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肃此举倒是让洛依尘有些疑惑了，到底也是堂堂王爷，哪里能屈尊降贵做这样的事情。其实这事儿也着实是她误会了，段凌肃本就是被李贵妃照管大的，打小便养在将军府里，而李府家风本就如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王爷竟也会做这样的事情，真真儿是让人难以置信。”洛依尘略带调侃的语气并没有让他恼怒，手上的活儿反而更加快了。
“我也没想到，玉棠对这些乞丐似乎并没有厌恶之心。”一般来说，这寻常的深闺小姐，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像洛清晏那样能来做戏都实属难得，像她这样手到擒来的更加少有了。
“他们不过是为了谋生而已，若真是要厌恶，朝廷才是始作俑者。若是百官清明，哪里会有这样多的乞丐呢？王爷是明白人，有些事情，不用玉棠多说。”自古以来，但凡吏治不明，又怎会有海晏升平的太平盛世？
段凌肃手上的工作不由得顿了顿，这样的话，就是那朝堂上的老学究都不敢说，也想不到。如今，竟然从一个小丫头的嘴里说出来，也实在是意料之外。
“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难以避免，海清河晏是每个帝王的希望，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够做到。”这话也实在是极中肯的，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亲王身份而颠倒是非。
洛依尘听他如此说，心中也有些讶异，毕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又在帝王的羽翼下求生存，能够这样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已是莫大的勇气了。
“王爷这话倒是中肯的很，哪朝哪代的贤明之君不希望四海升平，只是未必有实力做到罢了。这倒也无可厚非，况且如今也非流民猖獗，实属不易。”不知为什么，洛依尘并不担心说出这些话会惹祸上身，也许，是信任他不会轻易出卖她。
段凌肃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仍旧缓缓道：“今儿这样好的日子，还是莫论政事了。我瞧着，你那大姐姐可是表演得极是卖力呢。”
好一句莫论政事，既然说了这话，便是隐晦地提醒这些话不可外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毕竟说当今圣上无能可是诛九族的罪名。这话也间接地保证了，他段凌肃不会追究，全当做没听见。
段凌肃心里也实在是高兴的，毕竟以洛依尘的性子，能当着一个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难得的，看来，她是信任自己的。
洛依尘向另一边看过去，正好瞧见洛清晏挂着一张明媚的笑脸，接过乞丐的破碗，不着痕迹地皱皱眉。看着这出好戏，洛依尘只觉得好笑，不得不说，洛清晏是个实力派的好演员，自己是万万比不得的。
“好了，也忙活了有快一个时辰了，我是要去歇会儿，王爷随意便是。”懒懒的说了一句，将手中的物件儿交给了丫鬟，洛依尘便转身去马车上休息了。
段凌肃见状，也丢开了物件向马车走去。没有那小丫头陪着，自己何必做那苦工？谁做不是一样的？又不是自己去盛粥，便会多出一碗来。
洛依尘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子，欣赏着不远处的美人盛粥图。到底是“云杭第一美人儿”，就连见着乞丐都笑意妍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怡红楼出来的头牌呢！
“王爷不去说几句话？我那大姐姐可还盼着呢。”洛依尘看着洛清晏，话却是对着段凌肃说的。这才没几日的功夫，府中上下哪个不知道她洛清晏仰慕王爷？
“是吗？可是我对你那大姐姐没兴趣，要才没才，要脑子没脑子的。”段凌肃不以为意地道，这些年，京中爱慕他的女子也不是就一个两个，他若是每一个都要应付，岂不是会烦死？
“看来等到洛清荷回了府，王爷就要把持不住了吧。我那二姐姐可是才貌双全，又是这内宅的好手，一定合王爷心意。”洛华安不是一心要把女儿往王府里送吗，自己不妨成全他，也免得他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亲事上。
“玉棠又怎知自己不合人心意呢？我可听说洛知府最近忙于给三小姐议亲，江南巡抚石家的公子石凝杰貌似门当户对。”段凌肃在说出那石凝杰名字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语气有些不对。
洛依尘轻笑出声，但那眼底却是杀伐决断的狠辣。石凝杰，那个年方十八就已有七房小妾的二世祖。仗着自己父亲的官位日日出入那等腌臜地方，别说嫁，就是看一眼她都觉得脏。这样的人，也亏得洛华安要把女儿嫁过去。
“谢王爷提醒，石凝杰那厮，若是真有这般污秽心思，我必叫他有苦说不出。”言语中的恨意并不是针对石凝杰的，而是另有其人。段凌肃倒是欣赏她这样的心性，若是委曲求全，那也辜负了自己去打探这消息了。
二人坐在车里，心中想着各自的事情，看上去甚是和谐。
洛清晏见自己一直在那里盛粥反而没引起注意，不由得心头暗恼，丢开手中的东西就向马车走去。待看到段凌肃，先是用帕子擦了擦那根本没有的汗水，紧接着盈盈行了一礼。
“臣女才儿个没瞧见王爷，有失礼数，王爷莫怪。”洛依尘极力忍着没笑出声来，洛清晏也就这点儿本事了。说自己没见着人来，不就是为了说自己一心放在布粥上，有仁善之心吗？
这样的小招数，哪里能瞒过日日处在皇权斗争中心的人？怨不得刚刚段凌肃说她没脑子呢，果然如此。
“本王有说什么怪罪的话吗？大小姐习惯自揽罪名吗？”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倒是真的让洛清晏没话说了。若继续告罪，便是刻意了，若是就此离去又心有不甘。想必，洛清晏心里也十分纠结吧。
“大姐姐慢慢想，我先去布粥了。”洛依尘最是喜欢看人家吃瘪的样子，而这句话更是平添了洛清晏的怒气。
“本王也歇够了，就与玉棠同去吧，才儿个配合得还挺默契的，是吧？”段凌肃这人，哪里会放了人走，自己在这里应付洛清晏，反而一句话便把洛清晏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小丫头身上了。
