娲皇宫前,无尽的阴沉。所有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慕容千雪的身上。那一双双目光充斥着不解,充斥着惋惜,也充斥着愤怒。
一个妖族奇才,竟为了两个中洲之人自沦废人,任谁都是不能理解之事。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着看一看慕容千雪舍命守护的二人到底是怎生模样。
“呼……”
一道破空之声传来。
众人抬首惊望,算来那派去带回中洲之人的四大护法应是刚能到达天狼谷。
倏而,三个人影落下。
独孤月一惊。
众人亦是举目望去。
身形刚一落定,寒生便一眼望见了血迹斑斑的慕容千雪。
“慕容谷主,你……”寒生急步冲了过去。
“哼,他早已不是什么谷主了!”一个天狼谷弟子蔑声道。
另一个天狼谷弟子亦忿声道:“看到妖皇竟敢不跪,岂有此理!”
“哼,他是你妖族之皇,与我等何干?”青虹冷冷说道,一边挽着卿儿也走到了慕容千雪的身边。
“慕容谷主,你……你的手?”寒生惊呼,他猛地看到了地面之上一只紧握着玄冰剑的断手。
“无……无碍……”慕容千雪略抬了抬胳膊,面露着笑意,似乎区区一只手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我们明明说好,不会伤害慕容……”卿儿双手颤抖的握住慕容千雪垂下的衣袖,回首向独孤月怒道。
只是,她刚一开口,却亦被慕容千雪拦住了。
慕容千雪怜惜的看着卿儿,柔声道:“卿儿,不要再说了。”
“慕容先生,我……”卿儿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知道,我明白!”慕容千雪轻声道,“也许是我错了,我不该隐瞒你的身世,也没有那个权利。唉,当年之事扑朔迷离,又有谁能够说得清。卿儿,寒生,你愿意跟我回中洲吗?我一定会为你们查明当年之事,还你们一个公道!释解心中仇怨。”
卿儿默默点了点头,此时此刻,她还能再说什么!曾经让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她此时终于清醒了过来。
寒生也点了点头,他自是想立即飞到昆仑问清当年之事。
慕容千雪缓缓站起身,道:“妖皇,诸位长老,千雪这便告退。”
独孤月沉声道:“慕容千雪,希望你不要食言,丘泽数千年的声誉和存亡俱系于你一人!”
慕容千雪道:“将他二人送回中洲过后,我慕容千雪自当回妖仙岛领取罪责。”
“什么?罪责?慕容谷主到底有何罪?”寒生怒问道。
“私吞妖族圣物魂灵精魄,暗通昆仑,难道这还不是罪吗?”一天狼谷弟子针锋相对道。
“哼,又是灵石……”寒生不屑道。
“好了,寒生,我们走!”慕容千雪急忙止住寒生再继续说下去,说着便欲转身。
就在这时,天空四道破空之声传来,落下之人正是四大护法。
他们脚步急促,似有要急之事。
四大护法急赶而至,在大长老身旁一阵低语。
大长老忽而目露惊色,急喊道:“站住,他二人暂不可离开妖仙岛。”
继而他又向独孤月道:“禀妖皇,木秋鸣遇害身亡!”
“什么?”独孤月一怒而起。
“哼,是他自己动手在先,死有余辜!”寒生怒道。
“这么说,是你所为了?老夫倒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独孤月脸色如铁,话语间已然妖气弥天,天狼剑紧紧握在手中。
红玉站在独孤月的身旁,已是感到他的杀气袭来,她也知道这一次独孤月是真的动了怒。
锁妖塔中,通臂猿王生死未卜,此厢木秋鸣又死于非命,独孤月还怎能压得住心中怒火。何况,此刻数千天狼谷弟子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怎能让杀人凶手扬长而去。
娲皇宫前,所有天狼谷弟子群情激愤,早已将四人围得水泄不通。
“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你们自可冲我来!”青虹上前一步道。
“你们二人一起上吧,免得说老夫欺负后辈!”独孤月说着,沉步走下了石阶,落脚之处,石面皆碎。
慕容千雪心中惊颤不已,他没有预料到会突发这等事情。虽在数丈之外,他亦能清楚地感应到独孤月已是愤怒到了极点。而且,他更知道,当日神祭之战,独孤月为逼他释放妖力,不过是只用了四成功力。
慕容千雪心中暗忖,眼下,以寒生道家混元境修为加以魂灵精魄,或许可以与独孤月一战。然而,今日妖族齐聚,如此一来势必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更重要的是,独孤月与寒生一旦正面交战,那魂灵精魄之力必将难逃独孤月的法眼。
慕容千雪当然绝不能让那最坏的结果出现。
“妖皇,此事出突然,因由不明,怎可臆断!”慕容千雪急忙道。
独孤月声色未动,一步步走到慕容千雪的面前,不怒自威道:“中洲外族,杀我同胞,我若让他们就此而去,如何对得起这煌煌数万族众!”
