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季谨之果然备了礼早早出了门。守门的问他:“少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讨债。”季谨之回道。
“讨债还这么高兴……”守门的下人喃喃自语道。
顾远年一早坐在堂上，看着顾夫人忙里忙外，要为季谨之做些好吃的。可是顾夫人对他的喜好一点也不清楚，问了顾云卿，却是一问三不知，正着急着，看见自家夫君悠闲地坐在堂上，便有些恼火:“你怎么也不帮我想想？”
“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有什么给他吃什么就算了。”顾远年说，“人还没见着呢，先把咱女儿的卖身契坑了去，还能指望我欢天喜地地盼着他来？”
“咱女儿，今年是什么年纪了知道吗？”顾夫人说，“好不容易来一个像是要提亲的，你再把人给吓到了，待会儿直接拿了钱给了卖身契走人有你哭的时候。”
“……反正我不管。”
“随你。”顾夫人继续忙她的，顺便喊着顾云卿，“云卿啊，得空去前头接一下季公子，省得迷路。”
顾云卿一脸疑惑地走出来:“娘，咱家大门正对着咱家客厅，这么大这么直的一条路，要我接，认真的吗？”
“叫你去就去，哪这么多废话。大门口等着去。”
顾云卿领命去了，站在门口等着季谨之来。
等季谨之领着下人大包小包的出现在顾云卿面前的时候，她有点儿懵，不是要还他钱么？怎么还送礼来了？
顾云卿迎上去，问了这个问题。
季谨之答:“第一次登门拜访，怎么能不备些礼物呢。”
话是这么烁没有错，可是……也不能这么多吧。
季谨之捏了捏她的肩膀:“穿这么少，不冷吗？”
“不冷。我们进去吧。”
于是顾云卿领着季谨之进门了，那情形简直跟前些天她领着只流浪狗进门的时候一模一样。
“伯父，伯母，在下季谨之，叨扰了。”季谨之报了名号，命人将礼物全都放在桌子上，等待着顾远年说话。
然而顾远年什么都不说，顾夫人只好请他坐下，再对顾云卿说:“云卿啊，你想不想再回屋睡一觉？”
“娘，现在都快正午了……”
“那就出去溜达一圈。”
“您就是想让我出去吧……”
“知道还不出去？”
“出。”顾云卿再次领命出去了，毕竟他们家她娘亲管钱。
“等一下。”季谨之喊道，“外面凉，回去再穿件衣裳。”
“噢……”顾云卿答应了。
“你也知道，云卿她一向不善想太复杂的东西，所以今天的话我们还不想让她知道，否则她会自己纠结很久的。这个你不介意吧？”顾夫人问道。
“没关系。”季谨之回。
“听说，你骗了我女儿签了张卖身契？”顾远年悠悠地开口。
“是。”
“混账！你们这些年轻人，年纪轻轻就知道骗人，欺负我家云卿心思单纯！”
“伯父您别生气。我只是不想让云卿属于别的男人。今日就算是您生气，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初衷。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喜欢云卿，我想娶她。请二位同意这件事情。”季谨之很诚恳，说得顾夫人一阵满意。
“说得好听，你拿什么来养我的女儿？”
顾远年知道，他是季丞相的儿子，如今季丞相已经……季府也已经被查封了。他不是怪季谨之的身份，他父亲的错怪不到他身上，所以顾远年并不介意这层身份，但是，他一个贵公子，落魄了，以后又怎么能照顾好云卿呢。
“这您不必忧心，我名下三间酒楼，五间珠宝店，十间绸缎铺子，十几间糕点铺子，虽然不在朝为官，不拿朝廷俸禄，相信还是可以养得起云卿的。”
“你……”
“伯父您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它们都是我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绝无半点不清白的背景。”季谨之再次诚恳道。
“就算你能养的起云卿，你这文弱的样子，云卿可是会武功的，到时候哪天你受不了她，将她休了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顾夫人说，“我不也一样是江湖人？你不也一样是文官出身？”
“那不一样，他能跟我一样吗？”顾远年道。
“这个问题我没有设想过，因为我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云卿和离。但是今天伯父提出来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名下全部财产，成婚之后均转入云卿名下。就算有一天我真的出了事，她也能很好地过下去。”
“听见没有。”顾夫人更满意了，越看越满意。
“你到底喜欢云卿哪里？琴棋书画她处处比不上别的贵家的小姐，若论知书达理，更是沾不上半点关系，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些功夫，但也是她的缺点，你到底喜欢她哪里？”
“我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的她，或许是那一日她将我的玉佩抢回来帮我放好的时候，我看见她一头柔软的头发，或许是她要赊账的时候，我看见她一双清亮的眼睛，但是我知道，自己喜欢她，不论她是什么样子的，就是喜欢。”
顾远年没什么想说的了。尽管还有些不满，但是相比起之前来向云卿提亲的人来说，季谨之不论是在相貌上还是在态度上，都远超他们一大截。若是今天拒绝了他，以后恐怕也很难找到对云卿这么好的人了。
而且，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云卿嫁给一个在朝为官的人，朝局的水太深了，云卿她是弄不清楚的，既然这样，不如找一个身家清白的。
很显然，季谨之符合这个条件。
