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少爷健步如飞地向上追赶着,这石阶就像是长在了半空中一样,就算是有人的脚在上面用力跳跃也依旧十分平稳。前面不远处正有一个小乞丐在休息,看到他时一惊。这个小乞丐虽然身体瘦弱,却从小吃苦,毅力自然是有的,没想到这潘家少爷看起来养尊处优,动作却干练迅捷。
“是你自己下去呢,还是要让我送你下去呢?”潘少爷的脸上流露出自信的微笑,这上面抢先的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碍事的对手,他虽没放在眼里,却不能放任不管。
小乞丐没有回应,转身继续攀爬,没跑几步就被潘少爷一把抓住了衣领。“那么现在,我就送你下去!”少年狞笑着反锁住小乞丐的双手,不顾他的挣扎求饶,一把扔下了石阶。
“啊——!!”这一声惊叫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纷纷抬头观察。
小乞丐的身影在空中急速下坠,看到的人都以为他会活活被摔死,有些在场的女眷都吓得不敢睁眼。这时候小乞丐周围出现了一个泡泡,把他整个身体包裹住,然后慢悠悠地降落到地上,破碎开来。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到,最早上去的一批男孩一是看到了潘少爷的心狠手辣,二是知道掉下去也不会被摔死,所以继续拼命向上跑;潘少爷撇了撇嘴,继续追赶;下面的潘家仆人们喝了声好,周围的人们则都叹了口气。
林洛混在留下的人群中,颇为着急,那潘家少爷已经上去了一段时间,现在看去已经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如果这时候再不上去,可能就晚了,可是那几个家丁身强体壮,如果贸然上前肯定会被围殴的,这时候又偏偏联系不上老魔头,急得他手心冒汗。
“陈县令到!”远处传来一声宣号,一队衙役拥着一位身穿绿色官袍的官员走了过来,两旁的百姓纷纷让开道路,而潘家家仆脸上的傲慢也稍稍收敛,放低姿态准备迎接县令爷。潘家虽然家大业大,有些时候可以不用顾忌这位县尊大人,但是这毕竟是朝廷命官,表面上代表着这泾水县的最高权力,而他们作为下人,继续作一副凶暴的姿态实在无理。
林洛看准几人松懈的时机,从人群中猛地冲向石阶。领头姓牛的家仆看到冲过来的是个小孩,冷笑着张开粗壮的双臂,“臭小。。。”话还说完,就被林洛撞到了石阶上,然后又被弹飞老远,摔了个狗吃屎。周围的大汉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小鬼头个子不大,居然能把领头给撞飞了,此时再想要上去拦截已经为时已晚,那男孩已经嗖的一声跑了十几阶了。众仆人只好死死把守住石阶入口,不敢再有纰漏。
冲破身后的大汉们的拦阻后,林洛心中轻松了不少,但是如果这次没法第一个登顶,顺利拜入这清玄真人的门下,那也只是在做无用功。林洛看向了前方,那里早先出发的几个人都已经走远了,他不由加快了步伐。
也幸亏现在是深秋季节,白天的气温十分惬意,阳光也没前段时间那样强烈了,不然在这条笔直的石阶路上,男孩们根本找不到可以纳凉的地方,以小孩子的体力来说,半个时辰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表面上这是对孩子们耐力的一次考验,但是时间一久,很多问题就都慢慢地爆发出来了。首先就是众人都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长,在人们心中天空是无限高远的,这路都穿过云层了,根本看不到它的尽头所在,所以还终点不确定;其次就是众人上来的时候都很匆忙,几乎都没准备水和食物,结果跑了一段时间后就都难免口干舌燥,即使中途休息,体力也下降得很快,一个个速度都放慢了下来。这时候林洛就感激起了老魔头的提醒,至少现在的他体力还能得到充足的保证。