洛清晏眼看着两个人并肩离去，却拦也拦不下，只能气愤地跺了跺脚，瞪了洛依尘一眼，向何氏走去。
“母亲，洛依尘那贱蹄子定是要与女儿抢王爷的，母亲可有法子支走她？”何氏素来疼爱这唯一的亲生女儿，哪里会不帮她？
只见何氏微微一笑，拍了拍洛清晏的手，轻声道：“母亲早就安排好了，清晏放心，今儿可不只是让她不能与你抢王爷，还会……”何氏这话说了一半儿，并没有全盘托出。洛清晏向来信任何氏，听得她这样说，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来。
“玉棠听说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乞丐曾经在要饭的时候要到了一碗白菜汤，后来那乞丐发迹了，四下寻找那汤的做法，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曾经的味道了。王爷说这乞丐是不是很傻呢？”洛依尘看到洛清晏和何氏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玉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何必说的如此隐晦不明。难不成是你那大姐姐要出幺蛾子整你？”段凌肃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洛依尘是话里有话，但是那个傻乞丐与洛清晏有什么关系？
“王爷怎的如此无趣？玉棠倒是觉得那个乞丐像极了我那大姐姐，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既然已经发迹了，又何必去找以前的东西？”洛依尘并没有把话都说满，偏偏留了后半句不再往下说。
“你是说你那大姐姐明知我对她无意，还生拉硬拽？这倒是有意思，不过，那乞丐最后也没找到汤不是吗？”段凌肃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倒像是很明白她的心思似的。
这两个人不过是在一次次的试探，试探对方的心意，却不肯说的明白。洛依尘是聪明人，段凌肃也不傻，自然都明白对方是在试探，但身为亲王的骄傲不允许他先坦露心迹，而身为女子的矜持，不许洛依尘多说一句。
有的时候试探反而是最好的方式，更何况洛依尘也才不到十二岁，不会急着定亲，段凌肃自然不会逼得太紧。
相反，洛依尘最不确定的便是自己的心意，她可以确定她并不喜欢面前的人，但她在犹豫，师兄于她，到底是否该坚持下去。若是放弃师兄，面前之人便是极好的选择。人总是有为自己考虑的，洛依尘既希望可以找到师兄，也想要抓紧面前之人这条线，算是为自己留下后路。
“玉棠近日怎的总是心不在焉？难不成是我太过俊美，晃了玉棠的眼？”段凌肃的一句调侃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近日她似乎是有些不对劲儿。
“若是被王爷晃了眼，那玉棠岂非太没出息了？我看，真被王爷晃了眼的是我那大姐姐吧。”洛依尘也不是随意便会被调侃的，自然是要调侃回去才肯罢休。
不知怎么回事，似乎面前的乞丐多了许多，而且大多是那种身强体健的。段凌肃有些警惕，毕竟事有蹊跷，不得不防。随即，段凌肃便将洛依尘往身后拽了拽。
粥棚前聚集的乞丐越来越多，而排在最前面的都是些体格强健的，这倒也是常理中事，毕竟乞丐抢起饭来都有些不要命的劲儿。
洛依尘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并非没有察觉出事情的诡异，而是想看看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事情等着自己。洛清晏，这事儿最好与你不相干，否则，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不顾姐妹情分了。
“玉棠，事有蹊跷，你先回马车上避一避。”段凌肃这些年没少见到那些宫嫔使手段，耍心机，故而对这些略有蹊跷的事情格外敏感。
“你瞧瞧，这些乞丐虽说是在争抢，但排布有序，显然是有预谋的。若是我现在离去，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倒不如留在这里，反而可以以不变应万变。”洛依尘的镇静倒是让段凌肃微微有些惊讶，纵使她再聪明，毕竟还是个小丫头。
“你自己注意，若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不必顾忌旁的，动手便是，大不了推说是我动的手。”段凌肃早已知晓洛依尘身怀武艺，但因着不可示于人前，倒是急中生智，想出这样的说辞来。
洛依尘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一晃神儿。似乎，以往师兄总是这样子的，每每自己闯祸后，都是师兄出来承认，护着她不受罚。
如今，时过境迁，再次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却已不是师兄。如果可以忘记，是不是会很快乐？
“师兄，谢谢。”洛依尘心中所想全是师兄，张口道谢的时候却忘记面前之人分明是段凌肃。
“我不是你师兄。”段凌肃看着她眼中的情愫，心中极是不舒服，他倒是不在意那小丫头认错人，他只是不喜欢那个一直被小丫头记得的人而已。
“是玉棠看错了，王爷与师兄长得相似，名字又是一模一样的，倒是让人弄混了，王爷莫怪。”洛依尘回过神而来，恨不得为着刚才的事儿抽自己两巴掌。又不是瞎子，离得这样近也会认错？！
“名字也一样？竟有这样巧的事情？既如此，未免再认错，玉棠往后便叫我允之好了。你可别告诉我，那人的表字也是允之啊！”段凌肃心中觉得，若是连表字都与自己一样，那他真的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曾经失忆过，惹了这出风流债。
“王爷多虑了，师兄他，没有表字。”允之，这名字倒是上口。洛依尘现下决计想不到，这个名字会与自己牵绊良多。
二人还未再说什么，忽然，有几个乞丐被人往前一推，直直的朝着洛依尘撞过去。这种时候，若是真的撞上了，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洛依尘也就只有一个下场了——下嫁乞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