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李夫人的灵柩前,李梦昔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这个可以称之为自己母亲的可怜女人的一生:平平淡淡的一见倾心尔后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一个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如意郎君,男才女貌,郎情妾意,两人也有过如胶似漆的时候,并且其实两人到最后也是深深牵挂着对方的。只可惜,天妒良缘,命运弄人,小人作祟,生生拆散了一对璧人,苦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脑袋中的记忆还在翻滚,李梦昔接收着,细细品味着,竟不觉流出泪来。其实她从没有窥探别人记忆的异能,但是不知为何,在伸手埋葬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儿时这些零散、有限的记忆就这么钻入了她的脑海。
多少年了?她还以为除去有关于他的事情之外她再也不会哭了,没想到接收了李以倚的记忆之后竟然还恢复了一点正常人的生理行为,虽然,与她自己的个人情感无关……
也许,是本能的归属感吧?
不知什么时候,李挚也来到这里,在她的身边跪了下来,燃了几张纸钱,叹了一口气,之后久久的沉默,仿佛陷入了回忆。
“父亲。娘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个名字?”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柔柔的,又带着一股刚强,十分好听。
李挚一时没反应过来,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个女儿今天居然主动跟他讲话了?要知道,因为一些原因从出生开始她就与他并不亲近,打她懂事起更是很少再与他主动说过话。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其实他很喜欢,也很心疼,甚至……哪怕是现在,他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她刚出生的那一刻,那么小,那么皱皱巴巴,那么脆弱的样子,闭着眼睛咧着嘴,哭着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好听地如同山间的清泉敲击着他的内心。下一刻,心中似有一种人世间最美最好的感情要破土而出……
可惜,还没好好品味就……
这些年,大多数时候他可以看出她的挣扎,渴望父爱却又……那样的挣扎不是不令他心疼,也不是没有让他想好好补偿她,可那清澈眼眸中流露出的挣扎却是时时刻刻地提醒了他,他做过的蠢事、辜负的人。于是,渐渐地,他更加开始疏远她,他是个懦夫……
“你母亲是希望你能够有所倚靠。”他轻轻地开口,似乎还带着一丝小心。提到亡人,心还是会痛,即使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压抑,在克制。
“我有父亲,有母亲,有祖父还有祖母……母亲又缘何担心我没有倚靠呢?”李以倚张口,天真的音线,不过这回声音里多了丝浅嘲,仿佛是在笑刘氏杞人忧天。
“……”李挚顿了顿,“你不懂。”
女子既嫁从夫,唯一的倚靠便是夫,而你的母亲却又……她自是希望你能够有所倚靠。
“是啊,我不懂,她既希望我有所倚靠,又缘何丢下我不管。自此,我还能倚靠谁?”
李挚回头,看着这个女儿。她始终没有动,也没看过他一眼,侧面看去,眼中含着泪水却始终没有让它滴落,瘦削的背脊直直地挺着,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令她屈服。
这个女儿像她。也像他。用无悲无喜的面容掩藏着一切,用全部的坚强支撑着一切……这样的她最是让他心疼。
“你……还有我。”不知该如何表达的他,半天方才憋出一句这话来。他曾经是个懦夫!可是现在,最爱的人走了,留下他们的女儿他要好好面对,好好赎罪!
良久,李以倚才回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似是不信。
李挚叹了口气,复又添了两张纸钱,他对这母女亏欠太多了。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自己竟是糊涂。一步错,步步错,错上加错,错到想要回天却已无力。也难怪她会不信。若是自己,只怕也是不会相信的罢?
想再对她说些什么话,终究还是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缓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以倚冷眼瞧着他的背影。这是一个可怜的人,也是一个可恨的人。不过他将会变得更可怜。因为她要用他的那个妾室祭旗!然后还会有那几个女儿!该死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梦昔冷眼瞧着他的背影。这是一个可怜的人,也是一个可恨的人。不过他将会变得更可怜。因为她要用他的那个妾室祭旗!然后还会有那几个女儿!该死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父亲!”
李挚收回刚准备跨出门的脚,转过头来,女儿看似无悲无喜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一下子撞疼了他的心,让他曾经的麻木、龌龊和一直在逃避的懦弱无处遁形……
李挚一时有些慌乱,稳定了一下心神:“你……莫要太伤心,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李梦昔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父亲,女儿想更名。”
“更名?”
“嗯。女儿想为母亲更名,以后父亲就唤女儿梦昔可好?”
“梦西……”李挚低头锁紧了眉头,“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嗯,不过不是西洲的西,是昔日的昔。”李梦昔小心地藏好眼中的鄙夷,尽力做出一副温婉的模样道,“原先是西洲的西,可我现在想把它改成昔日的昔。”
李挚却没能再听见李梦昔又说了些什么,只失了心一样地默念着梦昔二字:“梦西?梦昔?……梦昔……”半晌,突然仰头大笑,疾步而去。
倒是把李梦昔吓了一跳,这男的……该不会被她刺激疯了吧?额……原来古人这么经不起刺激啊。看来以后还是要把握尺度,太快就把人玩死了该多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