接着他又怒视着寒生道:“道宗混元境,老夫已很久没有领教了!”
“妖皇,轻息怒,待查清……”
“住口!”
慕容千雪话未说完,独孤月已是一掌劲力轰出。顿时,一道烈焰正中慕容千雪的胸口。
慕容千雪应声倒下,口吐鲜血。
“你!”寒生大怒,体内真气瞬似沸腾,一弯寒光逼人的月刃倏从掌心腾空而起。
“独孤谷主,确是那木秋鸣先要取我二人性命,我们才不得已……”卿儿扶着慕容千雪,大声说道。
独孤月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卿儿的话,他冷毅的双眼只紧紧盯着寒生,以及他掌心的月刃。
大战一触即发,所有妖族众人纷纷向后退出了数十步。
娲皇宫前,紫云密布,独孤月的妖气宛若九天长河,奔腾浩瀚。
所有人都惊颤着双目,口中赞叹不已。
这就是虚空境界的妖力!
眼望着独孤月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寒生亦是心中暗惊,但很快他就稳住了心神。
因为此刻,他早已顾不得其他,唯有全力一战。
“你带他们先走!这里交给我。”
寒生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行,青虹,你带他们走,万一我……替我照顾卿儿!”寒生决绝道。
“可是你……”
青虹话未脱口,猛听得一声震天巨响。
她惊然抬头望去,却见眼前火光冲天。
一团天狼火焰正扑面打来。
寒生和青虹大怔,没想到独孤月出手竟会如此迅疾。
就在二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突然身后一个身影跃过,挡在了前方。
“慕容先生!”
寒生、青虹和卿儿几乎同时大喊。
但为时已晚。
那道天狼火已然闷声打在了慕容千雪的胸口。
寒生几个箭步冲出,扶起再次倒地不起的慕容千雪,颤声道:“慕容谷主,为何你要如此?”
慕容千雪口中鲜血淋淋,眼睛微启。忽而,他的双目一震,道:“独孤前辈,千雪恳请你放过这几个后辈,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寒生大惊,猛抬头间,发现独孤月已是站到了近前,一把赤红的天狼剑正指在慕容千雪的胸前。
“你……”
寒生怒不可遏。
慕容千雪一把拉住了他,又急声道:“万望独孤前辈手下留情!”
独孤月目色阴冷,面容铁青,愤恨道:“慕容千雪,你真的宁死都要庇护这些外族?”
“请前辈开恩!”慕容千雪顿首道。
独孤月终于控制不住心中怒火,轰然一掌劈出。
然而,就在他掌力推出之时,突感一股劲力逆势而来,恍若铜墙铁壁。
独孤月一惊,却见那单掌挡住自己之人正是寒生。只见他双目如火,口中念念有词,掌心之中真气有如浩瀚之泉。
“寒……生……”慕容千雪大惊失色,只是,为时已晚,寒生已然出了手。而他的身体亦瞬间被独孤月的掌风击出数丈之外。
独孤月铁青的脸变得发紫,他的妖力已瞬间释解了不下七成。
而尽管如此,他亦只能勉强挡住寒生的天罡真气。
妖族与中洲道家虽俱是修炼先天灵气,然而妖族修真之法乃是将先天之灵化为内丹妖灵,而道家之法则是化为天罡真气。因此,单凭内力相斗,妖族则并不占优势。
独孤月当然也明白这一点,然而此时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万数妖众面前如何能够怯阵。
终于,独孤月解放了八成妖力。
顿然间,紫色妖气弥天,半空之中一头凶煞的天狼面目狰狞。
寒生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辉腾的真气疾驰全身,面对独孤月惊涛飓浪般的妖力,他亦早已将真气提升到了极点。
他几乎可以听得到筋骨百骸与五藏之中传来的铮铮之音。
然而,寒生心中却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就算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能退缩。
战阵之中,已是狂风大作,飞砂走石。
突然,独孤月瞠目大惊,因为他的眼中赫然看到了一道金光,而那道金光他绝对不会认错。
就在独孤月惊愕之时,忽然,高空之中传来一记唳鸣,震耳发聩,紧接着两股飓风呼啸而下,直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独孤月大怔,正欲凝望间,只觉半空一道极寒之气打来,那寒气极强极霸道,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世上除了慕容千雪谁还能发出如此寒气。
眨眼间,那股寒气已至,但却没有打向任何人,而是打向了独孤月与寒生的双掌之间。
“轰……”
一声闷响。
独孤月与寒生应声而开,二人各向后退了十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来者到底是谁?
