啊……”芊妃用手帕抹着眼泪。
“够了。”蓝绛听得心烦。挥挥手打住了两人的辩解。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到臣妾的寝宫搜一搜，臣妾心中无愧，自是不怕的。”环妃道。
“臣妾的寝宫也可以搜的”芊妃也忙道。邵阮看向蓝绛，只见揉着眉心蓝绛点点头。邵阮便走出兰馨苑，带着人前去搜索。
一时间跪在地上的两人各怀心思。
不多时，邵阮进来了。
“皇上，臣确实在环妃的宫中搜出了还剩下的天引，还有可以熬制的工具。臣还问了环妃宫中的宫女，据宫女所说，环妃确是平时就喜欢采回来幻赭与百棠花。”
“环妃，这你又该如何解释？”蓝绛厉声对环妃道。
本在低着头的蒋环玉缓缓抬起了头:“皇上，臣妾采回来的幻赭花枝与百棠花，只是为了装饰寝宫的。”
“那朕为何从未见过？”
“皇上难道忘了，您已经很久没有来臣妾的寝宫了吗？皇上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可曾注意臣妾寝宫有何装饰有何变化？臣妾自认服侍皇上这么久，皇上连臣妾的喜好都不知道吗？”蒋环玉低头说道，似是无奈，又似伤心。
“……邵阮，环妃宫里可有花枝装饰？”
“回皇上，确实是有的。”邵阮说道。
蓝绛只觉得脑袋疼，伸出右手撑在桌子上揉着。
“那些证据在哪里？”蓝绛问。
“就在门外。”
“呈上来。”
证据很快被呈上来，多是瓷制的瓶子，瓶身缠着蓝色的丝带，还有炼制的工具。
明月微微抬头扫了一眼这些物件，可这一眼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瞳孔顿时张得很大，怎么可能？！只一瞬间她低下头，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她惊讶慌乱的神情。
蒋环玉仔细的看过这些东西，蓝绛以为她会有什么话语反驳，不想她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很快说道:“臣妾不曾有过这些物件，邵将军是哪里搜来的？莫不是随随便便找了些东西充数吧？”
“皇上，这确是从环妃娘娘宫中搜查出来的。”邵阮道，然后指着瓶口说，“这上面还残留着药渣，皇上不如直接唤容太医前来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
“那便请皇上唤来容太医，也好为臣妾洗清冤屈。”环妃说道，神情已经定下来，神色里没有多余的变化。
“传容陎。”
邵阮亲自去请了容陎，只为早点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容陎静静的听完，只道了一句“有劳邵将军了。”便稳步赶了来，刚毅的脸上显出丝丝阴沉。
来到兰馨苑，独不见池款款的身影，倒让他放心了些许。这样他便不用敛着性子怕吓着她了。
“臣容陎叩见皇上。”
“容太医，你来看看吧，可有什么方法判定这物件都是谁的东西？”蓝绛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瓶瓶罐罐沉声说。
“是。”容陎应下来。然后蹲下来端起面前的瓶子仔细端详。
“天引，此毒毒性很强，相应的制作这毒药的过程也很伤皮肤。”容陎道，眼神淡淡扫过后边跪着的环妃，旋即收回视线，直起身子对蓝绛说，“皇上若要知道谁是制毒之人，只需检查谁的手上有被熏黄的痕迹便可。这痕迹用水是洗不掉的。”
蓝绛挥挥手，示意邵阮前去。
“芊妃娘娘，环妃娘娘，得罪了，请伸出双手。”邵阮道。
明月小心的看了蒋环玉一眼，发现她平静的没有任何表示，便放下心来。
蒋环玉早早的先抬起了左手，而后才抬起右手，邵阮盯着蒋环玉的手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容陎却瞥着她的左手，没有吭声。
邵阮对蓝绛微微摇了摇头。
“皇上，您都看见了吧？可不能平白诬陷臣妾啊。”环妃道。
“容太医。”蓝绛的声音带上了些许不耐。
“皇上，这痕迹用水确实洗不掉，但若是此人精通医术，想必也知青柠泡水可以洗掉。只是，还有一样，不知她知不知道。”容陎顿了顿道，“桃花酒遇上天引会变成红色，是用青柠水也掩盖不住的。”
“取桃花酒。”蓝绛道。