在太阳下山之前,上面又有四个身影被气泡包裹着从上面飘了下来,里面的小孩们身上都带着些伤痕,显然上面的争斗很激烈,潘家少年也没留手。这时橘红色的夕阳已经把林洛周围的云彩都染了个通透,下面的大地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只能看到个朦胧的轮廓,在石阶入口处有几个光点,应该是守候在此的潘家仆人。现在林洛才真正相信清玄真人的仙府并不在苍梧山顶,因为他脚下的阶梯已经比那山顶还要高出一节,他甚至能观察到山顶上稀松的乔木。
喧嚣的大地变得安静,只能偶尔听到空中传来大雁的鸣叫声。等到太阳彻底落下山头,天地陷入了一片漆黑。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是可怕的,因为此时人眼几乎无法看清脚下的石阶,一步踏空就意味着出局,林洛不准备冒险继续攀爬,相信上面的领先者们也不会去冒这个险。
石阶大约两丈长,三尺宽,阶梯与阶梯间还有一尺多宽的空隙。虽然这里有足够卧躺的空间,但是如果晚上睡着后随意翻滚,很容易就会掉落下去。黑夜的高空之中隐藏着种种危险,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林洛思考了一下,觉得把双腿垂在阶梯上,斜着面朝天睡觉会比较安全,同时他把带在身边的果子又吃了两个,再喝下了小半葫芦水,剩余的物品放在布包里搁在身边。这样即使包裹意外掉了下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了。‘希望神仙老爷爷晚上不会睡觉吧,要不然可能就没有泡泡来救自己了。’男孩这样想着,在百丈高空睡了过去。
清晨,林洛被一阵冷风吹醒,打了个激灵。此时的天气已经越来越接近冬天,他带出门的这件单薄短衣已经无法保证充足的温暖,可是眼前还有如此多的困难要去克服,没有什么时间容许他去考虑其他,或许只有等到他的心灵彻底崩溃的那一刻,男孩才能得到解脱吧。
他看了一眼周围,幸好昨天晚上没有掉下石阶,旁边的果子都还在,葫芦倒在了一边,泼掉了小半的水,庆幸的是水迹没有沾到他的衣服,不然今天很可能会生病感冒。收拾了一下行李,男孩继续向着上方前行。
不知这一晚上又有多少孩子从上面掉了下去,不过那个潘少爷应该不在此列,因为林洛看到他正坐在上方的石阶上休息。潘少爷看起来憔悴了些,脸上写满了疲倦,眉头微锁,在听到下面的脚步声后缓缓睁开微闭着的双眼,视线扫了一下来者,然后被包裹吸引住了,他贪婪地舔了舔干白的嘴唇,用稍带干涩,又含着命令的口吻问道:“你包里,是什么?给我看看。”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他的身形比林洛大了一圈,气势上更是强了一筹。
林洛身为外乡客,并不怕他:“我不想和你为敌,请走开。”
“嘿嘿,外地的?没听说过我们潘家的威名吧?留下水和食物,我让你体面地下去。要不然我就先折磨你一番,打断你的手脚再丢下去!我不信仙人还会好心地帮你治好身体~”听到林洛温润的声音,潘少爷更加确认他带了水,见林洛无动于衷,忍不住跳下来抢夺。
潘少爷自恃练过功夫,身法娴熟,打算一招制敌,但是他没想到林洛力气奇大,一把就把他推到了旁边的石阶外,一步踏空,周围顿时被气泡包裹。
“。。。小子,我不会让你跑出泾水县的,记住,我!要!你!死——!!”