独孤月与寒生惊愕万分,能够一招就将二人解开僵局,实力亦绝不会在二人之下。
就在这时,昏天暗地之中,突然一个硕大的白影如电般从云端袭来。
“白鸟仙尊……”
寒生话未脱口,突感肩头一紧,接着一股劲力将他凌空拉起,眨眼间已上了鸟背,而在他的身旁是青虹与卿儿,以及昏迷的慕容千雪。
白鸟速度迅疾如电,而那鸟背上之人更是出手极快,就在白鸟俯冲之隙,她早已用劲力将四人拉上了鸟背。
白鸟一冲一掠间,双翅忽又一振,眨眼又飞入了云际。
来去只在须臾之间。
顷刻,风息云散,妖族众人汇聚。
“妖皇,此来者何人?”红玉疾步赶至独孤月的身边,急声问道。
独孤月缓缓将天狼剑入鞘,顿了顿,才道:“能使出此等玄冰真气之人,除了慕容千雪怕是只有道宗玄冰岛首座冷清玄。”
“冷清玄?你是说……”红玉一惊。
“不错,正是她。”独孤月点了点头。
“妖皇,观此人功法,必是中洲道宗。慕容千雪果然与道宗暗有联络。”此时,大长老与其他几位长老也已赶了过来。
“妖皇,需不需要派人守住隘口!”红玉问道。
独孤月目色极尽凝重,略扬了扬手,沉思道:“不必了,那白鸟速度极快,早已出了百里之外。”
接着,他又向众人道:“今日之事,本尊自有决断,你等都回吧。几位长老,猿王暂就托付给你了!”
大长老道:“妖皇放心,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令猿王恢复心性。”
“有劳执法堂。”独孤月忧悰的点了点头。
未多时,众人散尽,娲皇宫外只剩下了独孤月和红玉。
独孤月脸色忽暗,一口鲜血喷出。
“妖皇……”红玉大惊,他这才知道自方才一战,独孤月竟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无碍。”独孤月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轻轻摆了摆。
“难道方才是冷清玄伤了你?”红玉急问道。
“是她救了我才对,伤我之人正是那个寒生。”独孤月道。
“什么?他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功力?方才尊上已释解八成妖力,难道仍挡不住他的天罡真气?”红玉疑声问道。
“哼哼!”独孤月淡淡一笑,“别说是八成,就是十成,我也压制不住他的天罡真气。”
“为何?这怎么可能?就算是昆仑赤眉小儿也没有如此内功修为!”红玉惊愕道。
独孤月眼中闪过深深的忧悰,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又陷入了沉思。
“妖皇,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冷清玄……”红玉轻声问道。
独孤月沉声道:“道宗既然派冷清玄来我妖仙岛,想必那昆仑已是迫在眉睫。她一定会再回来找老夫的。”
“你是说她亦是为了震天弓而来?”红玉思忖道。
独孤月点了点头。
只是,他的脸上却依旧阴云密布。
红玉似乎看出了独孤月的沉思,于是又道:“玄灵箭如今已在我们的手上,何惧他道宗!尊上为何面露忧色?”
独孤月默默叹了口气,忽而面容严肃道:“我所忧者当然不是道宗,而是那个寒生。”
“寒生?”红玉不解。
“你可知以他小小年纪,内功修为为何会如此深厚吗?”独孤月低沉道。
红玉思忖道:“不错,这一点我也是深有不解,若论道家修行进阶,他这个年纪绝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除非是混元子那样的奇才再世。”
“就算是混元子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修得如此内在根基。”独孤月沉声道。
独孤月顿了顿,又接着道:“方才我与他相斗内力之时,感到他的体内蕴藏一股深不可测的先天之力。”
“先天之力?这……这怎么可能?”红玉瞠目结舌。
“魂灵精魄,那正是我妖族试图寻回的先天灵石。”独孤月道。
“什么?”红玉几乎惊呼出来,“这……这……难道当年左青书竟是把灵石封在了寒生的体内?这……不可能,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承受那震铄日月的神力,更别说将那神力化为己用!”