邵阮取来桃花酒，先洒在了芊妃手上，不见异色，蒋环玉的脸色微变，不可能，不可能，她一早就偷偷换了芊妃所有用的器皿，包括日常的茶盏和用膳时候的瓷具，都是用了百棠花和幻赭花枝熏过的，她总不可能什么都没碰过。
她准备了这么久，就为了有一天能派上用场，现在怎么竟然没有效果？不可能！
桃花酒端到蒋环玉身前的时候，环妃才回了神，敛了脸色，照常伸出了右手。
邵阮洒上的时候不见有什么变化，刚要复命却被容陎喊住了，“等等，环妃娘娘，请伸出左手。”
“为何，芊妃只需右手，而本宫需要左手？”
“若我观察得没错的话，您的惯用手，是左手吧？”
什么……蒋环玉心里震惊了一下，随即僵直得挺直了背，她是左撇子这件事，宫里应该没人知道。
她自小就被告诫与常人不同会招来异样的眼光，从小练习右手，终于把右手练得熟练的应对一切，这左手，只有没人的时候才会用，怎么他……
“容太医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皇上是与本宫最亲近的人，本宫若是左撇子皇上怎会不知？”蒋环玉静静的说道。
“环妃娘娘，您掩藏得确实很好，任何场合用的都是右手，也从未出现差错，可想而知为此花费了多长时间，只是您用左手的习惯，大概很难改过来。”容陎道。
“您跪在地上的时候，双手着地，身子却是微微向左倾斜的，刚刚抬起手的时候，您也是下意识先抬起的左手，臣说得有错吗？”
蓝绛挑眉看了容陎一眼，他从未发现这些，容陎竟轻易发觉了。
蒋环玉有些急切的抬起头，对上容陎的眼睛:“那是因为……”
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她对上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怒意，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狠毒的眼神她自认见过不少，这样让人不寒而栗，不怒而威的愤怒，她却是从未见过。
蒋环玉的瞳孔睁得很大，那双眼好像有什么力量一般，她不自觉呆愣许久，邵阮来到她跟前的时候，她也没发觉，端着的酒水递到她面前，她才堪堪回过神来，瞧见了邵阮端着的酒，才反应过来就惊惧的抬起左手挥落了酒杯:“别过来！”
酒杯掉落，洒落的酒水有少许落到左手上，变成了红色。落在白皙的手上显眼得很。
“环妃，你还有什么话说？”
蒋环玉慌慌张张用左手用力地擦拭右手上红色的斑点，可是，如何能擦的掉呢:“不是，皇上，不是我……”
许久之后，蒋环玉才垂下双手，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手上的红色，却没遮住她的狼狈。
一瞬间所有情绪涌上心头，确是躲不过了。
“哈哈，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蒋环玉摇着头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可能会输，怎么可能……”
她看向同样还跪在地上的芊妃，看见了她眼里一闪而过轻描淡写般的狠意，只像嘲讽般哂笑，没有半分留心，像只狡黠的狐狸……
“芊妃，芊妃！……你……呵，是我输了……我输了……怪我没看清了你，没想到你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没想到你却是这么厉害的。”蒋环玉瞪着芊妃说道。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芊妃垂着的头，一双眼睛看向她，声音却已经转换了另一种楚楚可怜地样子。
蒋环玉瞪着大大的眼睛看芊妃眼里的戏谑，一种寒凉突然涌上心头，将她彻头彻尾的冰封住了。原来以前，却是她被算计了……可是她到了这种时候，才发觉过来，真是屈辱啊。
“公主，您慢点！”
“安澜姐姐！你好些了吗？”门外传来蓝绪宁的喊声。
下一秒她跑了进来。
蒋环玉抬头看了一眼。
“父皇……”蓝绪宁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弱弱的叫了一声。
“宁儿！到父皇这里来，别怕。”蓝绛匆匆说道。
蓝绪宁这才迈开脚步朝蓝绛走过来。
可是走到蒋环玉身边，就被蒋环玉一把拉住了小手。
“啊！”蓝绪宁被拉得踉跄一步，险些摔倒。
“公主别怕，很快就不疼了。”蒋环玉道。
邵阮和其他侍卫警戒的握着刀剑对着蒋环玉，蓄势待发。