没去管身下少年的歇斯底里,林洛继续往上跑去。而时间接近中午时,他就达到了云层窟窿的高度,从这里总算能看到石阶的终点了。
天到底有多高呢?没有攀爬过高山的人是无法想象的,在云层之上的景象,依旧是稀薄的蓝天和白云。
石阶道路的终点是一座悬浮在天空中的‘小岛’,从窟窿处也只能看到小岛的大概形状。如果男孩见过玉清门真正的山门,他一定会觉得两者十分相似。但是在这条路上,已经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了,这让林洛十分吃惊,他可以靠准备好的果子和水充饥止渴,才有体力到达这里,而上面这个人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有必须向前的理由,所以,我不能放弃!’林洛咬牙,忍着双腿酸痛,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
“咻!”高空之中不光空气稀薄,还有无形的罡风挂过,那风扯动了衣服,林洛站立不稳之下差点被吹离石阶,靠着机警抓住了石阶才缓过劲来。
“咻——!咻——!”狂风不依不挠,看这架势要刮上一整天。
虽然已经十分努力地往上爬去,但是为了确保不会被风吹飞,男孩前进的速度只能降的很慢。当太阳再次下沉的时候,他依旧没能追上前面那人,而天空中的那座“孤岛”也还是遥不可及。
刺骨的寒风到了晚上更加肆无忌惮,林洛想要像在下面一样安稳休息也是不可能的。由于没有云层遮挡,上方的天空中群星璀璨,月亮也要比在地面上看到的还要大上几分,看上去像磨盘般大小,身下的云层也被月光照得像白棉花,加上石阶本身表面光滑,月光下向上的道路和白天时没多大区别。
不过爬着爬着,林洛发现那孩子似乎停顿了下来。他心中一动,很快两人就相遇了。迎着月光,林洛看到那是个衣着朴素整洁的小男孩,穿着与下面的家丁有几分相似,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双眼紧闭,稚嫩的脸庞上透着诡异的红晕,正在略显急促的喘着气。
‘居然在这种地方生病了?’林洛心中一松,有种胜利已经到手的喜悦,瞬间又为刚才乘人之危的想法感到羞愧。
“神仙爷爷,这个人生病了,您能现身救救他吗?外面的风很大,再这样刮下去他会受不了的!”男孩尝试着朝仙府喊了几声,不过声音被狂风稀释了,仙府那边也久久没有回应。
‘看来老神仙暂时是不会下来,可是也不能放着他留在这里不管啊。。。’男孩犹豫起来,周围明显找不到能照顾他的人,但是这样带他上去,又隐隐觉得不太好。
想了想,还是拗不过心中的怜悯,林洛先喂了他几口水,接着背在背上缓缓前进,这是一件比较费力的事情,不过对吃饱喝足的男孩来说就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了。等到月亮悬到正中间的时候,他终于能看清仙府的全貌了,那是坐落在仙岛上的一大间朴素的房舍,门幅上有两个烫金大字,“明微”,字迹在夜色中发散着淡淡的金光,这让朴素的房舍显得并不平凡。
男孩小小的兴奋了一下,终于可以见到这位老神仙,向他学会神仙法术了!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等到双脚彻底踏上‘小岛’,林洛终于放下心中的石头,他把那小孩放在大殿前的空地上,激动地准备去扣响大门,一步迈开,却感到自身突然头晕眼花起来,整个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熟悉的空虚和冰冷充斥着大脑,在不甘中陷入到昏迷中。
山脚下,一身狼狈的潘少爷气急败坏地走到了石阶的出发口,众家丁慌忙上前给他端茶送水,换上新衣物。他的泡泡正好落在了山顶之上,夜色漆黑,他从山路上下来的时候被树枝藤蔓刮坏了衣服,还摔了一跤,这让他从小养尊处优的他邪火旺盛,瞅着不安的几个家丁,眼神阴鸷。
“大壮,你跟了我多久了?”少年微笑着问道。
“少爷,我跟了您三年了。”领头的家丁面如死灰,汗出如浆。
“哦~时间过得真快啊,这样吧,我院子里的玫瑰长势不好,你去帮我施点肥吧,小心点,不要掉了它的一片叶子。”少年轻描淡写的说道。
领头汉子身躯一颤,应声离开。其他几个熟知少爷秉性的家丁则是兔死狐悲,牛大壮坏了少爷好事,眼看着是活不成了,要用命去‘施肥’,可是众人又不敢表露同情,怕被迁怒。
“我在上面遇到了柳家那三个小鬼,居然敢不听我的命令!”潘少爷的面孔都轻微扭曲,显然得十分不满。“你们几个去把他一家抓来。神仙又怎么样?我可不怕,在这泾水县,还没有我潘家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