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洛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周家宅院,这里还保留着离开前的凌乱,洞开的大门,粉碎的门窗,暴雨没有能冲刷走全部的痕迹。整个大宅院被空洞和黑暗笼罩着,只有男孩的客房还亮着灯光,男孩先去自己的房间取来依旧亮着的油灯,再到书房中点燃了那里的油灯,整个房间才又恢复了光明。
林洛看着地上冰冷的男人尸体,想到白天的时候他还与自己谈笑风生,而现在的他却一动不动,心里十分难过。
“周叔,我已经帮你报仇了!”
突然他想起了周家的其他人,她们现在人呢?林洛赶紧护着手中的油灯,朝着中间的正堂走去,他刚跨入正堂,就顿住了脚步,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再次有呕吐的冲动。
他看见了正堂内侧倒着的一具女尸,她的整个脑袋已经不见了。。。黑色的血从脖子处流淌出来,似乎已经凝固,男孩只能从衣服来判断这是周氏的遗体。
男孩的脸色煞白,一天中连续看到两个认识的人死去,第二个人的死状还如此凄惨,这对他幼小的内心造成了极大地冲击。
‘难道,那个小女孩也没能幸免吗?!’想到白天那可爱的小女孩,林洛的内心惶惑不安,他怕自己无法接受那可怕的事实。
“娘,你怎么还不来陪我睡觉啊。”一个软软的声音从后堂传来,让男孩心中一松,感觉自己被救赎了一样,可是转瞬间他又紧张起来,怎样才能让小女孩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呢?
这时候一个白色的小身影提着油灯走了出来,她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她一眼看到了门口的林洛。“大哥哥,你还没睡呀,对了,你看到我娘他们了吗?”然后她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无头女尸,先是表情困惑了一下,然后睁大了眼睛。
“娘!你怎么了啊娘!”女孩的手颤抖着推了推女尸,不知所措地呼唤着地上的亲人,只是后者已经永远无法再回应她了。
“小薇,”林洛做了个僵硬的微笑,“刚才你家闯进来一头野狼,已经被我赶跑了,你爹娘。。。他们出了点意外,你不要伤心。。。”林洛努力安慰着,但是小女孩还是在那里哭泣。
林罗只好再解释了一遍。“我不信!我要找我爹,你骗我,你是坏人!我要去找爹爹!”小女孩不顾男孩的阻拦,径直冲向书房,不久那里也传来了她的哭泣声。
“你小子如今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有兴趣养女人?”老魔头嘲讽道。
“我只是想起了被抛弃在江波城的自己,那时候的我身边也是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很绝望,这个时候总该要有人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该去做些什么的,不是吗?”男孩这样回答道,说完他就走进了书房,小丫头正匍匐在男人的尸体旁大声哭泣。
“小薇,你听着,你的家人都已经离开了,现在的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留在这里,等待你家族的人来接你。第二个。。。就是和我一起去投奔一个地方,我们能在那里得到庇护,你选择哪个呢?”
小女孩红肿的双眼盯着林洛,弱声问道:“小哥哥,我能信赖你么?”
“小哥哥我是好孩子,从来不说谎的,你愿意和我走吗?留在这里,不知道你家的人什么时候才会来,而且接下来你的日子该怎么度过呢?”林洛内心还是希望有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老魔头性情凶暴,男孩与它相处的时候总是胆战心惊。
过了许久,小女孩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小哥哥,我相信你,我爹说过,家族的人都是大坏蛋,让我不能再和他们多做接触,不过我爹和我娘怎么办?”
林洛大喜,赶紧说道:“没事的,明天我们去找村里的人,让他们好好安葬你爹娘,之后我们就出发吧,太好了,以后就不是我一个人了,我会像亲哥哥一样照顾你的,小薇。”
说完,把小女孩的小脑袋搂在了怀里。
“亲哥哥。。吗?”小采薇喃喃着。
“恩,亲妹妹!”