后头跟着蓝绪宁的宫女们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然后不知谁带头扑通一声跪下来，瑟瑟发抖的说:“皇上恕罪！奴婢没有保护好绪宁公主，皇上恕罪！”
“皇上恕罪！”
“行了，都给朕下去！”蓝绛被喊得脑袋疼，气冲冲地说。
于是一众宫女惶恐的退了出去。
“宁儿！蒋环玉，放开宁儿。”
蒋环玉却加大了力气握紧了蓝绪宁的手腕。
“父皇！宁儿疼……”蓝绪宁甩不开蒋环玉的手，带着哭腔对蓝绛说。
“放肆！蒋环玉！”蓝绛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放开宁儿！”
但蒋环玉反而一把把蓝绪宁拉过来，一只手横在蓝绪宁腰上，她本是跪着的，如今正好跟蓝绪宁的高度一般高。她的头贴着蓝绪宁，小声道:“公主，您不认识本宫了吗？别怕，我呢，只是跟你逗着玩儿的，你最好乖乖别动，要不然，可是很疼的。”
“皇上！”蒋环玉提高了音量说。
蓝绪宁被吓了一跳，浑身颤抖着，抬着小手抹着脸上的泪痕:“父皇……容太医哥哥……宁儿怕……”
“臣妾只问皇上一句。皇上真的认定了这些都是臣妾做的吗？”
“蒋环玉！你还有要辩驳的地方吗？！放开宁儿！”
“好，好……臣妾知道了……最后一个问题，皇上对绪宁公主这么在意，是因为皇后，还是因为绪宁是您第一个女儿？”
“你到底想干什么？”
“臣妾想干什么？臣妾只想知道，皇上，有没有对妃子起怜悯之心，如若不只是臣妾一个感受到皇上的冷漠，那臣妾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了。在这里多待一天，少待一天，有什么差别？不过都是被圈养的百灵鸟。反正皇上从未真心待过任何人。”
“放开宁儿，朕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蓝绛说，“你不如皇后明理。”
“我要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蒋环玉吼道。
“大胆蒋环玉，你蒋府，你也不顾了吗？”
“皇上，臣妾被您带入宫中，饱受冷遇，处处小心谨慎才得以生存，臣妾的二妹被您遣去和亲，生死未卜，三妹嫁进七王府，却落得个被人刺杀的下场，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母亲早就郁郁而终，父亲只会担心他的事业，皇上以为臣妾还有什么必要想着蒋府吗？皇上您这么对待臣妾一家，良心真的不会难过吗？”
“朕做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品头论足了？”
“皇上，您迟早有一天，会不得好死的。”
“咳……父皇......容太医哥哥！”蓝绪宁哭得岔气，不住的轻咳起来。
容陎忍不住皱眉，漆黑的眼睛里有迫人的气势，然后蒋环玉感觉身体一阵僵硬，不受控制一样僵住了抓着蓝绪宁的手。
邵阮发现她的犹豫，眼疾手快地打落了蒋环玉挟制着蓝绪宁的手，快速的把蓝绪宁抱了回来。
蒋环玉回过神的时候，感觉手臂一阵尖锐的疼痛，却见蓝绪宁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
蓝绪宁朝容陎伸出小手，邵阮便把蓝绪宁给容陎抱着。
“容太医哥哥……”蓝绪宁轻唤一声。
“嗯。绪宁不怕。”容陎哄道。
蒋环玉耷拉下来，自嘲一声:“呵……”
蓝绛看见蓝绪宁已经脱离危险，见蒋环玉落寞的样子，不经意叹一句:“蒋环玉，你位置已经够高，何苦与安澜过不去，她哪里碍着你了。”
“哪里碍着我了？皇上，你扪心自问，你对池款款存了什么心思，到如今反倒问我，她哪里碍着我了？我自认入宫多年，你可曾正眼看过我？你有吗？她呢？刚刚才来，还是你的侄女，亲侄女，你竟也存着这种龌龊的想法……！”蒋环玉对着蓝绛吼道，破罐子破摔。
蓝绛恼怒的喊了一声:“住口！环妃欺君罔上，意图毒害安澜郡主，罪恶滔天！来人啊，将环妃拉下去，打入冷宫，即日凌迟。这个宫女明月打入天牢，择日处死。”
明月双手无力，知道没了什么希望，垂下本就跪着的身子，不想再有任何辩解。
原来那时候她看见的眼神，没有错。
一步错，步步错，这盘棋，她赌输了。所以她，愿赌服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