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款款怔了怔,才道:
“我虽不太懂得情爱。也知爱情本就是不公平的。可知道了不公平又有什么用呢。你爱上了他,便是千难万阻,便是孤独一生,也由不得你的。纵是处处伤心,也绝舍不得让他失望。一步一步朝他靠近,拿得起,放不下。即便飞蛾扑火,也还是会义无反顾。若是有一天,只能忍着泪一步一回头的调头离开,也不会是心死了,只能是他身边有了他喜欢的人,她只能沿着她喜欢他的足迹,一遍又一遍的走过,当初她走向他的路还那么明晰,回忆满行。只不过,不再有他了。”
“为什么你和姐姐说的一样。当真是我不懂吗,可是这样的爱情太辛苦了,要来何用。为何不潇洒一点,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得不到就放手啊,何必执著。”织钥轻哼一声。
“你如今没有深爱着的人,自是不懂的。想织落是深爱容大哥的吧。”
“你凭什么来教训我,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凡人,我在这世上生活千年,懂的难道还不比你多么?你又缘何如此了解?”
“我也不知道,只知心底有这样的感觉,好久好久以前的感觉。我有时候在想,会不会也是上一世的记忆了,若非如此,怎么会能这样感同身受。我竭力不想忘又忘了的,时间竭力想消磨又不能消磨的。可这消磨不掉的,也是我永也记不起来的。”池款款微叹一声,胸口处钝痛起来。
空谷里忽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呵!区区一个小女孩,你看见过什么,你懂什么,你又懂什么?!”
池款款惊诧的回神,下一秒,池款款便被织钥拉着跌到了地上。
“啊……”池款款惊吓着轻叫一声。
“何方妖孽!”池款款看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伏在地上,只听见织钥叫道。
“滚出这里,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对不起,晚辈无意冒犯。请前辈原谅。”池款款抢在织钥面前说道。
织钥的性子她懂,便是不会轻易低头的,若她不想,便让自己来吧,终归是自己这一出,才连累了织钥,不能再让她出什么意外了。
“留下那个凡人,你可以走了。”那道苍老的女声又说道。
“休想!有我在这里,还容不得你来指手画脚!她是我的,就算要留下猎物,也还得问问主人愿不愿意吧。”织钥果断的拒绝了她。
接着近处有厚重的打斗声。
池款款只能听见织钥说了一句:“想活命就好好待着不要动!该死……这些藤蔓,竟是斩不断的。你们雪域高原,就不能出点新花样么,到处尽是这种东西!”
池款款伏在地上,没一会儿便听到物体落地的声音,伴着织钥闷哼的声音,还有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织钥!”
“呃……”织钥挡住了袭击池款款的藤蔓,一口鲜血吐在身旁。
“这迷障之崖跌落下来的过程中已经危险重重,你能安全到达崖底,已是命大了,现在你的灵力消耗殆尽,硬撑也没什么用,这凡人你护不住的!”
“我说过了,她是我的,该怎么处置我说了算!老,妖,婆……”织钥断断续续道:“咳……”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骤然愤怒的残破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出来。
池款款下意识猛地起身推倒了织钥,只身覆到织钥身上,身上有什么东西摔了出来。
一道蓝光照亮了池款款周身的景象,是湘念!当初她心想把它变小了,好安置,没曾想它真的变小了,她便把它放在衣带处。
预感中的痛觉没有出现,池款款看清了地上的织钥,她的口中带了一丝血迹,好久才睁了眼睛看她:“咳……你说你有这样的武器,怎么也不早点拿出来!我也不用遭这样的罪了……是吧,小小凡人。”
池款款稍稍安了心,还能与她开玩笑,就是还有救了。
池款款转了身,借着湘念的光看见刚刚说话的人……或者更应该说是植物。
上边是人形,下身是一株植物的模样,长长的粗大的枝蔓,头发披散下来,黑色的衣衫破烂不堪,衬得她周身都像是黑暗与堕落的边缘。
但池款款还是认出了,它的原身,它本来的面目。
“桔梗……”
“你说,什么?!”它顿了一下,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我说你原本是一株桔梗。”
“桔梗……桔梗……”它喃喃道,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大起来:“怎么会是桔梗呢?这不是我的名字,不是,他不是这样叫我的!我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名字!他是谁?是谁?你告诉我他是谁?他去了哪里?说!你说啊!”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可能,肯定是你拐走了他,他不会离开我的,肯定是你妖言惑众!”
