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位弟子目光中,顾长老走到了众人面前,朗声道:“坐!”
这个声音似乎具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众人还没意识到什么,就骇然的发现自己下意识地盘膝而坐,这个过程整齐划一,没人能够反抗。陆商尝试着挪动双腿,但是两条腿像是不听自己使唤似的纹丝不动,他心中微微一惊,就平静下来,因为他明白顾道人是不会害自己的,而且此时李长老也示意他不必慌张。弟子们的窃窃私语似乎惹得顾道人不喜,老道人喝道:“肃静!”
众人的嘴巴被缝了起来,连象征性的呜呜声都发不出来了,只好用目光传递心中的惊慌。
顾道人沉声道:“此次论道大会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长老们会现身给你们讲道,你们在下面好自听着,能听懂多少都好,否则白白错过了机缘,此次大会讲究秩序,你们不得在下面起哄喧哗,否则直接逐出会场,切记!”
一位老道人抚着长须来到台前,道:“那么由我先来吧,且听我一问,何为玄?玄者,众妙之门也……”
长老们在前面畅所欲言,弟子们在下面听得入神,不时点头或饶头,陆商也觉得很有意思,这些内容未必有书上记载的那些言论精辟,但是在场的长老并非来自本家,他们的言论可以从另一些方面印证着自己的一些猜想,发自己所未想。而且本门的长老平时都有自己的事务要处理,亲自教导徒弟的时间和机会其实并不多,多数情况下都是师兄们代师授业,他们的说法,讲述的道理就没有现在这几位讲得通透。
太阳东升西落,等到陆商回过神来,此时已经是大半夜了,本来明亮的天空换上了一层深蓝色背景,一轮硕大的圆月在上面散放着柔和的白光,几朵闲云清晰可见,却唯独见不到星星。
用心听讲了一整天,少年已经有些疲惫了,此时他最想做的是回到房间内好好参详一下今日所得,可是前面的真宗长老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道理,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眼角余光往场上一瞥,发现下面的诸多弟子已经表露出不耐,但是由于身体无法动弹,只好闭上眼睛强自忍耐,众人都知道长老们所讲的东西有很大的好处,猜想到这是对他们意志的考验,不愿放弃。幸好在场众人都是能够粗略辟谷的精英弟子,即使连续不吃不喝好几天也能勉强忍受。少年运转真元活络了一下身体和头脑,舒缓了疲惫感,继续认真地听下去。
第二天白天,换了另一位长老走上台前,微笑着开始讲道。“我有一问,何为仙?仙者,长生迁去也……”
等到了夜晚,陆商再次查看四周,发现有些弟子已经身形微微发颤,额头布满细汗,看来是撑不住了,也难怪,就连他都感觉听到的东西实在太多,如果当场思索怕也是要被累死,所以他只能选择性地摘取一些内容去理解,其余的话就只好先记在心中,日后再慢慢参详。有些人似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脸色从容。
第三日白天,顾长老走上了前台,他不急着讲道,却轻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们应当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今日便是讲道的最后一天,你们中的某些人如果还是想当场参悟我所说的话,事后只能是一无所获,还不如现在记下来留待以后研究!”
他的一番话点醒了在场那些满头大汗的人,他们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待到众人放正了心态,顾长老点点头,开始讲起来;“且听我言,何为真?世人多言学道修行,求得真我,去伪存真,然则肉体者,四大假合矣,虽曰父母恩赐,然父精母血本为凡俗之物,数十年后焉能不坏?……”
子夜时分,月上中梢,老道人的话语结束。
“此次讲道完毕,你等可先行散去,好好参研今日所得,明日早晨在此开始比武大会。”老道人说完后就不管不顾地走开了,此时下面的听众们才缓缓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又能动弹了,于是弟子们纷纷站起身来,现场先是细声细语,然后变得喧杂起来。陆商活动了一下略微麻木的双腿,然后望了一下四周。
“你们回去休息吧,明天争取得到个好名次。”李道人不知何时来到了玉清门众弟子身旁。
“是,师叔!”众人精神上都很疲敝,很快就离开了广场。
李道人望着那高耸的石塔,眼神闪烁着,他回想起来自己当初参加真宗论道大会的一幕幕,不禁感慨万千,当年人才辈出,他没能有幸进入塔内饱览群书,一直引以为憾。
“希望陆师侄能代我完成我的夙愿吧……”
……
清晨,随着第一缕曙光破晓而来,众多房舍内的年轻人纷纷睁开双眼,推开房门,最初三三两两,然后汇聚成三道长流,从三个岛屿上往同一处汇去,而他们共同的目的地便是道宫门前的那片广场。
等到旭日东升,广场上的各派的弟子已经全部到齐,带队的两位长老则叉着手在队伍旁边静静站着,也不言语,场面安静无声。
过了片刻,只见五道身影从天而降,为首者是明海真人,另外的则是顾道人和昨天见过面的三位真宗长老。
明海真人双脚刚着地,左手食指朝着广场中央虚空一点,广场中央的地面就亮起了一个明黄色的点,以这个点为中心,荡漾起一圈金色的波纹。波纹所到之处,原先站着的弟子纷纷被轻轻推开,波纹蔓延到半个广场大小的时候固定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既然你们都来了,那么我便要先给你们讲讲今日斗法的规则。”明海真人淡淡道:“此次斗法为两两单打机制,其余人员不得中途插手;斗法时,分出胜负后要点到为止,不可横加杀手;身体完全掉出此圈便为输;不可以使用邪性法器、符纸、神通等等;凡有触及者,由众长老合议处罚措施,其余不加限制。”这些规则都符合常理,众人纷纷点头致意。
接着,中年道长右手轻轻一挥,有很多散发着点点荧光的碎纸片从他手中飞出,飘到众人面前,一人一张。明海真人道:“现在,用你们的灵力把自己的名字书写在这些小纸片上,如果你们中有不想参加的,可以不在上面刻字。”
陆商依着道长的话抓住身前的纸片,输入一道灵力,同时心中念头一闪,顿时原本的白纸上缓缓浮现出‘陆商’两个字,散发着明黄色的光芒。
等到众人都写完名字后放开手中的纸片,中年道人右手朝着虚空一抓,那些纸片如同群鸟归林一般倏地飞到了空中,几十张纸片围着某个中心旋转起来。
众弟子看着面前这一幕,自然知晓这是明海真人正在匹配对手。除了少数的几人,其余个个都显得略微有些紧张,他们自然是不会怀疑真宗宗主会做什么手脚,只是期盼着不要一开始就遇到强敌,免得草草下场丢了面子。
纸片飞舞了一会儿,却迟迟不出结果,几十双眼睛都好奇地看向了中年道长,只见他还是维持着伸出右手的动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李道从原本也未当回事,此时却是猛然惊醒,‘要遭,这位宗主该不会是又犯老毛病了吧?!’他越看越觉得有问题,可是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去提醒什么。然后他往旁边一看,却看到顾道人脸色虽然无恙,右手却拧成了拳头,显然也是在克制自己。
李道人心中大喊,‘爷爷呦,你在小辈们面前这样一搞,真宗宗主疑似痴呆的流言可就要不胫而走了,还要不要这正道领袖之一的身份了?!’