林洛独自把周秉章的尸体搬到了正堂中,和周氏的遗体一起并排着。看到此,小采薇又伤心的啜泣起来,林洛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平静下来的两人都感到非常疲惫,男孩把女孩送入闺房睡下,自己则在对方的哀求下坐在门口放哨。
“小哥哥,我以后都见不到爹和娘了么?”“。。。是的。”里面又传来了轻声的啜泣。
“那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林洛。”
“林洛哥哥,你会做饭么?”“额。。。会一点。”。。。
良久以后,里面的女孩再也没有问话,林洛也轻轻合上了眼睛,今日与狼妖的搏斗真是险象环生,如果换做是一个普通壮汉遇上了也是九死一生。可能由于服用过明玉丹,男孩背后的伤口已经结疤,被拉伤的肌肉和骨头也已经基本无碍,只是还是会感到浑身酸痛和精神上的疲惫,这些就只能靠睡眠来缓解了。
子夜时分,残云飘散,月上中梢,原本睡着的林洛手臂上的疤痕亮了起来,然后男孩身体抖了一下,呆滞地睁开了双眼,里面有一抹红光闪过,他悄然走进了女孩的闺房。小采薇蜷缩在床角床上,轻皱着眉,不时的小动作说明着她此刻的梦境并不美好。
“小采薇,小采薇,醒一醒。”男孩冷冷地说着,同时晃动着女孩的双肩。
女孩终于醒了过来,困惑地看向眼前的人:“林洛哥哥。。。?”
“看着我的眼睛。”男孩的口气还是很冷淡。
两人四目交接,男孩的眼光中红光一阵闪烁,过了一会,小女孩直接昏迷了过去。
林洛背着小女孩走出门外,脸上则是耐人寻味的冷笑。
“小子,你可要感谢我,在你还没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又怎么谈得上去保护别人?现在就让我帮你绝了那幼稚的小心思吧,只有这样,才能。。。”漆黑的夜幕下,传来深沉的低语。
。。。
刘老汉在屋内来回踱步,此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顾道长却没回来,成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这让他很烦躁。
事实上刘家的衰弱已经不可避免,他的功力大损,接班人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些江湖仇家可能会听到风声杀上门来,而且这江波郡城内眼馋自己财富的人也数不胜数,他需要处理的事情一点也不少。巨大的压力让他此刻愁眉不展。
不过很快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顾道长面带笑容地走了出来,“刘兄,好消息那位贵人愿意出手救助,不过她只愿见你和贤侄两人。”
刘老汉喜不自胜,忙挥退家丁,背着青年就走进了内宅。
按照顾道长的指领,他走进了一间禅房。
禅房的位置很好,窗外正对着大屏山,月光也从窗口照了进来,让屋内十分明亮,窗口正站着一位白衣女子,修身长立,背对着他,披肩的长发随着晚风轻轻飘动。她缓缓转身,看向老者。那是一副什么样的美貌?让见惯了世面的刘家家长都瞬间窒息,那人二十芳华的样子,用眉目如画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眉心还有一点火红砂印,整个人带着种飘然若仙的气质。
女子淡淡一笑,道:“刘员外,请把贵公子放在椅子上吧。”
清淡的声音让刘老汉缓缓出神,尴尬地按照她的嘱咐行事。
女子走到刘进书面前,眉头一动,素手在他干枯的右手间碰了一下,道:“果然是邪道手法,你们两个居然能逃得一命,看来也是福缘深厚之人啊。”
刘老汉一看此人有些门道,就想要跪地求救,但是自己的膝盖突然像被定住了似的没法移动,只好涩声求道:“求求仙子救救犬子吧,我什么都愿意付出,哪怕您要我这条老命也可以!”