“喂!你搞清楚一点……她是人,你才是妖……”织钥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住口,我让你说话了吗?!”它伸出枝蔓袭向织钥。
池款款一急,便拿过了浮在半空的湘念,一边手下意识举起来挡住。
一层保护层化了出来,抗击着疯狂而来的藤蔓。
它们把她们层层围住,所幸并未伤到她们。湘念的灵力越来越盛,池款款一介凡人的体质,到底撑不住。
“没曾想你还有这样的实力……”织钥不经意一句。
池款款稳不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勉强说了一句:“织钥,若是有机会,便逃走吧,不必管我……”
织钥撑着身子接住了池款款倒下的身子:“喂……喂!老妖婆还没赶走,你晕什么,喂!喂!你醒醒啊!”
池款款最后听见织钥说的一句话是:“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大发好心把你的尸体带回去给你那心心念念等着你的爹娘,要回去自己回去!喂……”
又是这样的场景,又是一场梦吧,池款款想。
一片海,浩瀚无边。一个小房子,围着篱笆。一个老妇人,瘦骨嶙峋。
“姑娘。”老人抬眼看见她道。
“你能看见我吗?”池款款微讶。
“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来了。姑娘你也是来找人的吗?”
“不,不是,我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么?我以为,你也是来找人的。不过就算是来找人的,估计也是找不到的了,找不到了。”
池款款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只得听着,望她能再说下去些什么。
“小姑娘,回去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里是个不详的地方,离开吧,所有人都离开了。早早的走吧,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奶奶,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前发生过什么吗?”池款款不禁问出声。
“都已经过去很久了。说来也无妨,反正我这个老太婆也没有多久的寿命,终是等不到玲当了。不知不觉原来玲当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当初,这里是一个小渔村。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都是平静的。
没有外人,没有纷扰。
岸上离海不远的地方常年生长着一株桔梗。大家都说,那桔梗定是有灵性的,要不然,就凭海水的咸度,也是生长不下去的。
奇怪的是,它一来,生长了十年的时间里,这海便没有过太大的灾难,就连小规模的涨潮也没有过,物产也丰盈起来。
锦簌就在这里长大,我的孙子何锦簌。锦簌六岁的时候,曾经走丢过,他爹娘,慌慌张张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他的时候,锦簌是晕倒在海边,就在那株桔梗后来生长的地方,人倒是没事,就是昏迷了几天才醒过来。
不知为什么,他的爹娘,却便也是从他醒过来后就病倒了,再也没能起来。
我后来才知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不过都是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逃不过的。
锦簌十七岁出海打渔,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子,说是在岸边发现的,那时候玲当还不是玲当。
她说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去到哪里,只知走到了这里,便是尽头了,或许她要找的人,就是在这里的吧。
我觉着她甚是可怜,便留了她下来,锦簌后来给她取名叫玲当。他说,因为她身上总戴着一个铃铛,她清脆的声音就像那玲当一般。
我知道锦簌是喜欢玲当的,就像玲当也喜欢着锦簌一样。
不久后,锦簌说,他要出海了,等他回来的那天,他便娶她。我尤记得他的话,只一句,等我。
可他再也没有回来过。玲当在门前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有时候风吹着篱笆,她以为锦簌回来了,便高兴的迎出去,只是我全是看见她又失落的走回来。他们都说,锦簌遇上了暴风雨,永远也回不来了,劝我节哀。
可玲当执著,她说她要离开了,她说她总会找到锦簌的。
她说,她不是凡人,她只是一株桔梗。拥有四魂玉的桔梗。四魂玉是她用来疗伤修炼的法宝。锦簌六岁走失的时候,便是因为无意中撞到了要抢她四魂玉的妖魔,锦簌的出现,让他们没能得逞。
可是锦簌是凡人啊,撞入了妖界的事情,便是要遭受惩罚的。那些妖魔在他身上下了咒,她的四魂之玉只能护着他,而他的父母代替他承受了那些灾难,才早早离去。
玲当说,她对不起我,对不起锦簌。她来本是要报恩的,可还是害了锦簌。
她说,我可以恨她的。可事出有因,她原也无心,我哪里能把所有事情都怪罪到她身上呢。
想锦簌也是知晓玲当的真实身份的,否则绝不可能当即给她取名叫玲当,因为桔梗的别名就叫玲当啊。
玲当当晚就走了,连着海边的桔梗一起消失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是不是已经找到锦簌了。
自她走后,想是这里多年来收成太好,总是要来些大灾大难的,要不拿老天来,又有何用呢。玲当逆天而行,我们受了这十几年的福泽,也该是还回去了。
瘟疫横行的时候,这里的大多数人都离开了。我想,留下来,或许还能看见玲当和锦簌,我也老了,走不动了,想让他们回来看看我。他们唯一能找到我的地方,便是这里了,我哪里能走呢。
这里好久没有人来了。想锦簌和玲当也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