顾道人的拳头抖了抖,放到嘴边,“咳!宗主,你可是有什么话还想和弟子们说的!”
明海真人的身体轻微地抖了抖,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顾道人,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道:“哦。。。咦?”中年道人的目光又看向了天空,场上几位真宗长老也纷纷看去。
青色的天空中泛起一阵涟漪,从里面掉落个人影。
“啪!”那人影径直砸在了一层看不到的罩子上,那应该是真宗的护山大阵。
明海真人左脚一蹬,陆商还没看清,下一刻道人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百丈高空。看的下面的众弟子一阵咋舌,这是人能拥有的速度吗?
林洛摔得七荤八素,所幸没有大碍,他扶起了上半身,却看到眼前有个人在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吓得少年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正宗的护山大阵本身是个透明的半圆罩子,这里又靠近边缘地带,林洛这一退直接就在上面往下滚了起来。
“啊——!”少年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此刻头脑中一片混乱,连御剑术都忘了施展,而也老魔头也没说些什么。
明海真人没有任何凭依地站在半空中,只见他右手单指一弹,本来是一片虚空的地方就荡漾开一圈‘波纹’,他赫然在护山大阵上开了个口子。少年翻滚着的身体直接穿过口子,笔直坠落。中年道人朝着虚空一指,少年的身体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接住了,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明海真人身形一动,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少年身前,林洛惊魂未定地打量着面前的中年道长,穿着朴素,面色红润,唇上两撇小胡子很是惹眼,虽然很突兀,直觉还是告诉他此人并没有恶意。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里来?”道人温声问道。
“我……我叫林洛,是被一位前辈送进了一张画里,下一刻就出现在了这里……”一边说着,林洛查看了一下周围,惊讶地发现虽然自己依旧身处半空中,但是脚下却有七座宏伟的岛屿,岛屿上依稀还有不少人在往这边观望。‘前辈到底是把我弄到了什么地方啊……’
“哦。”道人不咸不淡地回道,同时扫了一眼少年的怀中,道:“那你随我来吧,看来一切都是缘分。”说完道人就转过了身,带着少年往其中一座聚满人的小岛上缓缓飘去。
林洛细细打量着岛上的众人,发现了这些人可以按照服装穿着分为三个群体,其中一群人穿的蓝白道袍看着有点眼熟,回想了一下这不就是玉清门的服装么?只是不知方师姐这些旧识在不在其中。
两人先后落在了众人面前,一个白胡子老道问道:“宗主,此人是谁?”
“他是甘若朴推荐过来的晚辈。”说完,明海真人单手一招,一块散发着绿色光芒的东西自动从林洛胸口的衣襟处飘了出来,那是一块玉简。
几人端详了一下,其中一人点头道:“没错,这是他的气息,这玉简可以看作是他的信物。”
另外一人看了一眼林洛,笑道:“可以看出这孩子的根基是正宗的抱元诀,看来他在外面也是开创门派了啊。”
一位满脸严肃的老者却道:“甘若朴当初自愿脱离宗门,才会被驱逐出去。现在他把这唯一一次能够回来的机会让给了自家小辈,还是在这种时候,有点说不清的意思啊!”
“那个,我不是甘前辈的弟子!”几人的议论涉及自己师门,林洛不愿被误会,急忙出来澄清,道:“我是云华派的弟子,我师父是清玄真人!”
“哦?咝——”几位真宗长老一扫刚才的散漫,齐齐看向少年,眼神中透着震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小子,你可别说谎,你可知……清玄真人是谁?”顾道人心直口快,问道,“你若现在反口,我们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不然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老道人的眼神犀利无比,直指少年的内心,压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让他自己承认出身自别的师门,又对不起把自己养大的师父,少年只好咬牙不语。
真宗宗主手往虚空一招,被少年背在身后的宝剑就飞到了他的手中,道人抚摸了一下剑柄,在‘青萍’两个字上顿了一下。
“这把剑哪来的?”“他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把他还给我!”
“不用问了,我相信他的话,他确实是清玄真人的弟子。”明海真人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这句话让在场长老陷入了沉默,有些秘辛只有这位宗主有权知晓,看来这少年的身份是坐实了。
“那该怎么称呼他?这辈分岂不是乱的一塌糊涂……”一位白发长老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