“云卿，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又在想什么，她可能喜欢你但是还没有发现我希望你能给她多一点时间和耐心。”顾夫人接过话茬，从季谨之叮嘱她要多穿件衣服，而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那一刻起，顾夫人觉得自己的女儿已经留不住了。
饶是她的话，云卿也要再与她争论半天，而季谨之的话，她却丝毫没有反驳，那是完全的信任。
“这是自然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顾夫人的头点了又点。
“好了，我去传唤下人们上菜。”瞧着时间差不多，顾夫人走出会客厅。
“愣着干什么。要吃饭了赶紧把云卿找回来。”顾远年对季谨之说道。
“晚辈这就去……”
后来，云卿送季谨之回去的时候，兴冲冲地问他拿卖身契，然而季谨之说:“顾夫人没有帮你还钱。”
“啊？”云卿一愣。
“她打算把你抵押给我。”
“多久？”
季谨之在和暖的阳光下微微笑着:“一辈子。”
云卿觉得心里一阵局促，如同昨夜他牵着他的手的时候一般，有些慌乱，有些想逃，然而她定定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顾云卿常常出入酔仙居，找最时兴的糕点吃，反正都是抵押给季谨之的了，那吃多少有什么关系。
而外人均以为他们的事情已经成了，要不然季谨之怎么三番两次去顾府，要不然顾云卿怎么天天往酔仙居窜。
然而就在有一天晚间，顾云卿还在酔仙居晃荡的时候，有人打趣的问她:“顾小姐现在和季公子是什么关系啊？”
顾云卿塞着一块糕点，啊了半天，眨眨眼睛对他说:“朋友啊！”
店小二远远看见从后厨踏出门来，正好听见顾云卿这句话的自家老板，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默默念道:老板，前方长路漫漫，坚持住。
后者面无表情，嘴唇微微抿着，后来叫道:“顾云卿！你跟我上来一趟。”
云卿默默地转头，默默地将手中的糕点放回远处，默默地跟着他上来，默默地想她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惹得他直呼自己的全名。
然而她还没有想通，刚上了二楼，便被季谨之捞进一间雅间里。
他欺身上前，将顾云卿压着门边，外头的烛光透进来，落在他后背上，却落不到她眼睛里。
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看见他一双低沉的眼睛。
顾云卿又是一阵局促不安。
“我为什么在大庭广众下牵着你的手，为什么要带着礼物登门拜访，为什么不让你还钱而收着你的卖身契，为什么天天纵容你在我的账房睡觉。这些问题你想过吗？”
“我……没有……为什么？”顾云卿立即抬头问他。
后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久久之后，他抚着她额前的刘海:“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明天，我去找你要答复。”
顾云卿长久的感受到他覆在她身上的体温，觉得有些想抱抱他，然而她没有伸手抱他，她有些犹豫有些迟疑有些慌张。
季谨之派人送她回府，这是第一次他没有亲自送她。
季谨之打算，如果这一夜之后，她还是说他们是朋友，那他真要改变一下态度，改变一下方法了。
可是隔天，他还没到顾府，便有人来传话，说云卿生病了。
他匆匆赶到顾府，进了她的闺房。
顾远年在，顾夫人也在。
“怎么突然生病了？”季谨之问。
“昨夜也不知怎么的，云卿整夜坐在外头的院子里，不知道一个人在想些什么，这才着了凉。已经请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喝两副药，睡一觉就好了。”顾夫人说道。
季谨之很懊恼，他没有考虑到她有可能的行为，害她在外头坐了一整夜，如果他早知道，他会直接问她，她到底有没有喜欢他，而不是由她自己去想。
顾远年和顾夫人都出去了。
剩下季谨之一个人待在她的闺房里，反正他们迟早要成亲的，连下人们都知道了，不必避讳这样多。
季谨之牵她的手，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他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
云卿是在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
醒过来之后迷迷糊糊看见季谨之的影子，恍恍惚惚以为是在梦里。轻哼了一声之后，守了她一夜的季谨之抬眼看向她，声音沙哑:“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水……”
季谨之喂她喝了温水，微叹道:“怎么这么傻，在外头坐了一夜，不知道回来盖着棉被想吗？”
“唔……季谨之……”顾云卿蹭了蹭他的手臂，梦呓一般，“我喜欢你……”
季谨之瞳孔一缩，身体一愣，完全想不到她会这么说，急切地探头下去看她，以为她烧得迷糊，却一眼望进她的眸子里，一阵清明。
“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喜欢谁？”
“喜欢，季谨之。”
季谨之心头狂喜，连手都微微的颤着，若不是她还躺在床上，他早就抱着她转了好几圈。
她刚刚喝过水，唇瓣沾着水珠，季谨之没多想，就探头轻轻地吻上去，轻易地撬开她的牙关，缠着她的舌头。口中一阵药草香。他不敢太用力，也不敢亲得太久，很快便放开她。
瞧她昏昏欲睡，便安抚着:“天还未亮，再睡一会儿吧。”
“你陪我睡……”
季谨之一愣，旋即笑了笑:“如此，让别人看见，你就非嫁我不可了。”
可是，她喜欢他，他也会娶她。
所以季谨之几乎没有犹豫的和衣钻进她的被子里。因为，没有心机，怎么娶媳妇？
他轻轻地抱着她，低哑的声音带着蛊惑:“睡吧，我陪你。”
顾云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