“这也正是我大惑不解之处。直到方才从他的真气之中,我看到了一件神物,而那件神物让我彻底释解了所有疑惑。”独孤月目色一振道。
“神物?那是什……什么?”红玉急问道。
“九凤金牒。”独孤月道。
“九凤金牒?”红玉思忖着,却是从未听过这件神物。
独孤月道:“此物已消失了万年,你当然不知。那九凤金牒原是炎族至高神器之一,地位仅次于神农鼎。相传,此神器乃是用上古凤鸟之血所炼,有仙化五藏神血之能,并且只有身上流淌着炎神之血的人才能够继承。”
“你是说寒生他……他是炎族后裔,万年前一战,那古炎族不是已经……”红玉惊愕道。
“不错,那一战,炎族尽灭。我想,炎皇当年应是已作了最坏的打算,暗中潜散了部分子嗣。”独孤月道。
红玉稳了稳心神,慨然道:“原来寒生的一身修为竟是因那九凤金牒。可是,那九凤金牒既然已是消失了万年,为何会在他的体内?”
独孤月蓦然摇了摇头。
独孤月与红玉当然不会知道,寒生体内的九凤金牒正是那日落难炎族神殿之时所意外继承,而他的一身修为除了九凤金牒,还有昆仑的神女之泪。
当然,更有慕容千雪的点拨。
独孤月沉思了许久,又道:“数万年前,我天狼族执掌妖族之时,曾受外族入侵,幸得古炎族浴血相助才保得我妖族不灭。之后,为报炎族大恩,我妖族将魂灵与精魄石赠予了炎族,炎族用神农鼎将其合二为一,并赋之于重生之力。今日,魂灵精魄重归炎族后人,莫非真是天意吗?”
“这么说来,那寒生原是魂灵精魄的真正主人。”红玉道。
“正是啊!”独孤月沉声道。
红玉望了望独孤月依旧紧锁的脸,又问道:“既如此,那尊上所忧悰之事莫非是……”
独孤月轻轻点了点头道:“寒生如若被昆仑所用,我妖族复兴大计将功亏一篑。”
“你是说渊魔?”红玉目色一惊。
独孤月深叹了口气,又黯然点了点头。
红玉思索道:“寒生的父母皆被昆仑左青书所害,我想他决然不会舍身而去救赎仇人。”
“如此再好不过。”独孤月闷声道。
“只是现在寒生和慕容千雪以及卿儿皆被冷清玄所救,如此岂非……”红玉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独孤月轻轻摇了摇头,道:“慕容千雪宁死也要庇护寒生,他应是早已知晓那灵石就在寒生的体内。”
“倘真如此,若然慕容千雪真的私通道宗,那灵石岂非是昆仑的囊中之物!”红玉又道。
独孤月道:“慕容千雪虽然迂腐不化,但却实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我想,他既然宁愿自废也不想暴露寒生体内的灵石,一来是为保护寒生,二来或许也是为了令魂灵精魄永远消失人间。”
“可他为何想要隐匿灵石?”红玉不解的问道。
独孤月道:“因为那灵石虽蕴藏先天神力,却也负有禁忌之名。据说一旦有人获得了那无上神力,心智便会被那灵石所噬,变得暴戾霸横,杀气弥生。”
听到此处,红玉不禁内心一怔,继而又问道:“可我观那寒生的眼中却似并无杀戾之气。”
独孤月沉思道:“不错。但是他体内的灵石之力也并没有全然释解。”
“没有全然释解?”红玉又是一惊。
独孤月不禁淡淡一笑道:“倘若那灵石之力得以释解一成,我此刻又岂能再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你是说那灵石之灵被……数千年前,灵石与蛇咸婆一起消失,那灵石之灵难道是被巫法所封?”红玉问道。
“应该是如此,否则即便寒生是仙体金身,也绝不可能承受灵石之力。”独孤月沉声道。
红玉不觉暗叹:“这寒生倒真是一个命运多舛而又万幸之人。”
继而,她又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你且回去收葬木秋鸣,我亲自去寻他慕容千雪……”
然而,独孤月话音未落,一道唳啸之声横然传来。