“你求与不求,我都会出手,这并不是因为我贪图你的什么财宝,而是因为我看不得邪魔外道在世间作恶。”说完,她手中就多了一个小瓶子。女子从中倒出一滴莹绿色液体,那液体滴落在刘进书额头,很快就渗了进去。没过多久,地上的青年就发生了变化,他的皮肤不再干瘪,脸色渐渐恢复红润,头发也变得乌黑起来,整个人都瞬间恢复了生机,这神奇的一幕让老汉心花怒放,同时渴望地看着那女子手中的瓶子,然而那瓶子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老汉有些失落,又贪心不已,他自己也被伤到了根基,如果能得到这仙家妙物的滋润,说不定能恢复青春。
女子似乎知道刘老汉的想法,语气有些冰冷道:“令公子的身体精华亏空的十分严重,已经伤到了寿元,这个不是一般药物所能挽救的。刘员外,你可有其他子嗣?”
“没有,我这一脉就只有进书这一个嫡子和几个不成器的女儿,而他也还没给我弄个孙子出来。”刘老汉一阵心中不安。
“那还是让他早点传下子嗣比较好。”
刘老汉哪里还能听不懂,这是分明是说他可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连眼前这神仙一般的女子都断言过了,还有什么办法呢?
“啊——!”他仰天怒吼,双眼红肿,老泪纵横。
他恨天道不公,让他即将老年丧子;他也自己无能,没能护住孩儿;他更恨庙中男孩,让他家破人亡;甚至,他还有点怨恨眼前的女子,明明她如此神通广大,为何不能彻底解救自己的孩子!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仙子,仙子也冷漠的看着他,房间内一时冷寂下来。
不过没多久,刘老汉就不敢再看下去,他移开了视线,额头也冒出了冷汗,他在女子眼中看到了极致的冷漠,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人只是一只蝼蚁,这让他感到了危险和恐惧。直觉告诉他,这是个自己惹不起的女人。
刘老汉定了定神,轻颤着用右手从怀里拿出一张画纸,递给了女子,“这是我请城里最好的画匠画出来的那人的肖像,还有,我们是在南门口附近的荒庙中遇到的那个小孩子,前几日我们还找到了最后接触他的一个车夫,据他说,那孩子想到高州夜郡去。”
原来,那日车夫放弃‘发财’的想法后就回到了城内,寻思了一下,以为是林洛偷走了刘家某个大人物的钱袋子,不识货又把里面的银票扔掉了,所以也就没在意。前段时间他闲暇时和同行吹嘘起此事,被当时在场的刘家管事听到后报回府上。刘员外那晚由于夜色没能看清男孩的面孔,此时觉得林洛邪异,就找人根据车夫的回忆画了此画带着身上。
画像上的男孩颇为俊俏生动,和本人有着七分相似。女子接过画后看了一眼,就挥手谢客了。
很快,房间内就只剩女子一人站在月光中沉思,“没想到在这太平世道,还有邪魔敢出来作乱,是魔宗那帮人还是散修呢?夜郡,那不是神宵宗的地界么?难道这事还和他们扯上了关系?呵,这事既然让我遇上了,自然也是要管的,谁让我是玉清门的长老呢。”
她的身影缓缓融入月光中,消失在禅房内。下一个瞬间,她就出现在那座破庙中,女子先在院子中逛了一圈,在小乞丐倒下的地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走进屋内扫视了一遍。
半个月前衙门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小乞丐的尸体,根据现场掉在地上的剑上的纹身追查到了刘家。事发后刘家还花费了不少代价,找了个护院顶罪了事。这件事发生过后到现在这里都没乞丐敢来住宿,到了现在也是荒芜一人。殿内昏暗死寂,异常恐怖。女人却好像能看透这黑暗似的,她径直走到了林洛躺过的地方,右手一扬,地上就漂浮起一些细碎的光点,这些光点像萤火虫一样闪烁着微光,里面是一些细碎的粉末。女子这时才微微皱起眉头,“这法力波动有陆鸿的气息。。。他的灵玉怎么会在这里?还破碎成了这个样子,里面已经几乎没有灵力了。。。看来我是来对了,那男孩身上很有问题啊,只要能抓住他,事情就好办了。既然他在路上会雇佣马车,现在肯定是走不远的,希望能在路上截住他吧。”
她不再停留,直接化为一道虹光飞往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